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竹其實是一個很好的女孩。”
冒險者協會的門外,一男一女兩個玩家坐在前門邊的臺階上,似乎正在有一句沒一句地閒聊着。由於自由世界裡剛剛進入了風之月,此時的天氣已經開始轉冷,而塔尼亞又位於平原地帶,所以從這裡吹過的風也會變得很大。往來的人羣中,也有一些路過的人會將目光停留在這一男一女的身上,先是垂涎於被風吹拂起藍色長髮的那名美麗女性的絕色,然後又在那個鼻青臉腫的男性兇惡的眼光中不爽地走開。
你以爲我們是在看你嗎,嘁……
“我也這麼認爲。”
揉着自己滿是淤青的身體,段青無奈地回答道——在之前理虧的情況下被威脅,實在不是一件值得稱道的事情,不過心滿意足的小姑娘似乎對接受悲慘命運的段青沒有表示出絲毫的同情之意,而是向在場的其他兩個女子豎起了拇指,然後轉身出門去了,留下了在場的三個人,繼續之前尷尬的氣氛。
所以,懺悔的現場被此時的段青強行搬到了協會的門口。
“你對那個女孩還真是寬容啊,連那樣的要求都可以接受……”
“小姑娘很貪財,相信你們都能看出來的,而且……”段青低聲回答道:“賺錢這樣的事情,已經是最簡單的要求了。”
“是嗎?”絮語流觴望着段青的眼睛:“可那是一百萬哎,自由世界裡的一百萬,幾乎可以等同現實世界裡的一千萬了……”
“沒關係,她又沒說時間。”段青笑了起來:“我們可以慢慢攢嘛,比如每天給她個一金幣,等個……額,大概是兩千多年後,也就差不多了。”
“你要是真這樣做,她大概會很傷心的吧。”
拂了拂自己被吹得飛起來的長髮,絮語流觴富有磁性的聲音低低地迴響着:“又或者是把你揍飛出去……這可是一件不可饒恕的事情。”
“呵……”
依舊散發着餘熱的太陽,被某個烏雲遮擋在了後面,段青放下了揉着傷痕的手,然後停頓了一會:“你……你們兩個,是怎麼加入冒險團的?”
“那天我們找來了這裡,然後向夢竹打聽了一下你的去向。”
似乎是回憶到了某些事情,絮語流觴的臉上露出了微笑:“後來在我們想要離開的時候,凝蘭突然提出了這個問題。”
“她問我們能不能加入你所在的這個冒險團。”
微風停下了,藍髮女子的長髮也隨之落了下來。段青轉頭望去的時候,也終於能將她的面容看的清晰——這個美麗的女子在說這些話的時候,似乎一直在看着自己:“我們已經去了風花鎮,去了墜星山,去了很多之前你去過的地方……按照她當時的意思,我們已經追着你的腳步走了一路,再追下去說不定還是要錯開的,所以……與其繼續跟下去,還不如在這個地方守株待兔。”
“從結果上來看,這個選擇還是比較正確的。”
面對那個女子的眼神,段青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躲避到了一邊:“……夢竹呢?她就這麼同意了?”
“她……一開始當然有所懷疑的。”
絮語流觴的笑容變得更美麗了:“小傢伙似乎對她未來的隊員充滿了期待,所以挑選起來也是條件多多,最後還是我與凝蘭保證,我們能給愚者冒險團帶來許多的金幣,她才抱着懷疑的眼光,勉強將頭點了下來。”
“後來我們才知道,你們冒險團居然只有三個人。”她失笑道:“從來沒有見過比你們更慘的冒險團了,當初協會居然會讓你們通過了?”
“試驗期轉爲了正式工嘛,你懂的。”段青無奈地回答道:“中間也發生了一些事情,所以也算是有點關係吧……話說你們居然沒有行會?你們以前有過打工的經驗嗎?”
“你家的凝蘭一直是全能的,這一點你應該比我更清楚,至於我嘛……看看現在愚者冒險團的賬單,誰纔是第一啊?”
藍髮女子哼哼了兩下,將某種“小菜一碟”的感覺完美地傳遞出來,然後把頭一低:“我們兩個……之前也沒有什麼行會,也沒有什麼夥伴,所以加入別人的冒險團當然也沒有什麼負擔了。”
“這幾年……難道就沒有什麼人來找過你們?”
