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等級與實力的提高,自由世界當中的玩家也已經度過了輕易步入死亡的階段,屬性與裝備的加成也讓他們在面對危險的時候顯得更加遊刃有餘,就連原本能夠致死的攻擊也是有可能靠着各種各樣的辦法強行撐過去。名爲弦雨的弓箭手明顯也在這樣的行列之中,地獄的烈火和某種未知力量的保護也讓這位玩家能夠扛得住大部分的普通傷害,而且按照他此時所模擬出來的“炎獄弓箭手”的特殊職業效果,即使是真正致死的攻擊,也會給他留下幾秒鐘的時間來做出最後的反擊。
但映現在胸前的這點寒芒明顯沒有給他這樣的機會,脖子上一涼的感覺隨後也送走了他最後的意識,將這位弓箭手的驚怒掩埋到了無盡的黑暗之中。
“他……死了?”
視力似乎也比普通的人類要好得多,靠在後方牆壁上的芙拉隨後嘆息出了自己的聲音,原本強撐的面容也隨着失去了力量的沉重身軀緩緩地滑落到了通道的角落,緊握着那枚灰褐色箭矢的龍爪也徹底地失去了原本的光澤:“是……誰……”
“感覺怎麼樣?”
急忙跑到了對方的身邊,收起了疲憊之色的段青隨後一臉擔憂地問道:“聚力射擊不是那麼容易打斷的,你剛纔衝上去得太急了,而且這支箭——”
“屠龍箭。”
似乎是對眼前滾落在地的這枚箭矢恨之入骨,芙拉倒豎的蛇瞳般雙目也散出了最後的殺意與狠厲:“在我們沒有完全隱居於自由大陸之前,多少龍族的戰士和先輩死在了這種武器之下,沒想到過了這麼久的時間,這東西居然還是被傳承了下來……”
“而且還是早就準備好的。”朝着那邊正在消逝的屍體所在的方向望了一眼,徹底放鬆了心情的段青苦笑着回答道:“他們多半也是早就已經盯上你了。”
“自從那個夜晚的事情發生之後,我們早就應該料到會有這麼一天的。”
他伸手摸出了一瓶治療藥水,將蘊含在其中的魔法力量倒在了芙拉緊緊捂着的那道釘在左肩內側的傷口表面,已經顯現在那裡的龍鱗彷彿也已經失去了原本黃金色的光澤,如注的血流也並未因爲藥水的作用而出現絲毫停止的現象:“不用……嘗試了,屠龍箭會腐蝕龍族的所有力量,無論是堅硬的鱗片還是強大的再生能力,都會在這種箭下消弭……”
“所以這個時候就只能靠我們凡人的治療方式來處理了呢。”小心翼翼地注視着眼前的傷口情況,段青開始將雙手之間的魔法光輝再度凝聚起來:“不要亂動,先把血止住,我會先幫你包紮處理,剩下的事情以後再說。”
“……感謝你的幫助。”金色的長髮隨着身體的放鬆而徹底甩落在了牆壁邊,芙拉緩緩地閉上了自己的眼睛:“本以爲這一次的出世可以在不久之後圓滿結束,沒想到命運還是沒有站在我這一邊呢。”
“沒關係,只要還活着就好。”淡淡的白光開始在段青的眼前匯聚,緩慢而又艱難地融入了眼前這名看上去像是少女的傷口周圍,動作沒有任何變化的他隨後皺着眉頭望着依然縈繞在周圍的那些晦澀的灰褐能量,默默地將自己原本準備的另一瓶生命藥水收了起來:“冒險者原本就是在這種強大的生存壓力下活下來的,我們已經習慣於對付這些看上去完全無法對付的敵人和驚險,就像這一次——”
“要不是有人相助,我們這會兒說不定早就已經死了呢。”
他轉過頭,望着由通道的黑暗深處走來的那道人影,沾染着鮮血和無數傷痕的破損女僕服裝隨後也在昏暗的光線中漸漸變得清晰,連同屬於暗語凝蘭的微笑緩緩地出現在了段青的面前:“先生。”
“……你醒了?”
