綿綿的細雨,浸潤了滿眼的桃紅柳綠,胭脂一般的色調在碧翠的枝葉上搖搖欲墜,遲了一會,那一朵碩大的花就是從枝頭落了下來。
葉斐凝視着一點點接近,又一點點遠去的某家院落裡的花卉,坐在馬車上靜靜不語。半晌,也不過是隨手拈起一塊素糕,幾口就是將它吞進肚子裡。
看着葉斐的舉動,凌霄微微挑了挑眉,眼神透過那車窗往遠處慢悠悠地瞟了一眼,就是轉頭笑着道:“看你的樣子,似乎並不像走這一趟,那還爲什麼答應了那位瓏瓏小姐?”
“這件事,很抱歉不能告訴你。”聽到凌霄這麼詢問,葉斐眼裡浮現出一絲幽幽的光芒,頓了頓,纔是鄭重着轉身道。
凌霄皺了皺眉,眉宇便又是舒展開來,沉慮着道:“那我不問你別的,只問一件事,你需要爲此做到什麼程度?”
“儘量接近。”雖然有些遲疑,但葉斐也是知道這件事多少有些困難,何況蒼穹也並沒有定下什麼目標,他想了想,手指微微握緊,擡頭凝視着凌霄,低聲道。
這樣麼?
凌霄露出些訝然的神色,沉默了半晌,他纔是
夜色寂靜,寒月如霜。
泊泊然如水一般的月色在濃密的枝葉上浸染流瀉而出,一點點寒露凝集成光暈,灑落在半開的花瓣上,芬芳的花香就是如涔涔流動的溪泉般洇潤開來。
寒庭廣廈,一帶遊廊,俱是掛着一盞盞搖曳不定的蓮花琉璃燈,一時之間,竟是有些天上人間一時同輝的感覺。
趙頤目光微微有些哀愁茫然。原本剔透玲瓏如星輝般地眼眸已然是暗沉了不少。只是半倚在牀榻上。透過那低低支起地窗牖。凝視不語。
“公主。您這兩日雖是好了些。但這等夜深露重地時候。還得珍重些。莫要再添病症。”岫雲看着趙頤那秀美蒼白地臉頰。輕輕嘆了一聲。取來一件薄綢短被輕輕蓋在趙頤身上。低聲勸說道。
“本宮自然是曉得地。”趙頤移開目光。眼裡頗有些波動。頓了頓。便揮了揮手。低聲道:“罷了。這個時辰。父皇那裡可是有什麼說得?”
岫雲微微一愣。目光裡微微閃過一些奇異地光芒。遲疑了半晌。纔是含笑着道:“已是遣人說了。朱公公說必定會稟報與皇上地。左右不過一個時辰。皇上必是會前來地。”
“嗯……”低聲應了一句話。趙頤遲疑了一會。便嘆道:“將那窗牖收攏好。再將那燈移過來。本宮且翻翻書。”
“是。公主。”岫雲應了一聲。偏頭與邊上伺候地宮女一個眼色。便自探手取來那邊上地碧蓮短擎燈。移到趙頤身側。
燭火熒熒。柔和清亮地光焰微微有些搖曳不定趙頤低首翻了幾頁古卷,心不在焉着讀了幾行,就是聽到外頭一陣喧鬧。
父皇來了……
略微聽着幾句,那趙頤的臉上不由得露出笑模樣,忙忙着起身,略作整理,就是想要往那外頭迎去。只是等着回過神,她的臉上卻是露出幾分黯然,連着腳下的步子。也是遲疑了些。
“公主……”看着原是一臉笑意盈盈的昌寧公主趙頤突然遲疑着停下步子,邊上的宮女不敢多說一句話,岫雲卻也是無法,只能咳嗽了一聲,輕輕在趙頤的身邊喚了一句。
“嗯……”趙頤遲疑了一會,終究是露出一片淡淡的笑意,慢慢向外頭走去,到了這個地步,她還能如何。皇位落在誰的手裡。也比落在那人地手中強。
自己所做的,所犧牲的。也是本就不屬於自己地東西。
暗暗在心底嘆息了一聲,趙頤微微笑着擡頭,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明黃。再往上,便是自小看到大的慈祥笑容。
“父皇。”低首斂衽,趙頤的脖頸微微彎出一抹柔美的弧度,溫柔的聲音輕輕在宮殿裡響起。
而後,便是那些宮女公公的覲見聲。
伸手扶起趙頤,雍帝滿臉含笑,他已經是年近五十的人了,身骨略有不足,原是要早些安寢的。只是他素來珍愛這個女兒,聽着說是她遣人來說地,也便推了別的事,親身前來。
待得走入這毓秀殿內,雍帝那滿是慈祥笑意的臉色卻是微微一僵。看着前來迎駕的女兒趙頤,不需多猜疑,他就是能看出她這一會似乎有些心境不佳。
親身扶起自己的女兒,雍帝看着溫然扶住自己低眉輕笑的趙頤,伸手拍了拍那挽住自己的手,慈祥笑着道:“昌寧,看你這模樣兒。這病症好了些,你的精神怎麼反倒差了幾分,莫不是這藥有些不中用?”
