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的風從荷塘邊翻出一層碧綠的波浪，馨香沁人的染開來，送來一片沙沙的細響，綿密而柔軟。
就在這溫柔清潤的香味與聲音中，賈夫人漸漸止住了哭泣，半晌後纔是慢慢將懷中的女童輕輕推開一點，細細打量起來。
圓圓的粉團般的臉，一點硃砂痣恰恰點在眉間，圓溜溜的烏黑大眼，緋色的脣瓣，身形尚小，眉梢眼角都是一片帶着羞澀的笑意。這小小的女孩確實看着極是舒服可愛，顯見着就是一朵將要綻放的花骨朵。
伸出手輕輕摩挲着小女孩的臉頰，那賈夫人一雙秀目滿是淚水，半晌後纔是勉強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纏着聲音道：“芷兒，我的兒，真的是你嗎？”
女童看着賈夫人那滿是淚水的臉頰，猶豫了一會，就是伸出手輕輕摸了摸，脆生生着道：“寶寶是寶寶，不是芷兒，可是我不喜歡你這樣，很難過。”
聽到這話，賈夫人輕輕一顫，心裡本是亟欲說些什麼，可是張了張嘴，卻只是低低地出一聲嗚咽聲。不論如何，自己的女兒竟是被自己給害慘了。
若是在她小時候能看顧着謹慎，自然不會認賊作母，多少年被折騰着；若是前些時候能細細看她一眼，自然也不會讓她枉送了性命。可憐她本是比嫣兒大的，現下看起來竟是生生小了好些歲，必然是飲食不周方是身量不足。
心裡這麼想着，那賈夫人更是禁不住仔仔細細，一點一點的查看摩挲，心裡總是想着多些相處的時候。
一邊的凌穹看到這裡，眉頭微微皺了皺，便略微咳了一聲，眸光帶着一絲柔和的光彩，溫然笑着道：“寶寶，這就是那位哥哥的媽媽，你能告訴她那位哥哥現在在哪裡嗎？”
女童現下只覺得一陣彷彿是在雲朵上的溫馨柔軟，心裡說不出的甜蜜柔軟，聽到這話後，她卻是微微一頓，一雙大大圓圓地眼睛不由得看了凌穹一眼，半晌後纔是轉回來，仰着頭看着賈夫人道：“你是那哥哥的媽媽？”
賈夫人手指頭微微一顫。沉默半晌纔是伸出手慢慢摩挲着女童地梢。輕聲應道：“嗯。我是他地媽媽。”
也是你地媽媽……
心裡慢慢劃出這幾個字。賈夫人眼裡地淚水卻是漸漸收斂起來。她並非是尋常地女子。自然知道什麼是輕重緩急。什麼是事在人爲。什麼是疏不間親。畢竟這一會她地長子生死難明。畢竟這一會她地女兒纔是剛剛見着她。畢竟所有地事都是能一點點從根基建成。
所以。不論如何。她都是要冷靜下來。按捺住心神。
看着賈夫人那柔和婉然地面容。溫柔寧和地笑靨。女童一雙圓溜溜地雙眼看了許久。纔是嘟囓着道：“寶寶知道。媽媽總是要找寶寶地。你也要找你地寶寶。媽媽留着那哥哥不好。”
說到這裡。女童遲疑了一會。纔是慢慢湊到賈夫人地耳邊。低低道：“寶寶就告訴你一個喔。哥哥就是在……”
低低的聲音，彷彿絲線一般在耳邊纏繞了一會，女童說完這話後，倏然間轉過頭看向西面，臉上露出一些遲疑的神色來，又是轉過頭看了看賈夫人，扁扁嘴後，纔是道：“就在山那邊的一個院子裡。”
說完這話，女童略有些留戀般又是看了那賈夫人一會，纔是揮了揮手，整個人如同一陣輕煙瞬時間就是消失無蹤。
賈夫人急急伸出手猛抓，卻是連絲毫的東西都不曾得到，反倒是自己好生一踉蹌，差點就是要摔倒在地。
伸出手輕輕一扶，葉斐看着這賈夫人滿眼淚光，當下默不作聲地收回手，只是靜靜站在一側。凌穹若有所思地往那賈夫人身上看了幾眼，脣角微微動了動，還是不曾說話。倒是一邊的賈瑜，只是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此刻反應過來，忙忙將賈夫人扶住，輕輕勸慰起來。
這一番事，早讓賈夫人心力交瘁，此時雖是勉強聽着賈瑜說話，但她仍舊有些神思恍惚，半晌後竟是覺得眼前微微有些黑眩，當下脣角微微掀了掀，纔是說出幾個字，就是整個人昏了過去。
“母親！”看到自己的母親整個人軟軟地癱倒，那賈瑜雖是沉穩，卻仍只是略微年幼的少年郎，當下也是着了急，當下卻不知道如何做來，只能抱着賈夫人的胳膊，半是扶着半是抱着，很有些撐不住地樣子。
