鵝黃的聖旨打了開來,微垂臻首中,如沁淡然一笑,那聖旨必是別人的代筆了,否則以容拓那般小的年紀又怎麼會擬了聖旨呢。
婉菁,她當然還是顧念着她的妹子的……
那是一個黃昏,陽光早已西去,唯有的一點點光明也在慢慢的逝去,有家丁爲着胡總管提來了一盞燈籠,爲他照着光亮,讓他可以把那鵝黃布帛中的字句清楚的讀來。
如沁茫然跪在院子裡,周遭的人影浮動都與她無關一樣,她什麼也看不見,她可以感受到的便是胡總管細聲細氣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
那聖旨明明只有幾句話,可是她聽過的那一刻卻是漫長的讓她難耐。
他終於還是廢了她逍遙王妃的稱號了,卻又奇異的封她爲側王妃了。
一笑,那正妃的位置自然就是婉柔的了。
只是這樣,他又何苦要留她呢。
就是怕着她挑起東齊與西楚的戰爭嗎?
她真是不屑了,不屑着他的小人之心。
這一刻她早已把輕展軒曾經對她說過的話拋在了腦後,心已經開始不冷靜了,不要,她不要這側王妃的名份。
她也不再相信他。
默然的起身,沒有淚落,只有她一臉的落寞。
這樣的結局是她怎麼也沒有想到的,從東齊追隨着他而來的時候,她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會有這樣的一天。
蒼天無淚,只有微風吹過,吹着她的髮梢輕輕揚起……
擡首接過聖旨的時候,她努力的燦爛着自己的笑容,“胡總管,有勞了。”
“王妃,你要保重呀,老奴給您請安了。”胡總管望着她此時的笑,只覺不忍了,明明是這般的殘忍,可是她居然就坦然接受了一切,甚至沒有任何的反對。
“代我向王爺也請安吧,請告訴他,如沁會好好的活下去的,請他不用惦念。”清然說完,她的眸中依然還是笑意,那笑意只讓胡總管更加慚愧了,慚愧他接了這樣的一個差事。
“老奴告退了。”
如沁頷首便捧着聖旨向着內室裡走去,此一刻,她想抱在懷裡的就是她的無憂與無邪,只有他們纔會給她安慰。
推開門的那一刻,卻是兩個孩子驚醒的哭聲,彷彿是知道了剛剛院子裡發生的一切似的。
她苦笑,在抱過孩子的那一刻,淚水終於抑止不住的流淌了下來,俯首時,她溼溼的臉貼在無憂的小臉上,孩子也隨着她一起哭泣着。
卻也只有一刻,如沁便收起了滿心的悲傷,擦了眼淚,輕輕哄着無憂無邪,直到他們開心的笑了,這才作罷。
兩個奶媽早已不知所措的站在一旁,對着眼前發生的一切不知道要如何應對了。
“青兒,幫我收拾東西吧。”淚止住了之後,依然是她清雅的笑顏,只是那淚珠猶在,晶瑩了她的一張粉面。
“王妃,既然王爺沒有……”那個休字,青兒怎麼也說不出口,可是她是王爺派到王妃身邊照顧她保護她的,她怎麼可以任由王妃的離開呢,雖然王妃沒有說任何離去的詞語,但是隻那‘收拾東西’四個字,就讓她瞬間就明白瞭如沁的心,她追隨着如沁也是這般的久了,如沁的習慣與心思哪有她猜不準的呢。
“青兒,收拾東西吧。”或許是她太過於在意他了,所以她寧願捨棄了一切。
這樣的決定是她在接過聖旨的那一刻就立刻做出的,不會,她不會要他的一切,她不屑他的施捨,她更可以有着屬於她自己的生活。
“可是王爺並沒有捨棄你呀。”青兒急了,她不希望兩日前才摒除了嫌隙的兩個人再一次的陷入離別之中。
那般的相思她雖然不懂,可是她知道如沁的心苦,那心苦總是讓她不忍的。
“掛着一個虛名罷了,其實我早該放手的,我應該給予他的是幸福,是祝福。”愛可以是唯一的,既然是婉柔帶了自己人生中的曾經的點滴的快樂,那麼此刻她便選擇還給了她一切。
人性的弱點,便是一個貪念,而她此刻卻不想再沾染那貪字了。
放手,纔是她最真實的選擇。
“王妃,那我們?”兩個奶媽也懵懂而不知做何抉擇了。
“如果你們相信我,那麼便跟着我,如沁自不會讓你們吃苦受難。”她相信自己可以做得到,離了誰她都會過得很好很好。
兩個奶媽居然毫不遲疑的就選擇追隨了她,是了,這麼好的主子這世上又能遇到幾個呢。
隨身的行李,都是兩個孩子的一應物品,那簪子和玉鐲她還是選擇了帶走,那是她曾經愛過的見證,留下了,便只是一份想念而已,或許許多年後,她可以笑對着無憂與無邪說:曾經,你們的父親是極愛你們的。
步出臥雲居的那一刻,她不曾回首,因爲回首了,就是留戀。
一步步的出了王府,一步步的走向屬於她自己的天空,王府的大門前,圍堵的兵士早已撤去,似乎已不在意她的離去與否了。
這是他的意思嗎?
