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骨骼分明、纖細白皙的手敏捷地拉開牀邊的抽屜,從中取出了一面鏡子,舉起來的動作卻有些僵硬和顫抖,彷彿那麪塑料鏡竟有千斤重。
沈晨看着鏡子裡那張熟悉又不熟悉的面孔,喉結聳動,用另一隻手戰慄着摸向了自己的臉,觸碰到自己肌膚的瞬間突然像是被靜電纏了下手指,反射性地縮回了手,卻又漸漸慢慢地再一次去觸碰它。
鏡子裡的少年被清爽的劉海擋住了額頭,一條淺淺的淡疤從眼睛劃到了下巴,卻掩蓋不住秀氣無比的眉目和直挺鼻樑、硃脣皓齒的翩翩風采。
寂靜的病房裡,不知少年坐着看了手裡的鏡子多久,終於,一聲細細的壓抑了很久的啜泣聲難耐地響了起來,像羚羊跳過了糾纏一生的斷崖的鳴叫,像被拐走的孩子終於走回了自己家鄉的哭泣聲,充滿了傷心壓抑的希望。
夏夕在去學校的校車上,撐着下巴看着窗外,時不時就嘆口氣來告訴別人他並不是個雕塑,而身邊是和他一起去上課的沈鈺。
沈鈺也不清楚自己哥哥去幹什麼,也沒人給她清楚地解釋,只知道爸爸帶着哥哥去了外地有事。
可自從半個月前沈晨莫名其妙地不去上課的第一天起,就覺得夏夕每天都垂頭喪氣的,好幾次叫他都沒聽見,本來一開始還好一點,可日漸頹廢的情況隨着時間的遞進越來越糟糕,沈鈺擔憂地看着現在靠着窗一臉憂鬱的夏夕,問道:“夏夕哥,你沒事吧。”
轉過來的看向她的是一張陰暗無比還有黑眼圈的臉,沈鈺心裡一咯噔,小心翼翼地說:“夏夕哥,咱們放學我陪你去看看醫生吧,我覺得你,有些病了的樣子。”
夏夕淡漠地看了眼眉頭緊鎖、擔憂地看着自己的沈鈺,突然覺得她有些地方很像沈晨,比如那雙深邃黝黑的眼睛,還有那張紅潤巧稚的嘴巴,哎,怎麼那麼像呢。
沈鈺覺得夏夕看自己的眼神越來越不對勁,不自禁地往旁邊遠離了一點,然後輕叫了一聲:“夏夕哥···”夏夕如夢初醒:“啊,什麼。”
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這種無奈的情況了,沈鈺翻了個白眼,實在不想和他說話了:“沒什麼。”
“笑死我了哈哈哈哈,他怎麼就沒發現自己褲鏈沒拉哈哈哈哈···”許見笑着笑着,卻看見夏夕毫無反應地看着窗外,完全沒在乎的樣子真是沒給他氣死,推了他一把“喂,你看什麼呢,外面有漂亮姑娘啊。”
夏夕一臉茫然地看向許見:“沒有啊。”
許見氣不打一處來:“你幹嘛呢,我剛跟你講半天,沒個反應。”
夏夕疑惑地提了提眉毛:“啊?哦!哈哈哈哈哈笑死了。”
許見冷漠地看着他那明顯敷衍的嘴臉,直接丟下一句:“有病。”就回自己位置了。
不能怪夏夕太智障,就怪那本一直在身邊的那人,說請假就半個多月都沒見着人,你說是個異地戀的還得每天通話一次呢,雖然說生米還沒煮成熟飯吧,但是作爲兩小無猜的青梅竹馬,那也得幾天就來個電話說說自己的狀況吧,結果別說電話了,連□□上都是灰色頭像。
“哎。”望夫石感嘆一聲,“天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這天,夏夕照樣跟個廢人一樣和沈鈺一起上校車去上課,上完前兩節無聊透頂的語文課後,夏夕頹廢地趴在桌子上睡覺。
如今他已經基本上和班上的同學達成一片了,畢竟長得帥又家境殷實,學習成績又好,而且因爲活絡被朱西康點做了班長,這種學生怎麼也不會混得太差,甚至有高中部的人來A班瞧瞧這個在一中小有名聲的帥哥。
淺睡在臂彎裡的夏夕這時恍惚着聽見教室外面一陣吵鬧,覺得應該又是那些無聊的人來左看右看的,有些煩躁地把臉甩向了另一邊繼續睡。
可是外頭的聲音卻越來越鬧騰,使勁揉搓自己的頭髮,夏夕急躁地低吼了一聲,把書罩在自己的頭上繼續睡。
叫聲和鬧騰的聲音一直延續到班門口,到了教室裡,甚至在A班裡達到了一陣高潮,夏夕終於受不了,猛地擡起頭,看見一羣人圍在了前幾排,把前排圍得水泄不通,外圍的人都踮着腳往圈裡看,甚至還有人站在了桌子伸長脖子往裡看。
定眼觀察了一會兒這個情形,夏夕腦子裡似乎有一道光閃過,蹭地站起了身,便往人羣那衝去。
可是剛好在他擡腿那一刻,上課鈴聲就響了,本來正面走向講臺的身子,被反向衝回自己位置的流動人羣狠是帶着拐了個360度的彎。
本來過道就窄,還一個勁地衝來衝去,夏夕氣得暗罵了一聲,想轉過身時被一個剛好衝回自己位子的同學又撞了回去,邊翻了個白眼邊繼續轉身,結果兩個女同學追着打鬧着回自己座位時又再一次被擠着撞了回去,夏夕咬牙切齒,忍不住又小聲罵了兩句,實在是迫不及待地想看看結果是不是自己想的那樣,忍住又轉身想繼續走向前去。
“夏夕!”一聲威嚴的嗓音響了起來,朱西康看着上課了還站在過道中間的夏夕,皺眉道,“怎麼還不回座位啊。”
夏夕努力地深呼吸一口氣,嘴角勉強地提了提,說:“我,剛組織紀律呢。”
朱西康緩了臉色點點頭,說:“快坐回去吧,要上課了。”
夏夕戀戀不捨地往第二排那魂牽夢縈的背影看了一眼,嘆了口氣對臺上的班主任有些委屈地說道:“是,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