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錦臣一笑,終於達到了他的目的,他寧願守着她入睡,看着她心裡就舒服就開心,“如沁,睡吧,他不會進來的。”
她真困了,困得連眼皮也難擡起了,手中的簪子隨着手臂早已垂在身旁,看着牀上的枕頭都是一種誘惑,“錦臣,我先補一下眠,待我醒了,你再睡一下。”這驛站裡除了白錦臣其它的人她更加不相信。
和衣而眠,沾上枕頭的那一刻立刻就睡着了。
她原想只要睡上兩三個時辰就好了,卻不想這一睡竟睡了五個時辰,一下子就補齊了她連日來的缺眠,悠悠醒來的時候才發現天已黑,屋子裡正籠罩在一片燭光之中,這纔想起睡去之前的情形,急忙起身,才發現白錦臣正站在窗前望向院子裡。
心一怔,輕展軒還沒有走嗎?
揭去身上白錦臣爲她蓋着的毛毯,她輕輕走到白錦臣的身邊,探首向外望時,果然,雪地中輕展軒就如一根柱子一樣的佇立在那裡。
“錦臣,現在是什麼時候了?”她估摸着應該是二更天了吧。
卻不想白錦臣的回答讓她大吃一驚,“如沁,快五更天了,就要天亮了。”
她一驚,“你們……你們就這樣一直相持到現在嗎?”有些汗顏,她竟然睡了這般的久。
“如沁,天亮在走吧。”如果早知道輕展軒一直守在這裡僵持着,如果早知道如沁會睡這麼久,他早就調人來了,可是這一些都是他無法預知的。
她不好意思的垂首,“好吧。”再望了一眼冰冷世界裡的輕展軒,白錦臣是守在暖暖的屋子裡,而他則是在冰天雪地中站了這般的久,望着他墨發上的白色冰霜甚至讓她也在懷疑他的目的了,似乎不止是爲了孩子這麼簡單?
可是,輕展軒的心她真的不懂。
看着桌子上的紙筆,她心思一動,早先想出的那些草藥的名字就一一的寫在了一張紙上,就在藥名落下的時候她的腦海裡不自覺的又是浮現起一個男人的面孔,俊逸飄然,一份祥和的笑意掛在他的臉上,卻是陌生的,似乎就是他送給她一本本的醫書,似乎就是因爲此她的記憶裡纔有了關於醫理的理解。
他是誰?
如沁努力的拼命追逐着那記憶,可是那男子又是飄忽不定,“錦臣,你知道那個教我學醫的男子是誰嗎?”她連那男子姓什麼叫什麼都不知道,可是那飄忽閃過的微笑卻是給她的心底憑添了一抹溫暖。
記憶,她真想抓住那些記憶,她醒來,她的記憶裡除了彷彿憑空裡多出來的醫術以外其它的她什麼也不記得了,便是因着這醫術才讓她治癒了孃親已看不見東西的眼睛,便是因着這醫術才讓她知道自己有孕的身子要注意些什麼,那男子他爲何要教了自己醫術呢?
白錦臣有一剎那間的遲疑,可是隨之他把又一項罪名推到了輕展軒的身上,“如沁,那個人是歐陽永君,聽說是他教你的醫術,也是他送了你許多的醫書,可是如今歐陽永君已消失了,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連帶的芸清格格也消失了,聽說就是消失在與輕展軒一起出兵的時候。”
歐陽永君。
芸清。
這一個個彷彿陌生彷彿熟悉的名字讓她更加的迷糊了,她認識他們,而且與他們還有着說不完的交集,一定是的。
點點滴滴的片斷不停的涌來,雖然連不起來,卻讓她發現了一個讓她欣喜的事實,她的記憶似乎正在慢慢的恢復之中,只是速度極慢而已。
照這樣情形來看,她的某些記憶似乎是被人刻意而爲之的封閉起來了,只是再番是藥也有它遺露的地方,於是還是讓她保留了某些記憶,真想留下的是關於輕展軒與歐陽永君的,此刻的她已非常的好奇自己的從前的那些過往了。
一定有辦法的,她相信,望着雪色中依然還佇立不動的輕展軒她的心頭已思緒萬千。
“錦臣,你去睡一下吧,我守在這裡。”爲着這樣的角逐而難過,似乎她不該如此對待輕展軒的,可是理由呢,她又找不到任何可以說服自己的理由。
“如沁,上了車我再睡吧。”他知道她睡足了,馬上就天亮了,還不如安安穩穩的在車上睡纔好,此刻,他可不放心讓她這樣與輕展軒一個窗裡一個窗外的對望着。
她望望天,夜色中星辰點點,卻在悄悄的隱退中,這樣的一夜是她生命中最爲奇特的一夜了。
