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低喃似是溫存一般的幾個字,緩緩地散落在寂靜的空間中,如清晨柳葉上的一滴露珠墜入深潭裡,頓時泛起一圈圈細微的漣漪。
不得不說,對於蒼穹,葉斐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受。儘管蒼穹與記憶中凌穹的面容只有三分相似,但那種特殊的氣息卻是沒有任何分別。因此,從初見時,他只看到側影,就失魂落魄地直接想追過去,如果不是稍後看到了那一雙眼睛……
那一雙眼睛,在徐徐然舒展開的溫潤笑容裡,更襯出三分寒洌,七分冷厲。不論是初見時,還是之後的一段時間裡,總是在最短的時間裡,讓葉斐從恍惚中覺醒。
一次,兩次,一而再再而三,越發現這兩個人的相似,葉斐便是對蒼穹這個人越來越深的傷感與憤然。有時候,他不禁會生出這樣的想法:這麼長的時間,那個人會不會也變成一個熟悉卻陌生的人?
想到這裡,就是心心念着凌穹的葉斐,也漸漸生出幾分灰暗的心思。也因爲這樣,他雖然忍不住不關注蒼穹,但理智上卻更想躲開。
因此,當蒼穹以一種似是親暱似是呵護般的姿態,葉斐除了驚詫之外,卻也有幾分微醺的陶然。那是還是年幼的他,與向來穩重溫然如兄長的凌穹不同,總喜歡不停地折騰,一刻也閒不住,但當他玩夠了蹬蹬跑回來時,凌穹總是放下手中的所有事照料着他。
父母,兄長,密友,從睜開眼,識得人,會說話的開始,他看見的都是凌穹。第一個見到的人是凌穹,第一句叫得名字是凌穹,因此,就算是父母在一次星際探索之中意外死亡,他都是能堅持過來。
因爲,還有穹在呢。
只不過,這最後一個想法,也在一個月後化爲永恆的過往,煙火裡的灰燼,一夕之間就是連那張臉,也成了腦中的一個休止符。
看着雙眼恍惚凝視着自己的葉斐,那似是追憶似是懷戀一樣的神情,像夕陽裡薄薄的剪影,蒼穹雙手握拳,縱然指甲已經是泛白發紫,也要死命壓制住心裡翻騰出的情緒,淡淡道:“怎麼了?”
聽到這一句輕淡地不見絲毫煙火的話,葉斐頓時間從過往中掙脫出,擡起頭,那個蒼穹已經恢復到原先的神情,雖比從前看到的冷然,但也是帶出一絲陌生。
滿腔的熱切如澆了一盆冰水,葉斐的目光在蒼穹的面容上漸漸地黯淡,低下頭轉過眼,心裡雖然還有感激謝意,但也同陌生人一樣:“我想我應該謝你的。”
說到這裡,葉斐微微頓了頓,彷彿聽得見蒼穹心裡的疑惑,他側過頭,緩緩道:“我還沒有見到他,就這麼死了,我很不甘心,很不甘心……”
悲哀傷懷,愴然哀痛,在這漸漸低下去的話語裡卻越發厚重。
眼瞳微微一縮,心有城府如蒼穹,磨鍊經歷如蒼穹,在這麼多年一直想着念着的人面前,明明一伸手就能碰觸到,能像小時候一樣抱着他,寵着他,安慰着他,但想到蒼家那幾個老而不死的老東西,想到當年含笑死去的父母,他脣角微微顫了顫,才以一種審視的態度,低頭看向躺在那裡的葉斐,道:“用你的效忠,換取蒼家全力尋找那個人。”
葉斐猛然擡頭,那原本無神黯淡的目光一瞬間裡便散發出驚人地光彩,蒼家,如果是大世家裡的蒼家刻意尋找一個人,縱然那個人已經死去,但也總會有蛛絲馬跡尋找出的。
其他的,似乎並不重要。
“你要我做什麼?”葉斐盤腿坐起,擡頭看向蒼穹,淡淡道。
此時的蒼穹已經是走到書桌邊上,他的目光短暫地在相框上頓了頓,就轉頭坐在一邊的軟椅上。聽到葉斐詢問,他微微一笑,眼裡一點複雜的情緒閃過,神情卻依舊是溫和着的:“據統計,這個世界異能者的機率是萬分之一,這萬分之一中只有百分之一能被主體察知。但這百分之一中也只有少部分有一定的強度,並能繼續成長。這些異能雖然算的上難得,卻都比不上你的異能。”
說到這裡,蒼穹話音微微頓了頓,心裡也是有些苦澀。如果不是斐身上出現這種特質的異能,或許自己還能放任他平安地生活在視線的一角,直到掌握住足夠的力量。但,一切都是來得太快,如果還有一點點的時間,哪怕還有三五個月的時間,都會好很多。
心裡這麼想着,蒼穹不由得停頓了下來,半晌纔是繼續道:“異能萌發固然是異能者的危險期,但特異的異能者在初級階段存活率更低。而你的異能,就是極爲特殊的輔助系。”
“不必說了。”葉斐突然出聲打斷了蒼穹的話,他微微轉過頭,凝視着稍遠處一片木質的紋理,帶着幾分壓抑道:“除了尋找到凌穹的行蹤,我希望他能平安。”
“以你的能耐爲底線。”蒼穹強壓着自己的心緒,卻無法不看向葉斐——那個臉色慘白髮青,獨自盤坐在牀上的瘦削身形,口中依舊道:“只要有盈利,世界上沒有什麼事做不到的。”
聽到這裡,葉斐心裡涌出一股忿忿然的情緒,但想到凌穹的事,他也只能淡淡掃視了蒼穹一眼,道:“我知道了。”
“將這些看完記住後,立刻損毀。”蒼穹淡淡說了這一句話,直接將一片晶片扔到葉斐身前,起身直接往門外走去,邊還道:“你的住宿會另有安排,明天前你做好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