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微涼,野草在飄蕩,遠方有蟲鳴聲吱吱地響起,但段青卻暫時地沉默了——他心中知道,表面上對方只是對這個問題感興趣,實際上她是在探究自己對這個遊戲的理解。雖然像這樣的關注,不同的玩家觀點自然是不一樣的,不過若是識貨的人,自然能夠從一個玩家對遊戲的理解中,看出許多的東西出來。
所以段青不想正面的回答她。
“我的答案......那畢竟是我的答案,對你來說可能沒有什麼幫助。”
“那可未必,至少我可以參考一下。”
“好吧......”段青聳了聳肩,然後站在原地思考了一陣:“根據我......咳咳,剛纔的觀察,我的結論是......”
“自由世界裡面的火焰,呃......與魔法火焰之間的區別......好吧,我也不知道。”
冷風從二人的身邊吹過,場面也寂靜了一陣,屬於女子的清冷聲音纔有些不確定地問道:“不知道?”
“喂喂,我知道你正在用一種‘你TM在逗我’的表情看着我,但是我確實是不知道。”段青有些尷尬地擺起了雙手:“除了在翡翠之森的冒險中,我們一起見識過某大魔法師的火焰魔法之外,其餘的遊戲時間中我都沒有見過火焰魔法是什麼樣子的,而且大魔法師那個級別的魔法,完全不能用玩家的水準來衡量,所以......你讓我現在給個答案,我也比較不出來。”
“可是你剛纔......”
“哦,剛纔那是在瞎玩。”段青看了看自己面前的篝火,臉不紅心不跳地說道:“閒着無聊隨便戳兩下罷了。”
蟲鳴依舊從不遠的草叢中傳來,卻隨着段青話聲的落下而停止了,一時間,篝火旁的兩個人再次陷入了沉默之中。也許是覺得自己的回答過於敷衍,段青偷偷地看了看那張沉靜的臉,然後撓了撓自己的鼻子。
“你知道那三大問題吧?”
“......當然。”
“除了火焰的這個以外,玩虛擬遊戲裡的人一般也都會問自己兩個其他的問題:我是否能用普通攻擊寫字?我是否能欺騙NPC?”
“這兩個問題看似簡單,但其實都和一個虛擬遊戲設定的自由程度有關。如果我能寫字,說明遊戲對技能招式的釋放沒有基礎上的限制,那麼我們就邁出了第一步,繼而走向了技能試驗的開端。”
“如果我能騙過NPC,那麼也就是說這個遊戲裡的NPC都是有自由判斷能力的,換句話說......他們擁有自由的意志,或者是說在光腦演算下的自由意志。因此有極大的可能,每個NPC就會與玩家一樣,會哭會笑,會思考懂恩怨,說不定有一天,他會反過來騙過我們......”
“不用說了。”女子清冷的話音打斷了段青的賣弄:“這些我都知道。”
“呃......”段青話音一窒,然後又略過了自己教學一般的介紹:“第二個問題,自由世界已經用自己的原住民們充分地證明過了,我想我們不用過多的討論,至於第一個問題嘛......”
“我倒是可以給你解釋一下。”他從火堆旁站起了身。
“解釋什麼?”
“解釋一下......我的理解。”
他取出了自己之前擺弄的短劍,在空中劃了一道:“你看,這是這個遊戲中的斬擊。”
短劍的劍尖在空中劃過,彷彿留下了一道蘊含殺氣的寒光,不過那道寒光只在雪靈幻冰的眼底映過了一瞬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則是那從未改變過的平靜目光。
“這是刺擊.....這是招架,你應該都會的吧,這些系統承認的,最基本的招式。”
沒有注意到對方的目光,段青比劃着他所學會的那幾個技能,一個一個地在她的面前演示着。直到他把他所有已經學會的技能都演示了一遍之後,他才停下了自己的動作,看向那個一直看着他的女子。
“怎麼樣?有沒有什麼感覺?”
