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
同一時刻,自由之城郊區的某座遺蹟內,一個披着風衣的玩家冒着漫天的雨幕,閃身走進了漆黑的洞穴之中:“上面傳來了消息,他們已經問過了。”
“……哦?回答呢?”
“……你知道的。”
進來的男子收掉了自己身上的雨衣,同時緩緩地搖了搖頭:“樓語殤可是一名飽經過豪門洗禮的大家閨秀,這種失誤應該是不可能犯的,之前樓家的人似乎也想要有動作,但很快就被他們自己壓回去了。”
“……哼。”
坐在黑暗中的人影沉默了一陣,然後發出了一聲不屑的冷哼:“段家的那個女僕呢?”
“也一直在盯着,不過她似乎也有了警覺,這幾天一直在躲着我們。”拍打着自己身上的雨水,剛剛進來的那名玩家聲音低沉地回答道:“從過去的時間段來看,她所消失的空隙……與遊戲裡出現的時機也都非常吻合。”
“這種伎倆就想騙過我們……“
坐在黑暗中的男子嗤笑了一聲,然後再次恢復了之前的死寂:”之前我們所做出的報告,交給上面了沒有?”
“交了,但是他們還想再繼續確認一下。”
剛剛進來的玩家低聲回答道:“不僅要考證自由世界這款遊戲的發展情況,同時也想仔細查詢一下那幾個人的行蹤……嘁,不信任我們這些人就直說,搞這些有的沒的幹什麼?”
“人家都是上層社會裡面的大人物,不重視我們這些人也算正常。”黑洞裡面的玩家低聲回答道:“他們之中的某些人甚至根本就不懂遊戲,只是憑藉着自己的地位在那裡指手畫腳而已,我們這些拿人錢財的人,說到底也只是替人家跑腿罷了……”
“但是我們目的相同。”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進來的玩家聲音沉重地說道:“爲了統治這個世界,我們必須依靠他們的力量,而且照這個勢頭下去……那個男人,以及他背後所可能存在的力量,終究將會成爲我們的絆腳石。”
“……說的沒錯。”
沒有停止的細雨隨着兩個人之間達成的共識而變得越來越稀疏,但卻似乎變得越來越寒冷了,坐在洞內的那名玩家也隨着氣溫的下降而縮了縮身子,彷彿自己此時說出的話也如同遊戲裡的冬日一般寒冷:“所有的勢力幾乎都沒有站在他的這一邊,最後卻還是被他破了這一局……如果繼續放任這個傢伙發展下去,三年前的王朝盛世,或許立刻就會再次上演。”
“必須阻止那個人。”
“必須阻止那個人。”
黑暗中的兩名玩家各自點了點頭,面無表情的臉色隨着他們默默的轉身而分別離開,他們沿着各自既定的方向行動着,然後在一段時間的喬裝打扮之後,緩緩地融入到了自由之城的人潮之中。來自城市之中的玩家似乎也沒有因爲這兩個人的進入而出現任何的波動,依舊做着自己正在做的事情,那出自這個城市的散漫與熱情也開始隨着他們各自的任務,一點點地驅散着來自上方的冬雨所帶來的寒冷。
孤身一人的段青也正是在這樣的景象中,緩緩地回到了羅蘭鐵匠鋪的門前。
“……人呢?”
“走了。”
“你們真的……?”
“……不要胡思亂想。”
用眼角的餘光瞟了一眼那名擋在自己身前的黑衣劍士,段青搖着頭走過了他的身邊,然後又像是想起了什麼一般,緩緩地轉過了頭:“對了,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
“打算?”
劍北東頗顯意外地挑了挑眉毛,最後還是如實回答了段青的問題:“我沒有什麼打算,硬要說打算的話……大概是那個小丫頭要做什麼,我就跟着做什麼吧。”
“哦?”段青側着身體回答道:“也就是說……你沒有想要跟着我走的想法了?”
“……你想說什麼?”
定定地望了段青一陣,劍北東逐漸放下了自己手中的木工活:“我的出現有什麼問題嗎?”
