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械時鐘一格一格地挪移着,滴答滴答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裡掙扎出一絲擰着脖子般的慘淡。連呼吸也輕輕地,縮在彷彿捆住自己的衣櫥裡,溼冷漸漸襲上身,他卻眼睜睜只看着一道縫隙——那裡有一點暗淡的星光,隱隱約約……
葉斐睜開眼,入目的是如夢中一般的漆黑,凝視着純粹的夜色,他急促地呼吸聲漸漸平緩下來。推被起身,他熟練地從牀頭櫃上抓了一把,右手手指微微一動。
“嚓!”
火苗搖曳出幽藍的舌,似美人的一截舌尖,正舔噬着凝重的夜色,恍恍惚惚地散出一團微紅的光暈,照出一絲微弱的暖意。葉斐左手裡那細白的捲菸一翹,在這火苗上燃出一絲焦臭的煙氣,他便熄了火,隨意地將右手上的打火機扔回牀頭櫃上。
仰首深深吸了一口煙,緩緩吐出菸圈,葉斐他凝視着微白的霧氣中一點紅光,覺得指尖彷彿有微弱的暖意浸染上來。手上的捲菸湊到脣上,他嘴角卻扯出一絲恍惚的笑意,低低呢喃着一個字:
穹……
無聲地咀嚼着這個字,葉斐輕輕抖動下手上的菸灰,灰燼落在手指上,捻出細細地糜爛感。他眼裡卻是一片微微閃着溼潤的恍惚:自凌穹他離開後,已經十年了,但他年復一年的夢境,無言地傾訴這那一晚的情狀。
緩緩閉上眼,任憑那捲煙一點點燃燒殆盡,微紅的焰心燙到指上,葉斐他纔將這捲菸極精準地掐滅在菸灰缸裡。
獨自坐在彷彿廣袤無邊的黑暗中,停了半晌,葉斐才按下開關,一片柔和的白光頓時從頭頂灑落下來。推被起身,他緩緩走到窗戶邊,伸手猛然拉開厚重的窗簾,擡眼看去,啓明星業已消去了,只見天際一片淡淡熹光。
低低地嗤笑一聲,葉斐獨自佇立良久,轉首看向右側一步遠處的書案,頓了頓,才緩緩走到書案邊,伸手取下一個楠木透雕相框,用指腹輕輕摩挲着。柔和的熹光下,隱約可見相框裡的一張相片,泛出略略發黃的圓滑光彩,顯着已是略顯久遠的物件,只那裡面兩個男孩兒卻還清晰可見,秋毫畢露。
默默摩挲着相片,看着右側男孩那微微笑着安然而眠的臉,葉斐恍恍惚惚間想起幾句詩來:記得當年年紀小,你愛談天我愛笑。有一回並肩坐在桃樹下,風在林梢鳥兒在叫。不知怎得睡着了,夢裡花落知多少。
想到這裡,凌穹那一雙墨色裡泛出一絲翠意的眼眸便漸漸從記憶裡浮現出來,葉斐恍惚想了半日,才慢慢放下手中的相框,深深嘆息了一聲,眼眸便落在書桌上。那裡,放着的是昨日送來的文件,這麼些年來,凌穹雖總不露面,但三兩個月,總有一份包裹送來。
但那送來的地址,他雖一一尋找過,每一個卻都是那半點痕跡都沒有的空地址。到了最後,葉斐就漸漸灰了心,將那一點心念壓下來。
不論如何,穹,他總是看着自己,若情勢逆轉,他總會回來的。
心裡這麼想着,葉斐的神色漸漸溫軟下來,擡眼看去,只見着東方一片噴薄的朝霞,絢爛華貴,映照着滿室一片金紅。
正在這時,手上一陣隱隱地震動,卻讓葉斐回過神來。低首看了自己的腕上的收發機,眉間不由一皺。
這個時候,那個人怎麼會要求通話?
想了想,葉斐突然想到一件事,眉間的褶皺不由得更深了幾分。打開收發器,按下通話的按鈕,他往後退了一步,安然坐在書案前。
眼前緩緩浮現出淡藍的光幕,倏忽間散出柔和的白光,不多時便浮現出一個男子的面容。這男子眉似彎弓,斜長上揚,雙眼卻幽深莫測,如春日一汪清潭微微散發出魔性的魅惑,加之鼻挺脣薄,便雖有着端秀幽雅至極致的完美容顏,卻偏偏透出一股男子的英朗氣度。
“蒼大會長,您有何吩咐?”看着這個雙手微搭的幽雅男子,葉斐眼裡閃過一絲厭惡,只看了那男子一眼,便垂下眼淡淡道。
出自世家大族才擁有的及腰黑髮被輕輕繫住,隨着男子微微前傾的動作而起伏,此時見着葉斐低首不願再看他,男子原是迸出森然的寒光的一雙眼,陡然間閃過一絲溫度,轉瞬間便又消散無蹤:“葉斐同學,由於獎學金獎項重疊,請你務必於下午一點半整至學生會籌劃部填寫申請。”
聽得這話,葉斐猛然轉首看向那男子,卻見着那男子眉眼微挑,奢華的黑髮如夜幕一般滑落至前胸,幽雅得恍若是非世間的人物,與穹他……
心裡一凜,葉斐立時從那些微的恍惚中甦醒過來,只冷眼看了那男子一眼,他便道:“這等小事還須蒼穹蒼大會長親自告知……難不成,今年又是我高攀了?”
那蒼穹聽得這句話,不驚不惱,只淡淡看了葉斐半晌,才緩緩道:“根據導師調出的各科成績,你與我總體成績摺合至小數點四位,並無先後的分別。”
“我知道了,下午我會準時到那裡的。”聽到這句話,葉斐眼裡閃過一絲冷淡,淡淡地應付了一句,就不再說別的,兀自斷了聯繫。
看着眼前一片幽藍的光幕,蒼穹雙眼微微漾出一片瀲灩,雙脣已經勾起一絲穩如的弧度,似是回憶似是喚着情人的名字一般,輕輕地低喃道:“斐,我的斐……”
蒼穹輕輕對着那幽藍的光幕,喚了幾聲,才緩緩關閉了通訊,從一側的保險櫃裡取出一片晶片,輕輕釦入手腕上那高級收發器裡。
數據緩緩釋放開來,蒼穹對着屏幕看了半晌,脣上不由微微勾起一絲笑意,緩緩地將那屏幕關閉,道:“瞬?真是不適合你的遊戲名號,斐……”
話音散落在空氣中,漸漸消散,但葉斐,卻絲毫不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