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的,如沁記起來了,這是月湖,只是這是冬天的她未見過的月湖,那周遭的高大的樹木就證明了一切,然而此時這樹木再也不似那一日的翠碧,而是樹葉蕭條一片零落了,這就是冬,誰也擋不住的嚴寒。
原以爲是到了有人煙的地方,可是這一刻她的希望卻是破滅了,倘若她此時逃離輕展軒的身邊,那麼接下來的路她甚至不知道如何走,記憶裡的就只有馬車,所有的路她一概的不記得了。
嘆息着,原本決定離開輕展軒的決定在這一刻又被她打消了,要到那人多的地方她才能離開這輛馬車,否則山野之間,前不着村後不着店,她真的不敢獨行。
緊了緊身上的小襖,真餓呀,也羨慕着不遠處那小木屋的暖洋洋的火堆,這個時候坐在那裡烤着山雞再暖着手,那是多麼愜意的事情呀,可是她卻只能遠遠的觀看着。
摘下身上揹着的乾糧,雖然沒有熱騰騰的飯菜好吃,卻足以讓她充飢了。
一口一口的吃下時,小火爐的火已漸漸的弱了下去,她卻不能添了炭,這馬車裡的一切都不能動了,動了,就有被人發現的可能,那就是自己難堪的一刻。
沒有人回來,小木屋輕裡展軒與婉柔都睡下了吧,因爲她看到了甄陶正在守夜也在不停的向着火堆裡添着柴火。
蜷縮着身子,其實她也是幸福的,至少這一夜沒有讓她在車座底下睡上那麼一夜。
打了一個哈欠,真困了,她吃下的那藥還沒有過了藥勁,所以讓她一直都是醒醒睡睡,睡睡醒醒的,也是這般才讓時間好過了些。
可是睡了沒多久,如沁便被凍醒了,這車廂裡沒了炭火可真是冷呀,掖了掖衣領,怎麼也睡不着了,悄悄的再是掀起車窗的簾子,小木屋裡的火堆還是燃得旺,眯眼望去卻看不見有人在打理火堆了,都睡了吧。
可是她卻醒了。
這夜色讓那有着光亮的地方更加醒目,倘若他們都睡了,是不是她就可以下車活動活動呢,躲在馬車裡一天了可真是煩躁,這樣的心思一來她立刻就禁不住的想要衝下馬車去。
手臂掀開了車簾,擡腿才邁出了半步,滿目的雪色就送過來,一年四季裡她獨愛着的就是冬了,因爲喜歡看着雪的世界,純淨而完美,纖塵也不染,讓人的心也在靜謐中感受生命的奇蹟。
馬車就停在小木屋十幾米遠的地方,她還是要小心她不能被人發現,悄悄的正欲下車,突然間一道黑影向着小木屋的方向而去,那是暗影嗎?
一定是的,輕展軒無論到哪裡都會有暗影悄悄尾隨而保護他的。
急忙又把頭縮了回來,她要避開那暗影。
可是當那身影出現在小木屋的近前時,當那小木屋的火光映到了那黑影身上的那一剎那,明明她看到的是暗影平常穿着的黑衣,可是爲何那人卻是貼着敞開的門邊就止了步,她望着那人,他是來向輕展軒稟報什麼嗎?
可是,就在她詫異的剎那,小木屋裡倏然飄出來一道身影,長長的手臂直向那黑影而去,如沁看得真切,那人,是輕展軒。
一身白衣,一身黑衣,在這雪色裡是那般清晰的送到她的眸中。
卻見輕展軒腳步一錯,長臂如勾子一樣的就要抓住那黑衣人了,看來那人果真不是暗影不是輕展軒的人。
如沁早已迅速的抽身回到了馬車裡,偷偷的透過車窗向着打鬥的方向看去,幾個回合下來卻沒有她預期的輕展軒的取勝,而是兩個人不相上下的拼鬥着,漸漸的,小木屋的門前走來了甄陶,也走來了婉柔,她望過去的時候,卻是甄陶與婉柔肩並肩的站在那裡看着木屋外的打鬥。
兩兩的身影,爲什麼看在她的眼裡是那般的和諧呢,彷彿婉柔與甄陶纔是天生的一對似的。
甩甩頭,輕展軒正在與人廝殺中,她怎麼能想這些有的沒的呢,再一次把目光調到了雪地中不停飛舞着的兩個男人,那人的目的是要刺殺輕展軒嗎?