“......我比你會得多。”半晌之後,女子小聲地說了一句。
“呃......算了。”段青揮了揮持劍的手,最終還是決定不與這個冷漠而不知趣的女人一般見識。他向旁邊走了兩步,然後面對着空無一人的地方,再次舉起了劍。
“那麼你再看看,這一招是什麼。”
他向前一步,然後側身,單手提劍上挑。
空中傳來屬於劍刃劃破空氣的爆鳴聲,那一劍隨着段青雙臂的舒展而向上挑去,自下而上地在他的側面劃出一個優美的弧線,最後將劍勢停在了斜向的空中,不過下一瞬,那持劍的手臂,乃至整個身體,都隨着段青的意念而猛烈地轉動起來。
收劍,轉身,一個三百六十度的橫斬之後,沒有收勢的段青繼續踏着自己的腳步,任由短劍在空中劃出第二道圓滿的弧線,最終隨着一個跳躍而向上揚起,在空中轉過第三個大圈,隨後才落到了地面上。
四周的空氣在舞動,帶動着地上的塵土與草屑向周圍吹散,段青將斜指向地面的劍尖擡起,然後不易爲人所察地呼了口氣。
“怎麼樣?認出來了嗎?”
站在後方的雪靈幻冰,眼睛變得明亮起來,不過下一刻,她有些遲疑地問道:“這是什麼技能?”
“噗......這不是技能,這是當年在《江湖》那款遊戲裡的‘流雲邀月’......唔。”
他突然想起了什麼:“忘了你是個新晉的職業選手了。”
雪靈幻冰的頭低了下去。
“我沒有什麼別的意思,相反的,我喜歡看到像你這樣的人。”彷彿是知道對方心中的想法,段青笑着說道:“只有越來越多的人蔘與職業,那個圈子纔會有新鮮的血液將自己維持下去,不然的話......”
他搖了搖頭,沒有把自己的話說下去,而是繼續着之前的問題:“不過不是我說你啊,那些老遊戲雖然過了時,但至少你也應該去了解一下......算了,我挑一個你應該知道的......”
“我想想啊......就這個好了。”
他轉過身,然後半蹲下去,隨着腳下的用力,段青向着某個方向衝出,幾步之後突然一個毫無預兆的翻滾,朝着自己前衝的方向滾去。
下一刻,短劍如魔術般從他翻滾的某一隻手中變了出來,向着自己的前方砍去,隨着一道破空的聲響,那一劍斬在了他面前的空地上,削飛了地上的幾棵野草。
“這是......”這一次,雪靈幻冰的反應明顯大了許多:“這是平沙劍的第二式......”
“對,不過不是在這款遊戲裡的,自由世界裡面可沒有平沙劍這個東西......但是你看,我還是能完整地使出來。”
女子的眼睛變得更明亮了,但這一次,那眼光中似乎帶上了迷惘。
“話說你有沒有與聯盟中的知名選手練過啊?”看到對方那似懂非懂的表情,段青突然問道。
“我們平時都是隊內練習,只有在賽前的時候會組織友誼賽......”
“你們之前是怎麼拿到聯盟第二的啊......”段青拍着自己的額頭,有些無奈地嘆道:“不過自由世界這遊戲確實不太一樣,而且這次聯盟杯應該是第一次在自由世界裡面舉辦吧......”
他走到篝火前重新坐下,然後指了指自己的旁邊,示意對方也坐下來:“這麼說吧,我可以非常肯定的告訴你......那些頂尖的高手,他們都能夠做到我剛纔做到的事情。”
“只要條件允許,模擬過去那些虛擬遊戲裡面被系統設計好的招式,並不是什麼難事。”
黑色斗篷的女子定定地看着段青,過了一陣才低下頭去:“模擬?”
“是的,就是模擬,俗稱抄襲。”段青把雙腿盤起:“只要他們不蠢,能夠理解到自由世界的技能系統,爲什麼這麼設計的話。”
“什麼意思?難道他們可以領悟到更多的技能嗎?”
“所以說你們這些人啊,離那些頂尖的高手,總是差那麼一點點距離。”段青搖頭說道:“自由世界的這個技能系統,並不是爲了限制我們玩家的技能的,相反,它在鼓勵我們......理解和創造技能。”
“魔法系統我不知道,但近戰這一方面,過去所有的華麗招式,其實都是可以拆分成類似斬擊、刺擊等簡單招式的集合。”段青用雙手比劃着:“就如同小說中的武功,電影中的武打一樣,你把基本的套路學會了,練熟了,在真正打起來的時候,就會打出一系列華麗的招式出來,外人看起來,那就是什麼‘雙龍出海’、‘長虹貫日’之類的,但在老玩家......哦不,那些練武之人的眼中,充其量還是那一拳一腳罷了。”
“玩家的技能其實也是一樣的,只是在過去的長久的遊戲生活中,我們的技能往往都被系統所規制,你放一個重斬,放一個三連刺,放一個落舞九天劍,那都是系統送給你的,而不是你自己學會的。現在不同了......”