“凝蘭早就已經醒了。”
明白對方這個問題指的是什麼,雙手交疊在前方的女僕微笑着搖了搖頭:“凝蘭只是想要弄明白一些事,所以很久都沒有回來。”
“幸虧你回來了,不然我們這一次說不定要載一個大大的跟頭。”擦了擦自己那髒亂的臉頰,段青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抹微笑:“殺人的技術還是那麼熟練呢。”
“謝謝先生的誇獎。”
朝着自己身後剛剛走出的那條通道示意了一下,暗語凝蘭臉上的微笑變得更加自然了幾分:“凝蘭也不是一個多麼聰明的女子,所以有關先生拜託語殤小姐所說的那番話,凝蘭也想了很久的時間——究竟什麼樣的凝蘭,纔算做是真正的凝蘭呢?”
“不過這份心情應該不是虛假的吧。”她靜靜地站在原地,交疊的雙手也逐漸交錯在了一起,有些困惑的表情隨後也在段青的注視下緩緩變得釋然,最後重新恢復成了原本的微笑:“只要一想到先生還在這個世界裡等着凝蘭,還需要凝蘭的幫助,那麼凝蘭一下子就充滿了動力。”
“這就對了。”臉上同樣變得溫暖了許多,段青伸出了自己的一隻手:“這個世界上本就沒有什麼真正的真實,‘你’和‘我’其實也都是一樣,如果你對你自身的存在還有什麼困惑、甚至連自己的記憶都要否定的話,那就用其他人的真實來證明自己就好了。”
“我可以證明,你與我所經歷的那二十多年的時光並非虛假。”他舉起了自己的另一隻手,就像是在宣誓着什麼一樣:“當然如果可能,我倒是希望你能用更爲真實的自我來面對我和這個世界裡的其他人。”
“凝蘭……凝蘭我可以嗎?”
微笑的表情緩緩地消失了,晶瑩的淚滴也開始在凝蘭的眼角出現,身體略顯顫抖的她隨後也並未迴應段青那握手的動作,而是帶着無法忍耐的慟哭聲緊緊地撲到了對方的懷中:“我,我……”
“當然可以,你可是凝蘭呢。”望着神情悲傷、臉色看上去還有些萎靡的女僕玩家梨花帶雨的臉,段青拍打起了對方的後背:“要對你自己有信心,好嗎?”
似乎依舊無法從這樣的動作裡得到絲毫的安慰,這位經歷過無盡痛苦與精神折磨的女子抓着灰袍魔法師後背的血染雙手也變得越來越緊了,令人心靈顫抖的哭聲也隨着段青拍打後背的動作而變得越來越響亮,與不時夾雜着段青那安慰的話語一同迴盪在通道前後的黑暗之間:“好了,好了,放輕鬆,已經沒事了。”
“歡迎回來。”
*****************************
“所以你是又被他們抓住了還是?”
走在尋找回路的通道里,段青聲音低沉地問道,走在前方負責警戒和清理道路的他隨後也踢開了自己腳下的雜亂碎石和障礙,同時朝着後方招了招手:“按照你的說法,你是被剛纔那個叫做弦雨的敵人給帶過來的?”
“準確地說,是被他的那些手下帶過來的。”微微地搖了搖自己的頭,暗語凝蘭聲音低沉地回答道,臉上淚痕未消的她此時也正用盡全力攙扶着芙拉的身體,回答的聲音裡還帶着幾分抽泣的感覺:“聽他們的話,那幾個手下是他們背後的組織派過來幫助那個弓箭手的援兵,按照他們對話的內容來看,佈置在這個地方的同夥應該也有不少。”
“我們當然也不會相信,復辟者會這麼輕易地將自己從這座城市裡撤走。”依舊保持着警惕的動作,段青的提問聲音卻是變得柔和了幾分:“不過你怎麼會聽到他們的對話的?”
