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約見
顧瑾開始和顧琰一起上課，一個月下來，雖然吃力但部分課程還是咬牙慢慢跟上進度。當然，這裡面少不了顧琰的幫助。更少不了顧瑾本人的專注投入。用顧琰的說法，整個人都從嬰兒肥變成錐子臉了。
這相當於是重現了當初顧琰追趕顧珂課業進度的一幕。太夫人對此非常的高興，賞下不少好東西給顧瑾。不過，也只是課業。
饒是如此，東廂房的人也覺得頗有揚眉吐氣之感。兩位孫小姐住在東院，即便顧琰寬和容讓，約束帶來的幾人不能仗勢欺人，但東院的下人自然是給她們分了高下。往往有什麼需求，東廂房總是排在西廂房之後。有一回，廚娘甚至將顧瑾的藥從竈眼上端起來，就爲了及時呈上顧琰的養顏補品。
姑娘，要奴婢說，十三姑娘不會是故意拿話哄着你吧？小蘭悄聲道。
顧琰笑道：你的意思讓我貓教老虎上樹——留一手？她知道小蘭說的是顧瑾說大家一起演一場戲給太夫人看，不會是趁機想上位把顧琰給擠下去吧？
小蘭臉上一紅，奴婢只是提醒姑娘要多長個心眼。
嗯，我心頭有數。其實十三妹也只是向我請教課業上的問題，我身爲姐姐，難道不說？說了難道不好好說？她雖努力，也有些潛質，可是要取我而代之卻是不能。更何況，她原本就意不在此。
姑娘之前自己還提醒四少爺小心不要中了人算計呢。
嗯，我知道了。
小蘭見顧琰聽進去了，而且聽她言語，心頭是有數的，便也安心了。她們這些婢女的前程是和所伺候的主人休慼相關的。顧琰曾經給她提過，讓她拜端娘爲乾孃，將來託庇於端娘，也爲她養老送終。可是小蘭覺得，如果顧琰進了晉王府，也不必急着就讓她們離開的。小菊姐年紀大了該放出去嫁人，一面耽誤花期。但她卻可以再陪伴姑娘幾年的。就是她乾孃，年歲也不算大，將來一道去到晉王府，也可以做姑娘的臂助，就像太夫人身邊的肖嬤嬤，五夫人身邊的孫嬤嬤。
跟着顧琰到了東院，顧琰這個主人學到的固然很多，因此能在幾年內出類拔萃。就是小蘭也覺得自己比之從前，不啻有脫胎換骨的變化。所以她覺得，如果能跟着顧琰去王府，收穫一定更大。所以，便不急於出府嫁人了。和端娘商量過，她也是這個看法。
只是小蘭也知道，太夫人對將來姑娘的陪嫁之人怕是有所安排，但是她原本就在姑娘身邊伺候，如果姑娘肯留她，自然比旁人多三分先機。而其他的地方，她會盡全力做到最好，又有端娘肖嬤嬤的關係，就不信會被人擠下去了。她可不像小菊姐，守着寶山什麼想法都沒有。
等到以後晉王高升一步，甚至兩步，姑娘成爲他最寵愛的人，自己這個貼身丫鬟自然也跟着水漲船高。她也不奢望能做晉王侍妾，只希望能配得晉王府中有前程之人，將來也能做個誥命夫人。姑娘對她們這幾個自己人一向非常厚待，彼此算是以心換心。所以，小蘭堅信只要顧琰有好前程，自己一定可以跟着水漲船高。因此，她對這件事的關注度比顧琰本人還高。
顧琰初時還真沒想到自己身邊有這麼一個有大志的婢女。經過此事後才請顧珉好生去查一查小蘭的來歷。