“……沒什麼。”
聲音停頓了一下,段青終究還是放下了自己的嚴肅表情:“最近風聲有些緊,所以想要讓你注意一下……如果有什麼人找到你的頭上,請你不要感到任何意外。”
“……他們找上來了?”
眼中陡然閃過了凌厲的眼神,立於雨中的黑衣劍士整個人也變得如同出鞘的劍鋒一樣銳利:“這麼長的時間,我們一直都在追查那件事情……沒想到到了這個時候,他們居然還敢主動送上門來?”
“不要小看了你的對手。”
擡頭望了望依然抱着巨錘不斷敲打着鐵匠鋪屋頂的蘿拉,段青不由自主地發出了一聲嘆息:“時間過去了這麼久,你也一定成長了許多,這種俗套的東西,就不用我來提醒你了吧?”
“……哼,你也終於肯說實話了?”
定定地望了對方半晌,一直嚴肅無比的劍北東也終於露出了一抹冷笑:“一直以來閉口不提三年前發生的一切……是不是受了語殤的刺激,終於忍不住吐露心聲了?”
“本來就沒有任何值得吐露的事情,你要我拿什麼告訴你?”段青無奈地攤了攤手:“在家靠父母,出門靠兄弟……可若是事情小到可以讓你們解決,那我還一直藏着掖着幹什麼?”
“……”
“……”
“看來,你還是打算一個人繼續扛下去啊。”
望着對方毫無變化的表情,劍北冬一直板着的臉終究還是率先敗退了下來:“這麼不把我們這些人放在眼裡……”
“多早之前就給你發了消息,結果到現在纔來自由之城幫我們。”段青毫不客氣地迴應道:“若不是看到你身邊還有蘿拉這個麻煩……勞資早就把你踢出去了。”
“即使我無能爲力,我也不希望這成爲你獨自承擔的理由。”劍北冬的表情卻是依然保持着劍客特有的冰冷:“要是因此傷了流觴和凝蘭的心……我可是不會饒過你的。”
“該傷心的都傷心過去了,該放心的……也請你們繼續放心下去。”段青扯了扯自己的嘴角,然後低下了自己的頭:“不出一個月,我們之前所待過的那個世界就會發生變化,到了那個時候……“
“他們想不接受你這個變數都不行了。”
和緩的聲音突兀地響起在兩個人的耳邊,與之同時出現的還有某個身着黑衣的中年男子的身影,他在兩個人愈發驚訝的眼神中走到了街道中間,然後拍打起了自己的雙掌:“好久不見了,兩位。”
“你是……老李?”
望着那個跟記憶裡的形象變化了太多的那名玩家的身影,段青驚訝地叫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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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過得真快,沒想到你居然也成了這副模樣了……”
“往日的事情還歷歷在目呢,想當初我們搶烏力塔娜首殺的時候,你差點在上廁所的時候睡過去……”
“爲了證明自己,就算是沒有作業抄也要寫出來……想要立志成爲國服第一戰士的大輝,當初最喜歡的就是這句話呢。”
“可惜現在的他已經成了兩個孩子的爹了,遊戲也早早地就不玩了。”
“哦?你知道他去了哪裡?”
“我又不是你,說消失就消失的,之前咱們團裡的那幾個有頭有臉的傢伙,後來的走向我都知道。”
“……真的嗎?那小鋼炮去哪裡了?”
“他玩了一陣子槍神,後來就引退消失了,據說是被人指責玩槍戰開了作弊器,去線下證明自己未果……嘁,又不是幾歲大的孩子,這種套路還看不出來嗎?就算不考慮現場的那些人設下的套路,一個三十好幾的人了還去跟人家拼什麼操作……”
愈發寒冷的風隨着凍雨的逐漸停止而刮過段青的身邊,將自由之城四周的氣溫再次降低了,而隨着玩家們一個個躲入房中的動作,此時的大街上也變得冷清了許多,原本守在旁邊想要繼續話題的劍北冬也隨着時間的經過而離開了這裡,似乎是不想在兩個人漫無止境的交談中繼續等待下去,只有保留着過往記憶的段青才知道,那個三年後變得成熟了許多的傢伙,其實是對眼前的這個人頗有芥蒂的:“所以說……你怎麼找來了?”