凌穹見着伸手略略一扶，將賈夫人安置在石座上，上身半靠在石桌上，然後伸出手略略整治了一番，纔是噓出一口氣，與賈瑜淡淡一笑道：“好在不是大症候，只是憂思過甚，心力交瘁，卻是要紓解心懷，注意飲食，好好調養一段
好了。”
說到這裡，他轉頭看了葉斐一眼，便是又道：“這邊夜深露重，事情也是了結了，想必大人那邊也是心焦，我且去看看。”
這話自有一點這方面的意思，畢竟那賈老爺與其子女雖是有心前來，只是一來，賈老爺本就是患有風寒，這段時間熬了許久，已然有些熬不住了，不得不留下，二來，葉斐凌穹也能護住兩人已然算是不錯的，若是來的人多了，反而不好。由着如此，一家子都是有些憂心，此時前去說，自然是好的。
但凌穹前去，更多的卻是因爲這賈夫人好歹是個貴婦人，若是被葉斐凌穹這等沒什麼關係的男子接觸摟抱回去，怎麼說是有傷風化的事情。倒不如請家家的人過來，讓一干女子扶着賈夫人回去。
凌穹來回一趟，很是迅捷，待得他回來不久後，賈家一行人便是領着三四個心腹丫鬟並嬤嬤，將賈夫人好生安置妥當後，有是留下那兩個女兒，賈家父子三人卻都是到了偏房，與葉斐凌穹說談今夜之事。
細細將那女童說的話一字一句說道出來，凌穹神色自若，口中地話語卻是多了幾分遺憾：“這地方，夫人似乎知道幾分，只是不曾說出來，便是昏闕了過去。大約只能等待明日再說了。不過，此時夜間，原本就是鬼物橫行的時候，倒也不能動手，怎麼也得待到明日，倒也不算的什麼。”
那賈老爺聽得這話，腦中卻是閃過一個念頭，想了半晌，他纔是帶着幾分遲疑道：“若說是山裡的屋子，又是那雲芝可能在的地方，倒真有可能是那裡。”
“哪裡？”原本只是默默聽着地葉斐聽到這話後，眉宇微揚，一雙琉璃眼靜靜凝視着賈老爺，淡淡問道。
仍舊有些遲疑，但賈老爺咳嗽了幾聲後，纔是道：“這一處，原是當初與她安住的一處三進地院子，離着山中別院不算得太遠，近些年我都是不想提這個，只留了三四個婆子打掃，確實沒有人住着的。”
說完這話，賈老爺取出筆墨，略略畫了一幅圖，遞與葉斐與靈氣後，纔是又道：“夜間露重，我這老骨頭沒氣力，但明日，我卻是得領着你們兩人去瞧瞧。”
這話一說，本是淡然處之地葉斐心裡也是微微一動，看着賈老爺那帶着幾分沉重的神色，他與凌穹對視一眼，並不多說，當下只是應了一聲。
此間事說得大致完結，葉斐與凌穹便也不再有心思放在旁地身上，只是再說了幾句應酬的話後，兩人便是告辭而去，回到了榕苑。
燈盞幽幽散出一片微黃的光焰，屋子裡的擺設等都是換了一個樣子，卻仍舊保持着極曠遠疏朗的風格，只是更添了些書卷擺設，看着竟是多了幾分柔軟溫然的家的氣氛。
伸出手輕輕撥弄了下放置在案几上那盆花，葉斐看着那蓬蓬然潔白似雪的花瓣，輕輕彈了彈，眼裡露出一絲興味，半晌纔是放下，轉過去卻是看到凌穹倏然舒展的眉頭。
“怎麼了？”纔是問出口，葉斐便是看到凌穹從乾坤環中取出一枚青鏡，那鏡子出一片淡淡的光暈，不多久便是顯現出默然的形容來。
微微低，默然依舊是神色淡淡的，只是那一雙眸子倒是不若往常的冷漠，當下他看着葉斐與凌穹兩人，微微勾起一絲笑意，便是道：“兩日許久不見，卻不知今日又有何事？”
聽得這話，凌穹雖是有些奇怪爲何他的心情如此好，但也沒有多問，只是淡淡一笑後，就是將先前因爲賈夫人而引起的青鏡反映細細描述了一番。
聽得這話後，那默然微微一愣，眉頭卻是微微動了動，半晌後，他纔是帶着幾分遲疑道：“若當真是這般，這倒真是一件喜事。這青鏡雖說是通訊所用，但若是遇到強烈的靈氣，也會有所反映。那位夫人若還是年少，又是有這修仙的心思，一旦投入其中，怕是不能估量。”
“若是一個鬼魂，能否參修這些？”聽到默然這一方感慨，葉斐在一邊突然開口道。
默然微微一愣，半晌纔是輕輕瞟了葉斐一眼，淡淡道：“那位夫人無法修行，主要是她在塵世裡這麼些年，又是生兒育女，心中障念難以除去。
不然的話，滿說是人身，鬼魂之身也是能做出些成就的。”
聽到這裡，凌穹伸出手輕輕碰了碰葉斐，略作安撫，纔是轉過頭與默然微微一笑，道：“若真是如此，我卻是想邀閣下來此一趟，看看這邊的一個小女孩，她的資質怕也不在賈夫人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