不同於家生子出生的小菊，小蘭是被買下的孤兒。顧珉派人去查探之後得知，小蘭其實是出身官宦之家，只是家裡犯了事，所有成年男丁都被斬殺。不過，她只是婢生女，一直也沒能正了身份。小蘭自小出生在洗衣房，跟着做洗衣女的母親洗衣。沒想到這竟然讓她逃過一劫，因爲在家中她只是婢女身份。家破人亡之際母女倆被髮賣，後母親病死，她被幾度轉賣，最後進了顧府。
也是因爲她被幾度轉賣，除非是顧琰這樣的有心人可以去查，否則很難幾度輾轉順藤摸瓜查到這個事實。
聽了顧珉的話，顧琰撓撓下巴，原來有這樣的來歷，怪不得不肯接受我替她安排的安穩路子。罷了，人各有志，不可勉強。想來小蘭在原來的家裡是見過富貴的，所以心頭有向上爬的執念。而小菊出身家生子家庭，所見有限，於是對能提早出府嫁人就很滿足了。只是，小蘭想把她當成登天的梯子，就是找錯對象了。
不過她之前種種爲了騙過祖母與大伯父，的確是容易讓人產生誤解。讓小蘭從心底發出跟對人的想法。等到日後，小蘭自然知道想錯了。到時候她是要隨着自己的安排去過安穩日子，還是想方設法另覓門徑，這個顧琰就管不了了。
顧珉見查了沒有什麼異狀便也放下，他當初還以爲顧琰發覺小蘭又有什麼不對勁呢。因爲小蘭原本就是茯苓的耳目，如果這些年做的是雙面細作，那顧琰的處境就堪憂了。
我發覺她有那麼遠大的志向，心頭也是有所懷疑的。這事兒跟顧府沒關係吧？
沒有，她家敗落的事跟顧府無關。
那就無礙了。她可不想承擔顧府當年結下的仇怨。
琰兒，你就快滿十二週歲了，想要什麼禮物？
呃，其實四哥若真心要送，折現就好。顧琰如今的木釵裡已經有了一張五百兩的銀票，比之初入顧府時，身家依然暴漲十倍。
你個小財迷！顧珉頓了一下，你當真要事了拂衣去？你走得掉麼？據他看來，晉王對琰兒頗爲用心，怕是不會允她抽身遠離。
這個，謀劃好了應該不難的，也不會留下什麼後患。
顧珉聽出顧琰未盡之意，你想到哪去了。我可不是怕晉王因此就不喜我。晉王是愛才之人，只要我真有本事，就不會被雪藏。說實在的，他還不想做這個舅爺呢。這幾回過去，府裡的侍衛等人對他態度有了些改變，甚至有相熟之人以此玩笑，讓他覺得很不自在。
說起來我倒是真有個想法，四哥，你能不能陪我往京郊小莊子去一趟？顧琰已經說了要將當年的寶石還於晉王。那東西她怕太惹眼，是埋在當日遇上晉王的山洞裡。要去取回勢必要回小莊子一趟。但是她要獨自出門，哪怕又家將跟隨太夫人肯定也不允。那顧珉就是最好的帶她出門的‘大人’了。
你回去做什麼？
有點事兒。
嗯，我五日後有空，你先去徵得祖母同意吧。
好！
太夫人很詫異顧琰這個時候想要回小莊子一趟，顧琰便侃侃道來：祖母，其實琰兒早就認得晉王了。當年他受傷誤入小莊子附近，是琰兒替他請來了師傅及時救治他才保得性命，回朝鋤奸。後來東觀晉王妃其實是就是爲琰兒而來。此事本該早早稟明祖母，只是之前去了也只是見王妃，沒有機會見王爺，也就沒能得到晉王許可。這次晉王出手搭救，是爲了還當年的恩情，並且讓我師傅更死心塌地的效力。我便詢問了此事，王爺說告訴祖母無妨。當爺王爺曾予我一件信物，讓我有危難時以此爲憑找上晉王府。琰兒覺得如今是時候將東西還給他了。
太夫人盯着顧琰，她居然還瞞了這麼要緊的一件事。而且絲毫不露端倪。自己其實爲此想了幾年，晉王妃怎麼就一下子對她看入了眼。原來是有這樣的淵源。難道真的是命中註定？