他擡起頭,看向美麗的星空:“自由世界裡,除了基礎的技能以外,所有的招式都是自由的,你可以任意的組合自己的基礎技能,從而打出華麗的招式。而這一次,這些技能可是真正屬於你的技能了,雖然它們......根本沒有寫在技能面板上。”
黑色斗篷的女子靜靜地看着段青,直到對方半晌沒有說話之後,才隨着對方的目光仰頭望天:“原來......是這樣嗎?”
“這就是自由世界的技能系統的真相?”
“以我的理解,答案是如此的。”段青點了點頭:“而這也就可以解釋,網上所傳的這個‘毫無自由可言’的技能系統,爲什麼是這樣運作的了。”
他將手中的劍隨意地揮舞了兩下,然後收了起來:“你們現在不應該擔心那些高手們會把哪個遊戲裡面的哪個技能搬出來,而是應該擔心......他們創造出什麼技能出來。”
“這纔是克里斯托那個老頭子想要看到的事情啊。”
“你是說......劍北冬嗎?”女子眨了眨大眼睛,似乎是想起了不久之前發生的那場決鬥中的事情。
“不不不,他的那個與之前我所說的不是一個東西。”段青急忙揮了揮手:“不過......那也是我要說的。”
“所謂的第一個問題,在自由世界中已經不夠用了。”
段青長嘆一聲,然後揹着雙手直接躺倒在草地上:“這個世界中沒有一套完整而又成體系的技能系統,所以尋找技能的自由度已經沒有意義,因爲它就如同......”
“那塊巨石一樣顯然。”他指向雪靈幻冰之前坐着的那個地方。
“我們現在應該看重的東西,應該是將每一拳每一腳,每一刀每一劍拆分結合起來,掰碎了揉圓了,在摸索中創造出更有效的戰法,更強力的招式,甚至是發現......更基礎的技能。”
“就像劍北冬發現了劍氣的使用方法一樣。”
夜風將女子的長髮拂起,與旁邊的篝火一道飄動起來,遠方的樹叢中響起了葉子的沙沙聲,伴隨着小小的蟲鳴,迴盪在寂靜的夜晚。屈膝坐在篝火前的女子靜靜地想了許久,最後才小聲的期盼道:“我......”
“我還有發現的可能嗎?”
“哦,當然有。”躺在地上的段青歪了歪頭:“從這一點來說,克里斯托那個老傢伙還是留了一絲情面的,他在這個奇幻的世界裡,給了我們所有人一個公平成長的機會。”
“只要條件允許,我們應該會變得更強。”他語氣堅決地說道:“那些有如神助的NPC們,就是我們的表率,而總有一天......”
“我們會追上他們的。”
“呵。”女子輕輕地笑了笑,然後拂了拂自己飄散的長髮:“你......很有信心。”
“沒有信心,怎麼玩遊戲?”段青笑道:“哪怕只是爲了這張老臉......”
似乎是想起了什麼,他沒有再繼續說下去。不過沒過多久,躺在地上的男子看着那個沉默如冰的女子,突然坐起了身。
“話說我無償給你解答了這麼久,你是不是也應該向我回答一個問題呢?”
女子偏着頭看了看他,彷彿在等待他的發問。
“比如......”於是段青撓了撓頭:“比如你爲什麼跑到這裡來......之類的......”
女子沒有說話,而是靜靜地將自己的罩帽戴上了。
知道的對方暗中的意思,段青撇了撇嘴,不再糾結這個對自己來說可有可無的問題,他朝着天空望了一陣,然後從地上爬起身,拍了拍自己後背的土。
“既然你不願意說,那我們還是出發吧,塔尼亞離這裡應該不遠了......”
他說着話,朝不遠處的帳篷走去。遠方的夜空中,一絲屬於天亮前兆的魚肚白開始擴散,並逐漸淹沒了美麗的無盡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