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7 會面

177 會面

整整十天過去,納真用盡了手段,燕公子依然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烏家早已被隔離起來,烏大嫂成天在家裡罵燕公子是禍害,小叔子敗家。

烏小妹也恨得牙根癢癢,因爲有了通敵的嫌疑,她的好親事被擱置了。

烏莊主夫婦並沒有太過約束大兒媳和小女兒的行爲,無形中助長了她們的氣焰。這當然也是爲了讓她們本色演出的更徹底一些。烏家如今顯然是處在被嚴密監視當中。

許多人都傾向於認爲燕公子是細作,烏家人只是被矇蔽了。納真心頭的天平如今也漸漸的倒向了燕公子真的就是細作的那一面。但是,烏家是否真的清白,尤其是烏家的小公子這尚是個未知數。

不過,暗地裡說燕公子大概早已經被毀屍滅跡的也不在少數。下手的人有人說是大公主,因爲之前發生的事。也有人說是王后,因爲太子也看上了那位燕公子。所以,一時之間,真的是衆說紛紜。

另一面,墨先生終於又拖過了十天,可是身體狀況可以說是每況愈下。他也拿不出確切的證據,因爲一切都是他的感覺。原本是想抓住了燕公子,嚴刑拷打逼問歐允的下落的。可惜人沒有抓住。因爲這個,納真纔信了人可能真的不在墨先生或者大公主手中。要是在,他們早就可以屈打成招了。

太子一天不發話,烏家的隔離便沒有期限。但是烏家背後畢竟牽扯着他的王叔,烏大嫂的孃家在朝中也是很得力的,而且親屬網絡遍佈朝野。烏莊主經營了大半輩子,在西陵方方面面也有不少交情。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他即便是太子也是不能枉殺妄斷的。

因此,納真便只得一面協助國主處理朝政,一面準備大婚。這件事暫且也擱置了。

這天王叔過府來,兩叔侄喝酒,喝得倒醉不醉的王叔捶着他的肩膀說:“你小子高高興興的準備大婚,你叔叔我卻納不成側妃。真是不公平!”

“侄兒不是送了您好幾位美人,夠您當一陣子的新郎官了。來,喝——”

王叔打了個酒嗝,“我聽說天山那邊的千年雪蓮要開花了,六十年纔開一次。可惜離了那裡特殊的氣候土壤,藥效就要大打折扣。不然,王叔都打算弄來吃吃看,看是不是真能老夫變少年。”

納真噗嗤一聲笑出來,“那樣也就輪不到王叔你了。”

“那倒也是。”

納真眯眼,怎麼覺得事情怎麼巧合呢。烏家人他不是沒有懷疑過,尤其烏家小公子。墨先生說死小鬼來了,他偏生又和鬼面小將身高體形像得不得了,再加上小燕高明的易容術。可是,派去烏家的人說,他是沒有易容的。要說身高體型酷似的,自己其實也見過好幾個,似乎這也說得過去。而且烏家的那五個人,來歷都是清清楚楚的,一點紕漏都沒有。

他甚至還讓人去好好的打聽了一下和鬼面小將走得很近的那個顧琰。可打聽來打聽去,那就是一個很會做生意的大家閨秀。性別什麼的,可能是女扮男裝,畢竟又沒有驗明正身過。可硬要說她就是燕公子,似乎也太牽強附會了一點。尤其那兩個人如今還在正常的在柳城呆着呢。這件事肯定會水落石出,他已經派了人去柳城和烏小公子的來處江南,可等到人回返那個時候,黃花菜怕是都涼了。

烏家現在就跟處在孤島一樣,完全與外界隔絕。歐允很是擔心顧琰一路上的安危,因此頗有些心浮氣躁。所以這天下午,烏大嫂又鬧騰的時候,他就沒忍了。他來開窗戶答應道:“我敗家敗了你的家業麼?我敗的是自己名下的,將來分家時要從中扣除的。”

“那如今全家跟坐監一樣是誰害的?”烏大嫂自然不甘示弱。

“那個殺千刀的墨先生害的。哼,別讓我出去了,不然我一定跟他沒完。”歐允砰地一聲關上了窗。跟女人吵架,怪沒意思的。不好過吼了兩嗓子,外頭消停多了。

烏大嫂指着窗戶對烏大哥道:“你看看你弟弟,把全家害成這樣,他還有理了他?”

“回去,回去,本來就夠心煩了,你還在這裡吵吵。”烏大哥拖着人回隔壁自己這一房的院子。半道遇上烏小妹,烏大嫂道:“你看你看,小妹是上京做側王妃的,現在可倒好,門都出不了。”

烏小妹臉色一白,按道理下個月她就要出門子了。可是,現在一切都撲朔迷離的。她一跺腳,扭身走了。

烏大哥道:“你也別鬧了,岳父岳母不也沒想法子把你弄出去麼。平日說得好聽,出了事還不是指望不上。”他是希望妻子能一起回返天朝的,孩子有親孃照顧總歸好些。

烏大嫂訥訥的道:“通敵啊,這麼大的罪名,誰敢把身家性命全豁出來作保。就是我爹孃肯,我哥嫂肯麼?”