“這幾年……”
彷彿是醞釀着一些什麼,不過片刻之後,絮語流觴又慢慢地放棄了:“這幾年……克魯希德的人都過的不太好。”
“小牧師早早地就被挖走了,他也是爲了自己的前途考慮,總不能待在我們這個爛攤子裡活活餓死。老李和老江也是,不過他們已經很難再打比賽了,所以情況可能會更差一些。還有星星,小河,還有許多你之前的追隨者,自從那天之後……各自散去了。”
“克魯希德,根本就無法在那麼多勢力的壓迫下存活下去。”
“這我知道。”段青低聲回答道:“我能想象得出來。”
“至於我們……後來劍北冬找過我,我們一起去了段家鬧了一陣子,可是他們堅持說……沒有見到過你的人,也沒有你的消息……後來陳哥和劉哥被打了出來,陳哥還受了點傷,被我們……送到了醫院,小狐狸哭着喊着要找你,後來也被我們……拉回去了。”
女子的話漸漸地梗住了,不過段青沒有回頭也知道,她極力想要忍住自己流淚的表情:“不要說了。”
“不,我要說。”
就像是從牙縫裡擠出話來,絮語流觴繼續說道:“你不在的這幾年,劍北冬曾經想要維持住克魯希德的正常運轉,可是後來失敗了,就連陳哥也說過幾句話,但是……”
“我與劍北冬一樣,拒絕了所有勢力的邀請,而相信你還會回來的一些年輕人,輾轉了很多的地方,一些慢慢地獨自闖蕩,然後漸漸地沒落了,還有一些……現在在我那邊。”
說道這裡,絮語流觴的音調終於變得正常了一些:“沒得到你的消息之前,我在自由之城那邊發展了一陣,一邊跟天下第二、無主之地的那些人打交道,一邊也算是給他們一些空間,現在……他們應該已經前往聯盟杯參加比賽去了吧。”
“呵呵,聽起來很不錯……”
“你不要當做沒事人一樣好不好?”
藍髮女子的聲音放大了少許:“他們可不是因爲我纔會堅持到現在的,你應該比我更加清楚纔對,你……”
“你就沒有什麼想說的嗎?”
喧鬧聲伴隨着風聲從他們兩人的身邊經過,那是一些冒險者正在出入協會時發出的聲音,不過段青此時已經沒有什麼心思管他們望過來的異樣目光了:“那……你呢?”
“嗯?”
“你這幾年過的怎麼樣?”
女子呆愣了一陣,臉上卻是慢慢浮現出了新的笑容:“我……我沒事。”
“因爲段家的事情,家族禁足了我一段時日,不過他們似乎也知道一些什麼,所以過了一陣就將我放出來了。”
撩了撩自己鬢角的長髮,望向天空的女子再次陷入了回憶之中:“不過……現在回想起來,他們應該也是知道的。”
“知道你的事情。”
段青沒有說話。
“所以……他們才放心我的探查與追尋,在之後的那段時間裡。”就像是在低聲自語,女子磁性而又魅惑的聲音再次變得低沉:“因爲他們知道……我查不出什麼東西的,事情也是,人也是。”
“不過現在……一切似乎都值得了。”她笑了起來:“你現在在哪?”
“我……”
心中轉過了千萬個念頭,段青最後還是搖了搖頭:“我不能說。”
“爲什……算了。”
緊握着的拳頭慢慢地鬆開,女子如釋重負地長舒了一口氣:“自從劍北冬跟我說過與你見面的經歷之後,我就料到了你的這個回答。”
“這個世界……能給我的驚喜實在是太少了。”
“呵呵。”
段青低聲笑了起來:“是嗎?可是我感覺……這個世界給我的驚喜還是很多的。”
女子用疑惑的眼神看了他一陣,然後緩聲說道:“是……因爲那個小姑娘?”