心裡是說不出的落寞,彷彿一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她的心連她自己也不懂了,這纔是讓她最難過最無助的地方。
手指觸到了小腹上,寶貝,他是你的父親呀,可是爲何卻只能這樣與她遙遙相對。
突然這樣想的時候,才發現一切都是她的選擇她的決定,而輕展軒似乎從未允許她離開過寧府。
又是矛盾的回想着所有發生過的一切,迷糊中她真的無法再定奪什麼,甚至無法再思考,“錦臣,我們走吧。”看着黎明悄現,她再也受不了與輕展軒這樣的對峙了。
明明氣怨着他當初擄走了她,明明氣怨着他讓她受了刀傷,可是心裡卻隱隱的竟然有些心軟了,走吧,眼不見爲淨。
銀簪又是拿在了手中,再一次直指咽喉的時候連她自己都有些心虛了,可是不管怎麼樣,她已經選擇了這條路,走下去,到了京城尋了藥恢復了記憶也就有辦法知道所有的一切了。
推開門時,身子禁不住的有些抖,真冷真冷,真不知道輕展軒這樣站了那麼久會不會冷,擡眼看向那個彷彿不會動了的男人時,卻正巧對上他柔柔望着她的面容,輕輕的一笑,他似乎不怨她,“沁兒,你終於醒了,跟我回家吧。”看着她手中的銀簪子依然在手,他的心還在滴血一樣的疼,守了她一夜,之所以沒有衝進去,是因爲他也看到了白錦臣的堅持,因爲白錦臣也沒有離開過窗前,只要白錦臣離着如沁遠遠的他就放心了,更爲重要的是他不想嚇到如沁,他只想讓她慢慢的接受他。
只是這些,如果她不恢復記憶似乎根本就沒有可能。
悔呀,出來的太急,他竟是忘記了拿來解藥,想想當初讓軍醫下藥時他故意請軍醫保留了她的某些部分記憶,比如醫術之類的,因爲他一直知道如沁一心要治好她孃親眼睛的願望。
原以爲是不可能的,可是軍醫試了試,竟然奇蹟般的就成功了。
此刻,沒有解藥,他只能寄希望在如沁自己的身上,看着她不語,他沉聲說道,“沁兒,當你的記憶恢復了,你就知道這個世上到底誰纔是最愛你的人,而他,根本就是一個騙子。”恨呀,恨白錦臣騙了如沁,可是他卻沒有辦法讓事實說明一切。
這無奈,摻雜了太多太多無盡的悔意。
她聽到了,也看到了他眸中的一抹真誠,矛盾着卻只能背轉了身慢慢向着馬車走去。記憶,是的,當記憶恢復了的時候,一切都清楚明白了,更無須解釋。
那一刻,她的背影終於讓他體會了他從前帶給她的傷,他錯了,真的錯了。
馬車繼續飛馳在官路上,而輕展軒的白馬依舊不停的追在身後,他不放棄,既然追來了他就一定要重新把她帶回自己的身邊。
紅通通的瞳眸敘說着他的疲憊,真想睡去,可是當他想象着馬車裡如沁的身影時,咬一咬牙硬是堅持了下來,也幸虧歇了那一夜,讓他跨下的白馬才能繼續抖擻精神的追蹤而去。他要的,只能是等待她的記憶恢復,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這一次是他自己錯了。
馬車裡,白錦臣睡了,如沁一路望向馬車後不停追逐而來的輕展軒,雪色中,他的白衣和白馬是那般的醒目耀眼,衣袂飄飄間,讓她甚至在懷疑他是天上的神仙嗎?他不用睡覺的嗎?
然而每一回在她小憩之後望出去時,依然是他與白馬風塵僕僕的追着她的馬車,絲毫也沒有離開的意思。
皺皺眉,爲着他的執着而狐疑,輕展軒似乎不止是想要回她的孩子那麼簡單。
催着馬車快一些的到京城,她想要快一些的讓自己恢復記憶,於其這般焦慮,還不如就如輕展軒所說那般,當她恢復記憶了,她便什麼都知道了。
驛站,下一個驛站又要到了,白錦臣也早已醒來,他沒有看向馬車的後面,但是從如沁有些焦灼的神情他就知道輕展軒還在追着他們。
心底泛起一抹冷笑,只怕經過了這個驛站之後,他的馬車後就要少了那一道白馬與白衣人的亮麗風景了吧。
“大人,要歇息嗎?”車伕適時的提醒他,身後輕展軒的追逐已不會再給他帶給恐懼了,那個人最怕車裡面的這個女人,這是連他也看得清楚明白的。
“嗯,喂喂馬,吃個飯再繼續趕路。”算着時間再有半日就要到京城了,他不想再耽擱了,入了京城那就是他的天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