是他故意要放她離開的嗎?
可是這些又有誰會猜得懂他的心思呢,因爲,他曾經太過深愛着婉柔了。
“王妃,我們要去哪裡?”
“去二爺那裡,那休書要交到太后的手上,我要告訴她們其實我早已與他沒有任何的關係了。”可是,卻又爲何又有了這麼久的交隔。
一切,似乎都錯了。
從頭至尾的錯。
那一路,安步當車,幾個人就踩着夜色走向歐陽永君的住處,如沁甚至沒有讓青兒先行通知了,一起去吧,她只想讓那休書早些到了婉菁的手上,那是可以給她自由的休書。
推開那別院的時候,如沁看到了一身紅衣的芸清,而芸清卻在看到她的時候愣住了,“王妃姐姐,你怎麼來了?”對於芸清來說,如沁真的是一個不速之客。
“我來向二爺討一樣曾經屬於我的東西。”她淡然笑語,不想讓芸清誤會了她此番來的目的,所以便未說出那休書的字樣,以免讓芸清疑惑。
“哦,快進去吧。”擡手迎着如沁向屋子裡走去,再一面向着屋裡喊道,“歐陽,王妃姐姐來了。”她一向喜歡如此稱呼如沁,因爲是如沁救了她的嫂嫂。
屋子裡,當如沁抱着無憂坦然坐穩的時候,歐陽永君也從隔壁的書房裡迎了過來,“如沁,你怎麼來了。”他開心的笑問。
“我是來取那張紙的。”
“如沁,可是……”其實這兩日歐陽永君也聽說了宮裡的風吹草動,只是他一直被人盯視着,甚至連出了這個院子也是難,所以他不方便入宮去見輕展軒,卻不想如沁便來了。
“或許你可以爲我想辦法將那張紙送進宮去,我與他就再也沒有任何的瓜葛了。”她說着瞟了一眼芸清,“二爺也該成親了,不如如沁就留在京城裡爲二爺與芸清姑娘成了親再行離開,你看可好。”生怕芸清誤會了,她急忙說道。
“如沁,休書我自會轉交給大哥,可是我自己的私事還是由我自己來處理吧。”有一些落寞,即使是與輕展軒沒了可能,她也不想傷害她身邊的任何一個人。
總是心善,卻又是爲着別人做了嫁衣。
“如此,便勞煩二爺了,如沁告辭了。”
“沁兒,不如在我這裡多住一個晚上吧,明日一早我便送你們離開京城。”終究還是不捨,雖然她的婉拒會讓他難堪,可是他還是想要試一試。
如沁搖首,“打擾二爺了,我與青兒早已找妥了客棧。”
青兒一愣,出來的這般的急,又哪裡就找了客棧呢,可是此時,她卻不便插言。
如沁說罷便幾個人相攜而出,歐陽永君雖有心,可是他早已被軟禁至此,又有芸清不離左右,讓他此時無法追着如沁而去,只得任由如沁恣意別去。
那一夜,小小的一個客棧裡,幾個人熬過了一夜,也請店家的掌櫃爲着她們僱了一輛馬車,於是,天亮的時候,幾個人便上路了。
馬車到了城門前的時候,城門剛好頓開,轆轆的車輪碾過城門的那一刻,如沁的心也在這一刻徹底的心死了。
第一次的回首,因爲離去了,再相見,便會是兩個人的陌路。
她眺望着遠方,那是皇宮的方向,心裡的不捨只被她重重的壓下,所有的情與愛都在這一刻悄悄拋卻。
軒,我自由了。
軒,我也給了你自由。
軒,如果你還愛着婉柔,那麼,請你給她幸福。
軒,每一天我都會記起你,因爲,我有無憂和無邪。
軒,把心留在了這裡,夢裡依然會有你,只是我會堅定的走好我自己的路。
軒,許多的事,在離開京城的這一剎那,對你,我已無怨無悔更無恨意了。
……
皇宮,興安宮的書房裡,敞開着的窗子吹進了絲絲的晨風,桌子上是爛醉如泥的輕展軒醉臥其上。
人生,能有多少次的真愛,又能有多少次的情真。
可是,風過的那一刻,他卻錯過了曾經讓他懵懂過也迷朦過的女子。
那女子,便是如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