“你在想什麼呢。”
段青失笑道:“不,或者說不只是因爲她。”
“三年的空白生涯,讓我明白了很多東西,重新接觸變革之後的遊戲世界,又讓我見識到了許多事理。”望着自己張開的手掌,段青的目光變得出神起來:“我很慶幸,並且很遺憾……”
“我又回到了這個世界。”
“呵呵……”
望着段青的表情,絮語流觴漸漸地笑了起來:“看來……你確實變了很多。”
“希望你不要介意。”
“我當然不會介意,事實上……再次見到你的感覺真好。”
“我也是。”
陽光悄悄地從烏雲的後方探出頭來,然後又在另一片烏雲的遮擋下斂去了自己的光輝,彷彿就連它也羞於見到兩個人對視的目光。片刻之後,藍髮女子毫不介意地靠近到了段青的身邊,悄悄地挽住了他的胳膊:“不要再離開我了,好嗎?”
暗地了掙扎了一下,段青的表情再次變得尷尬了起來:“這個,那個……”
“哼,我就知道……”
鼻中發出了一聲冷哼,絮語流觴鬆開了自己的手,轉而將頭靠到了他的肩上:“這一點,你終究還是沒有變的。”
“呵呵呵呵……”於是段青只能乾笑:“對不起。”
“我不要聽到這三個字。”
絮語流觴低聲說道:“以後……也不要聽,可以嗎?”
“儘量吧。”
半晌之後,這三個字低低地迴盪在她的耳旁,然後隨着風飄向了遠方的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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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竹人呢?”
“不是出去了嗎,你親眼見到的。”
“今天不是沒有接到什麼委託嗎?怎麼……”
“今天沒有,不代表以前沒有。”
曬夠了太陽,也說夠了悄悄話,段青與絮語流觴兩個人開始往愚者冒險團的臨時辦公地行去:“她的身上還有不少任務沒做呢,所以……應該是去忙了吧。”
“什麼時候……我們才能擺脫賺錢的主旋律呢。”段青嘆息着說道:“現在團裡多了你們兩個人,應該沒什麼問題了纔對……”
“或許是被那個笑紅塵的業績給刺激到了吧。”藍髮女子理了理頭髮:“不過……我們的團長,最近上線的時間確實變少了。”
“哦?”
回頭望了對方一眼,段青捏着下巴低語起來:“不會是遇到了什麼困難……”
“你啊你,就喜歡關心別人家的女孩是不是?”
跟在後面的絮語流觴悄悄地踢了一腳:“你還是好好關心一下你家的凝蘭吧,畢竟……”
她的聲音放低了:“這幾年……凝蘭的日子,應該還是過得比我還要痛苦的。”
“……”
又是一陣難言的沉默,段青搖了搖頭,彷彿是要驅散掉心中的不安,然後再次推開了那扇小門,然而裡面等待着的卻不是想象中的一個,而是兩個人對話的身影——一個頭戴尖頂頭盔,光着膀子的男人,正在一臉微笑的暗語凝蘭面前手舞足蹈着,似乎是在吹噓着自己過往光輝歷史的樣子,而看到段青的進入,那個男人卻是保持着自己的動作,一臉不爽地看了過來:“他們一看到……誰啊?怎麼不敲門就進來了……咦?”
他楞了一愣:“你是……老大?”
“玩家的id隱藏不了的。”段青面無表情地說道:“今天剛有人教育過我。”
“哇,真的是老大!”
笑紅塵跳着湊了過來:“你什麼時候回來的?這身鎧甲……是傳說裝備嗎?”
“傳你個頭啊!”段青沒好氣地說道:“我們剛纔就坐在大門口,你沒有看到嗎?”
“沒,沒有啊!”笑紅塵立刻喊冤到:“你換了這麼威武的裝備,我怎麼可能看得到你……”
原來你都是靠衣服認人的嗎……
在旁邊兩個女子的偷笑中,段青無奈地捂住了額頭:“你……算了,冒險團的現狀如何?今天你去哪裡了?”
“今天啊!老大你是不知道,今天我又見到那個人了啊!”
心中生出了某種牛頭不對馬嘴的情緒,段青的腦門上浮現出了一條條的黑線:“我知道你去幫江湖的……”
“不是江湖的人啊!”
笑紅塵大聲叫道:“是那個賣藝的啊,我又見到他了!”
賣藝的?
腦海中彷彿傳來了稀里嘩啦的翻找聲,段青回憶了半天,纔在那裡面找出了某個穿着破爛的吟遊詩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