“因爲凝蘭沒有真正昏迷過去啊。”他的身後隨後響起了暗語凝蘭的回答:“凝蘭一直在試圖上線——一直在試圖恢復自己的意識,可是一直都沒有成功,感覺就像是有什麼東西在阻礙着凝蘭醒來,讓凝蘭的靈魂迴歸到軀殼中一樣……”
“那是因爲你之前曾經失去過一次自我的緣故。”
努力地維持着自己前進的腳步,一直未曾出聲的芙拉隨後忽然插入了兩個人的對話當中:“靈魂在失去過原本的束縛之後,是很難迴歸到原本的軀殼裡面的,更何況這是你自己捨棄的,想要重新得到軀殼的承認就變得更加困難。”
“這個設定也是自由大陸裡獨有的嗎?”於是段青略顯驚訝地回過了自己的頭:“那她剛纔——”
“想必是遇到了什麼機遇或者刺激,讓她能夠成功醒來的吧。”搖了搖自己的頭,芙拉聲音虛弱地回答道:“若非如此,那就只能感嘆你這個人類女性的意志之堅韌了。”
“後者倒是更有可能。”讚許地點了點頭,段青衝着一旁的暗語凝蘭豎起了自己的拇指:“能夠在這麼關鍵的時刻醒來,還順帶幫我們剷除了一個強敵,真的是要好好感謝你一下呢。”
“凝蘭,凝蘭纔沒有。”不知是想到了什麼事情,凝蘭的神情變得羞澀了幾分:“而且在凝蘭沒有醒來之前,凝蘭還差點着了那些人的道。”
“着了他們的道?”段青回頭問道:“什麼道?”
“他們好像想讓凝蘭簽訂什麼黑暗的契約。”搖着頭的暗語凝蘭輕描淡寫地回答道:“就像是黑暗競技場那樣的契約,將靈魂出賣給競技場主宰的那種,只不過這份契約的主人不是什麼主宰,而是復辟者裡的什麼傢伙……”
“什麼?”還未等女僕說完自己的話,段青就再度跳了起來:“怎麼還想玩這樣的把戲,他們怎麼就這麼陰魂不散啊?”
“沒關係的,他們不可能成功。”望着灰袍魔法師的反應,重新露出了微笑的暗語凝蘭輕聲回答道:“先不論那個時候的凝蘭究竟算不算具有靈魂,凝蘭早在很久很久之前,就已經簽過那種東西了。”
“就是當時的黑市拳擊場,當上過一次冠軍的時候。”她衝着面露恍然之色的段青回答道:“當然,最後凝蘭還是殺掉了那個主宰,所以也不會產生什麼束縛力。”
“……那也很危險。”
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段青一臉神情凝重地轉過了頭:“一個你,一個靈冰——他們怎麼那麼喜歡在我身邊的這些女人身上動手腳?之前那一夜的災難之後,我就應該早一點把你找回來的。”
“當時負責牽制她的人是我。”屬於芙拉的聲音隨後再度響起在兩個人之間:“有關你的人類女性同伴的遭遇,我也有一些責任,當時我也想過去洪水中找她,不過最後並沒有找到。”
“好了好了,你還是多關心關心你自己吧。”望着對方依舊虛弱不堪的身體,段青一臉無奈地擺了擺手:“他們很明顯已經開始將目標放在你的身上了,這一次的襲擊只是一個小小的開頭……你打算怎麼辦?”
“……”
“之前我沒有說完的提議,現在依然有效。”
望着對方沉默下來的模樣,轉過頭去的段青聲音低沉地繼續說道:“畢竟這一系列的事情都是因我們而起,如果沒有遇到我們的話,你或許就不會遭遇這些命運了,不是嗎?”
“但是現在的我已經沒有那個資格了。”沉重而又虛弱的臉色變得怔然,擡起頭來的芙拉望着前方的那道灰色的背影:“沒有了力量的龍族,還能夠成爲你們尋求幫助的對象嗎?”
“至少先把你的傷養好。”打斷了芙拉話語中的疑慮,段青朝着通道前方前進的背影似乎也變得堅定了起來:“你就當作是我們冒險者的一種投資好了,若不是相信你,之前的我也不會費盡心思找到你的面前。”
“而且有關我們接下來的行動,身爲龍族的你說不定真的是一股不可或缺的力量。”他在下一個通道口前方停下了自己的腳步,然後衝着身後擺手示意了一下:“反正命運已經將你我推到了這一步,不能成爲僱傭關係的話……唔,成爲同伴也不錯啊。”
“身爲青靈冒險團的一員,這點權限我還是有的。”
招呼着身後的暗語凝蘭和芙拉靠在了拐角邊,段青默默地等待着拐角另一頭的幾名鬼鬼祟祟的玩家經過,然後纔在逐漸變得寂靜下來的氣氛裡,衝着身側的龍族女子笑着問道。
“有沒有興趣成爲我們冒險團當中的一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