既是沒得王爺允許，你不說也是應該的。只是王爺給的信物何等珍貴，你怎麼就放在小莊子上，沒有帶回來呢？
顧琰捏捏手指，當時對家裡什麼都不清楚……
太夫人想想她回來以後受到的種種算計，卻也沒有立場再責備什麼。便同意了顧琰由顧珉陪同回去小莊子的打算，另撥出十名得力的家將護送。
待到顧琰離去，太夫人對肖嬤嬤道：我一直以爲是我給了她平臺展現，可是現在回頭看過去，她一步一步走得極其穩當。剛回府是那副怯生生我見猶憐的小模樣怕只是一層保護色，那個時候的確不適合高調。然後步步小心提防茯苓的算計，同時向自己表明她種種適宜自己心目中人選的地方，讓自己出手將她護到羽翼之下。同時交好三房，讓三房母子對她傾心照顧，處處護航。甚至最關鍵的結交晉王府，也是早早就打下了伏筆。這麼回想起來，還真是讓人有些心驚。
她興許真的能比我預料得走得更遠。只是……也就不受自己掌控了。
肖嬤嬤知道太夫人的掌控欲又冒出頭了，她擔心琰姑娘以後不受控制，於是勸道：太夫人，您是想要九天之鳳還是一隻扯線的風箏呢？恕奴婢直言，這二者不可兼得。但無論如何，她都是您的嫡女孫女，是顧府的姑娘。
太夫人靜坐半晌，是啊，她如果真的一步一步走到那個位置，怎麼可能一直受控於我這個老太婆。如果她真的一直受控於我，也就無法站到真正的高處了。只是這心頭，還是有一些不是滋味兒。原來此時，自己就已經無法束縛她了。不久之前居然還想用顧瑾來牽制她一二，省得她翅膀硬了就想要飛。
這事兒是我做錯了，把兩隻老虎關在一個籠子裡以利益引得她們爭鬥是不智的。該想的是如何讓二者都發揮出應有的功效。這件事上，琰兒比我有心胸。這一個多月，顧琰對顧瑾近乎無私的幫助，這會兒讓太夫人有些汗顏。
既然她一直都看好瑾丫頭，我變成全她們這段姐妹情誼，也好讓她們日後繼續如此互相扶持。只是，不能讓她只親近三房，還有四房這個庶妹。
五日後，顧琰出門時才發現護送她的人選由顧珉變成了世子顧琛。顧珉被安排去做其他事了。但是這個人選換成顧琛就有些讓人覺得古怪了。顧琛是誰，靖西侯府世子。
祖母說此行事關事大，四弟臨時有事，讓我護送十二妹前去。顧琛從前是沒有把這個從小莊子上回來的堂妹看在眼底的，外室女而已嘛。想不到這才四年多的功夫，竟然到了出行要他這個世子護送的高度。不過，形勢比人強，她如今是得了晉王青眼的人，自己也不能拿老眼光看人。其實就算顧琛自己想不清楚，他父母、長姐也會讓他看清此時的形勢。
那就有勞大哥了。顧琰屈膝一福，然後上了馬車。
顧琛翻身上馬，向隨行的家將一揮手，出發——
此行意爲拉攏與顧琰的關係，顧琛自然是深知。只是，這個堂妹一直與老四交好，他跟老四卻有些不對盤，如今有事才這麼拉攏，效果會好麼？不過母親說得也有道理，如今人家都要飛上枝頭了，有事都還不抱下佛腳可不行。好在聽說長姐和九妹與她關係都還過得去。
小莊子在京郊，一個多時辰以後便到了。這一次出來，顧琰將端娘、馬嬸子、小菊、小蘭都帶上了，只當是遠足一般。一路上擠在一個馬車裡，說說笑笑的倒也很快就過去。
到了莊子門口一下車，便看到李莊頭夫妻，還有三個兒媳以及喜妞迎候着。至於三個兒子，如今顧琰已經長大又是主子，自然是避嫌沒有上前來了。