倘若是如此,那麼他也未免也太不自量力了,輕展軒豈是隨便什麼人能傷得了的,要是沒有一身好功夫他也不敢在西楚與無相兩兵交戰之際如此張揚的離開飛軒堡,雖然他的目的地暫時不是邊域,可是他是西楚的攝政王,他的一舉一動都惹人矚目呀。
目光繼續鎖定在兩個人的打打殺殺中,她想要知道那個黑影是不是白錦臣派來的人。
雪色中,兩道身影不停的翻飛甚至也挑起了湖岸邊的飛雪,飄飄揚揚的飛到天空中再慢慢的灑落,彷彿那是兩個人的表演而非打鬥一樣。
可是如沁知道,生與死就在眨眼間,而甄陶就一直站在原地未動過一分,瞧他的樣子似乎誰也不想相幫一樣,奇怪,這樣的時候他更應該幫着輕展軒纔對。
又搖搖頭,或許是因爲輕展軒無需幫忙吧,連她都相信輕展軒必勝,那麼甄陶也必是這樣以爲的。
說時遲那時快,但見那黑衣人的身形倏忽一退,手臂也背向了身後,隨即手掌一個翻動,如沁只覺眼花繚亂的一道道的銀光直向輕展軒射去,張張嘴,她差一點驚叫出聲,卻見輕展軒不慌不忙的迎風而立,長長的袖擺飛出時,一道道的銀光剎那就向着來時的方向退了回去。
那銀光閃閃讓如沁不由得嘆息輕展軒的高明瞭,黑影不住的後退,卻聽“啊”的一聲低叫,黑影的身子直直向雪地中撲去,輕展軒動也未動的站在原地,一撩衣袍望着那人的方向,一聲低喝傳來,“甄陶,帶進屋子裡來。”一轉身瀟灑向着小木屋而去。
甄陶立刻向着黑影奔去,可是他的人還沒有走到近前,立刻又是一聲低叫送到了曠野裡所有人的耳中,“王爺,他……”甄陶站在那受了傷的人面前,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如沁可以從他的口氣中聽得出驚訝,那人必是出了事了。
心一跳,是自盡了嗎?不知爲什麼,這樣的一刻,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他自盡了。
輕展軒在聽到了兩個人的聲音時驀的站住,“甄陶,搜身。”原來他也已猜出那人已經自盡了。
遠遠望着,甄陶小心翼翼的俯下了身子,如沁的方向正好可以看到他的側面,而輕展軒與婉柔則是完全的背對着甄陶的,沒有追望着輕展軒的方向,如沁只好奇那個人的身份,甄陶不停的摸索中,慢慢的,藉着雪色如沁看到他手中多了一把金屬一樣的東西,可是離得遠她卻看不清,慢慢的他的手中似乎又多了一張小紙條,是的,一定是的,因爲那顏色就是白的,如果那小紙條的背景是雪,那麼她是絕對看不清的,可是偏偏的,紙條的背景就是黑衣人。
卻見甄陶動作迅速的將那字條輕輕一送,立刻就送進了他的籠袖中,如果不是如沁一眼不眨着盯着他,她相信她絕對有可能錯過這樣的一幕,然而那卻是千真萬確的,怔怔的望着雪色下的甄陶與黑衣人,如沁徹底的迷糊了。
或許,過一會到了小木屋甄陶會將那小紙條交給輕展軒吧,那上面一定寫着什麼,又想起剛剛甄陶手中一閃而過的金屬一樣的東西,所有的所有與她在楓葉林的所遇似乎有着那麼一些雷同,那是飛鏢,是的,那絕對是飛鏢。
那麼,那個人的目的就只是要傳達什麼信息了,可是他卻小看了輕展軒,必是以爲輕展軒睡着了,纔會這麼不小心的出現,想不到竟然害了自己的一條命。
忽地,一個念頭閃過腦海,剛剛甄陶收起了那張小紙條,那麼……
她不相信,不相信那個人的目的竟然是要傳達某些消息給甄陶。
那麼,就只能等待甄陶稍後的表現了,如果他拿給了輕展軒,那就證明了這一切都與他無關,可是一旦他沒有拿給輕展軒,那麼……
如沁不敢想了,她的眼神死死的盯着甄陶的一舉一動,然而在這之後甄陶卻再也沒有從那人的身上發現什麼了。
慢慢起身,甄陶向着小木屋的方向而去,輕展軒與婉柔正席地而坐在火堆前烤着手,絲毫也不因着外面那個因他而死去的人而有什麼異樣。
甄陶就立在門外,如沁只能聽到有聲音飄過來,卻無論如何也聽不到他都說了些什麼。
她在等待着,等待甄陶將那張小紙條送到輕展軒的手上,可是沒有,真的沒有。
因爲就在甄陶的聲音消失的時候,如沁已經看到輕展軒拉着婉柔的手站了起來,擡首時不經意的就望了一眼馬車的方向,邁步時,如沁一驚,他竟向是要回到馬車上了,急忙就鬆開了手上的車簾,然後忙不迭的鑽進車座底下,小心的整理着一切,再把車座上的蓋板輕輕的放好,那一刻,腳步聲一輕一重已到了馬車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