“……這件事說來話長,但是也很簡單。”
被段青成爲老李的玩家沉默了一陣,然後指了指劍北冬離去的方向:“知道他爲什麼不待見我嗎?”
“過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段青微微地笑了笑:“這跟現在我們談論的話題也沒有任何關係……”
“他一直懷疑我是內奸。”老李卻是搖起了自己的頭:“三年前的事情發生以後,幾個跟你關係很好的傢伙一直沒有放棄對那件事的調查,劍北冬的脾氣你又不是不清楚,他認定的事情……總是很難改變了。”
“……抱歉。”段青再次擺了擺自己的手:“這兩個字……我就先替他說一次吧。”
“不用。”老李和緩地笑了笑:“因爲他是對的。”
“……”
四目相對的眼神中,其中一個人的笑容逐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老李依舊自然的微笑,以及那笑容中夾雜着的一絲苦澀:“我知道這很難讓你接受,不過那件事的發生……我在背地裡也出過不少的力氣,包括克魯希德最後解散的時候,那些無家可歸的成員們的去向都是我安排的。”
“……怪不得你對他們的去向瞭若指掌。”段青的眼眉微微地沉了沉:“原來還有這麼一層關係。”
“……怎麼,你不怪我嗎?”
“你應該不知道事情的原委吧?”
沒有正面回答對方的問題,段青擡了擡自己的手:“將克魯希德內部的分裂消息及時通知出去,並負責解散之時的人員導向工作……那一邊給你的命令應該就是這樣,對不對?”
“你……”中年玩家面色驚訝地看着對方:“難道你早就看出來了?”
“我可沒有那麼大的本事,許多事情也是後來回想的時候纔有所察覺的。”
望着愈發蕭索的街道遠方的城市輪廓,段青微微地嘆息了一聲:“克魯希德的分裂不僅僅是外部的因素,我們之間的間隙纔是他們能夠得逞的最大原因,不過即使是現在的我也認爲,當時的我依舊無法挽回那個局勢……”
“因爲敵人實在過於強大。”他笑着說道:“強大到我們落後了太多。”
“果然……”
望着段青的那張平凡的臉,老李動作緩慢地點了點頭:“果然成長了許多啊,斷天之刃。”
“我纔要感謝你。”段青卻是搖着頭回答道:“謝謝你安置了剩下的那些人……如果你真的做到了的話。”
“不,我其實沒有做什麼。”老李的神情逐漸黯淡了下去:“失去了你的團隊,最後的結果可想而知,那些因爲你而聚集在一起的成員,後來大多也都逐漸沒落了……”
“……那麼你呢?”
似乎是不想繼續談論這個話題,段青衝着對方擺了擺手:“你又是怎麼走到今天,走到我的面前的?”
“因爲我一直跟在那些人的身後。”
終於提到了自己此次露面的目的,被稱爲老李的玩家也擡起了自己的頭:“這三年間……我一直是他們之中的一員。”
“他們自稱聖殿騎士團。”
望着段青眼中愈發旺盛的精光,老李聲音緩慢地解釋道:“雖然只是他們在這個遊戲裡的稱呼,不過他們的這個團隊的性質還是與這個名字非常相符的,爲了某個共同的目標,他們在過去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逐漸聚集在了一起……”
“讓我猜一猜……”段青聲音低沉地問道:“這些人……應該都是爲了我吧?”
“……看來你的智慧沒有隨着時間的流逝而有所衰減。”
中年男子和緩地笑着,同時再次鼓了鼓掌:“你說的沒錯,他們都是一羣……與你有仇有怨的人。”
“當然,不是身爲陌上青山的你。”他指了指段青頭頂上的文字。
“而是身爲斷天之刃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