“父皇,這藥卻是極好。”趙頤遲疑了下,只是示意邊上的人先退下,自己好生扶着雍帝到了鎏金嵌貝紫檀塌上,吩咐了清茶點心,就是讓剩下地三四人都離開。
笑眯眯看着自己女兒安置彈墨抱枕,又是端茶,又是剪燈,好是半晌纔是安安順順地靠着自己坐下,雍帝臉上是笑,心底卻是疑惑,昌寧素來爽利端雅,這一會怎麼了,竟是有些說不出話的樣子。
心裡這麼想着,雍帝不由地一笑,伸手拍了拍趙頤的肩,笑着道:“昌寧,這裡已經是沒別的人了,你有什麼要說的,儘管說便是,怎麼也露出這嬌嬌怯怯的女兒態來,你素日不是最厭倦扭捏的?”
“父皇……”低低嗔了一聲,趙頤思慮半晌,纔是擡頭看向雍帝,遲疑着道:“女兒,女兒想您賜一道旨意。”
“哦?朕的昌寧也是會討旨了?這天下的東西,但凡你喜歡,又不傷天害理地,父皇哪日拒絕過,還用着討旨意?”聽着趙頤地話,雍帝滿臉笑意,眼裡有些興味着道。
趙頤遲疑了半晌,目光微微有些閃爍,臉頰卻稍稍有些泛紅發燙起來:“女兒想父皇賜一個駙馬與女兒。”
這聲音略微低沉,但在這空蕩寂靜的房間裡卻是響亮着很,當下就是讓雍帝愣住了。低頭看着那粉臉如霞,眸光微移地趙頤,雍帝不由得嘆息了一聲,伸手輕輕摩挲着趙頤的髮髻,溫聲道:“昌寧也成了大姑娘了,父皇卻還當你是個小小的女娃兒,不曾想,你也有了心上人。”
“父皇……”趙頤低低地喚了一聲,眼裡有些痠痛,只不過看着雍帝那蒼老的模樣,又想着落雪寒星一般的眼眸,不由得沉默下來。
看着眼眶發紅的趙頤,雍帝呵呵笑了幾聲,厚實的手慢慢拍着趙頤的背,笑道:“害臊了?也罷也罷,說說看,究竟是哪位王孫公子,偷了朕最心愛女兒的
“父皇,一曲幽蘭天下驚,女兒自然也是一般。”趙頤臉色微微有些僵,去還是低頭輕聲道。
“你是說,東昭王長姐昀寧郡主之子付清麼?”雍帝略微沉慮着想了半晌,臉色卻是微微有些變化,許久,心底卻是有些沉凝,連着語氣也漸漸有些變化:“昌寧,那些朝政上的事,你是公主,原不必想得過多。何況你素來嬌養,身骨又弱,更不應心思沉慮。你母親也罷,這皇位也罷,父皇會好生處置的,你好好養好身子,父皇也就快慰了。”
聽着這一通話,趙頤垂下濃密的睫毛,半晌纔是低聲道:“父皇,若不是母妃,您怎麼會不下旨立那趙斐爲太子?旁的不敢說,若不是您的意思,那幾位老大人斷然不會爲東昭王嗣子援力的。只不過,礙着母妃,又想着再看些時日,方纔這麼拖着的。我的身骨我自是曉得的,不過是拖日子罷了,有運的便是能在父皇走後活着幾年,沒運的便不過三兩年了。母妃性子冷傲,任是哪個旁人她都是不入眼的。這趙斐既是合適的,何必拖着。況且,付清年少俊秀,面如傅粉,宋玉一般的人物,女兒託與他,也算恰當。”
這話一說,雍帝也不由得遲疑。他已經是快要知天命的人,外頭雖喊着什麼萬歲萬歲萬萬歲的,但到底也是半截入土的平常人,磨不過嬌妻弱女。
那趙斐千好百好,怎奈從第一眼就是與愛妃兩看相厭,若是真個登基爲帝,最後會是如何,連着他也是無法。因此,這趙斐雖是極好的人選,但自己卻還是一再遲疑。
但若是和昌寧結親,再透露幾分意思,這家事國事大致上倒也能算妥當處置了。歆兒再不喜趙斐,也會看着昌寧的份上,退讓三分;而趙斐,這些無關大局的事,只要有這一份人情在,怕也不會做得太過。
心裡這麼一想,雍帝也是意動。再想想那付清也曾看過,端是個玉樹臨風的俊秀郎君,文采風流,氣度儒雅,倒也能當得起昌寧,不曾委屈了她。
看着雍帝的神情變化,趙頤眼裡泛起一絲淡淡的笑意,又是再三勸說了許久,纔是得了準信。
“好了,昌寧,你不必擔心這麼些事,好生養着身骨,朕再想想就是。”看着在自己身側扭成一根筋兒似的趙頤,雍帝嘆了一口氣,欣慰着笑了笑,又是拍了拍趙頤的背,吩咐了好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