恭迎世子爺、十二姑娘！
顧琛本來不將他們放在眼底，想了一下畢竟是李家人把顧琰帶大的，想來有幾分情誼，態度便和煦了不少，不必多禮！十二姑娘想回來看看，祖母就讓本世子陪她來。十二妹，要不你給我帶路？
好的。顧琰朝李莊頭等人微微一笑當做打招呼，然後指點着告訴顧琛，這方圓上百畝的良田都是顧家的，主要出產些什麼，莊子裡都是怎麼佈置的。
四年的光陰，除了顧琰、小菊還有喜妞都長高長大了，其實旁的人、物變化不大。這裡只是顧家衆多莊子裡極小的一座，很快便逛了一圈。顧琰便將顧琛請到正房稍歇，他看上一處樹蔭下讓人躺了椅子坐着。
李莊頭的女人送上井水裡晾着的西瓜，顧琰捧了一快遞給顧琛，大哥，吃塊西瓜解解暑熱。
顧琛接了過去，這莊子上倒是挺涼快的。
是啊，就是小了一些，只得前後兩進。不然到此避暑還是挺不錯的。
嗯。
顧琰道：大哥，這個地方是當年大伯母給我挑的。李莊頭夫妻都是老實人，因此我那三年過得着實不錯。這一點我一直感念於心。說起來還真是隻有那四年過得最快活，不用與人鬥心機，不用學那麼多東西，讓她重溫了一次童年。
顧琛見她講得真誠，臉上的笑容便擴大了幾分。如此倒是多虧母親的隨手行善了。
妹妹當年才三歲，母親她自然不希望你過得太辛苦。
顧琰把態度擺明，顧琛又是有意交好的，因此接下來自然是相談甚歡。
大哥你自行坐坐，我先出去了。
可需要人手？顧琛已經聽太夫人說了此行到底爲何，自然配合。
讓他們遠遠跟着就好，其實就在這背後的小山坡上。我叫上一聲，大哥就能聽見。
嗯，好的。
外頭李莊頭的女人正在招待來的端娘、馬嬸子等人。雖然都是僕從，但府裡得寵的姑娘身邊伺候的人自然比她們莊子上做活的地位要高。端娘等人平日裡難得出趟門，是以這一次出來都還興致挺高。而且還能親眼看到顧琰生活過四年之久地方，臉上都是笑吟吟的。又聽顧琰說過李家人待她都不錯，所以對李劉氏都是客客氣氣的。
顧琰依然是帶上小菊故地重遊，去挖取寶石。此爲她主要目的，等寶石到手再來和李家人敘舊不遲。
東西很快被找到，因爲顧琰在這裡留有旁人不易察覺的標識。
走，我們去小道觀一遊。看看少了明暉那個坑蒙拐騙的道士，殘破成什麼樣兒了。
小菊噗嗤聲笑出來，道長那是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
其實顧琰不只是爲了看看小道觀而來，歐允約了她在此地見面，說有東西給她。原本他是要七巧娘子轉交的，聽說顧琰要回小莊子便收了回去，只讓她帶話。
他這回是給顧琰弄了兩樣防身的寶貝，省得她再出現上回被人擄走的事。顧琰雖然不知道他因何約見，卻是不敢不來。而且自覺欠他不少，既然冷待逼不退他，也只得以從前的友道待之。這般妥協只讓歐允覺得聽手下說的烈女怕纏郎還是有幾分道理的。她不是終究還是被感化了幾分了麼。
歐允早就到了，這會兒正坐在小道觀陳舊的蒲團上等着獻寶。能讓他看上眼，覺得能保顧琰萬無一失的暗器，自然不會是什麼普通物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