“那你也別鬧了,到底怎麼樣還不得而知呢。誰知道是不是墨先生和大公主把燕公子給害死了,然後爲了陷害太子殿下拿我們作伐子。說不得就是一場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歐允返身坐下,還是煩悶不已。

何山道:“小爺,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啊。如果顧姑娘出事了,事情肯定已經鬧開了。這都十天了,估着也該有消息傳回來了。”他說的是他們如今困在西陵王城,皇帝那裡肯定知情了。有小爺在,大家都託福絕不會成爲棄子。

“嗯,反正該辦的事都辦了。現在就等老二往天山去了。那邊都安排妥當了吧?”

“放心,孫世子親自帶人去。”神醫的居處在西陵和天朝的交界處,那裡大雪封山人跡罕至。墨先生去求醫肯定會帶很多人手,可擱不住現在和談西陵王不可能在他身上繼續下大力氣投資。他要麼去求醫,要麼等死。這樣的選擇,想來人人都是會做的。

之所以讓顧琰先走,就是爲了爭取這十來天的反應時間。如今,夠了。和談的趨勢不可阻擋,和親嘛肯定黃了。就算不黃,人選也不會是歐允了。西陵王就兩個女兒,兩個都不能嫁給他。難道天朝還會允許西陵認一個公主來嫁給皇帝愛子麼。

只是,烏家經營了幾十年,要就此全盤放棄還是有些可惜。不過,烏莊主心頭有數,這次回去他們肯定是會被皇帝直接給了歐允,成爲他的班底。這樣一來,他們的將來還是很不錯的。如果小爺有一飛沖天的那日,他們就跟着雞犬升天。如果沒有,以小爺在皇上心頭的地位,他們也能得到保全,閤家團圓。其實做細作,不但顧琰和歐允受不了,他們也受不了啊。如今有機會重返故土,而且是以功臣的身份,他們知足了。

至於天朝在西陵的細作系統,早在知道烏家肯定會暴露的時候就分出了一部分繼續潛伏了。那些即便今後查個底朝天,也是查不出和烏家有關聯的。暫時會低潮一段時期,但是想必很快就可以發展起來。他們當初來的時候,比現在的情況差多了。

而此刻的大公主府,正在做着遠行的準備。烏先生病成這樣,一甲子一出的天山雪蓮即將現世,隱居的神醫結廬守候的消息自然是讓他們無法抗拒的。

在墨先生不得不起行後的幾天,元宵節的時候,事情塵埃落定了。天朝那邊傳來消息,願意拿抓獲的西陵細作的整個精英團隊來換取烏家人。不過,這都是私下的說辭,明面上天朝說聽憑西陵將有通敵嫌疑的烏家人驅逐。

這份外交照會送到,西陵王扔給了一旁的納真。

“什麼都不用查了,天朝已經承認了。”

納真的臉色也很不好看,“他們爲什麼要承認?烏家有這樣大的價值?難道,鬼面小將竟然真的跑到我們西陵來了?天朝人不是說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麼?”

西陵國主看着他,“你問老子,老子問誰去?”頓了一下道:“想來也是因爲,他只是皇帝愛子,不是會即位的人選。我們留下他,只能是得罪了天朝皇帝,又不能真的削弱他們什麼。”倒是有一個好理由可以留人,那就是招婿。可是,如今的西陵誰還能匹配得上天朝皇帝最心愛的私生子。

“本王怎麼就沒有一個最疼愛的私生女呢?”那才叫門當戶對呢。

納真道:“那也不能就這樣把人就放回去了,讓他們開互市。”

“他們也想要咱們的馬。”

“要馬還是要人,讓他們二選一。”

西陵國主笑笑,“這件事你看着辦吧。”

“兒臣去會會那個影子皇子去。”納真說道。這可是不折不扣的情敵,不管從凝然的角度,還是從燕公子的角度。呃,或者說顧家十二姑娘的角度。琰、燕,也只能是這樣了。

此刻的顧琰正端着羅盤在給人看墳地。不是她主動去招攬的生意,而是路過這個地方被人抓了來。因爲大雪封路,所以要出去找道士很不方便。這家大戶死了人,爲了讓老爺子走得風風光光,便半路將這兩個路過的道士強留了下來。

廖永是暗衛沒錯,可是看墳地、跳大神、爲亡者開陰間路這麼術業有專攻的活兒他還是做不了。只能是顧琰主打他輔助了。顧琰從幾歲起就看着明暉這麼坑蒙拐騙,小時候也信誓旦旦的說過要跟着他去掙大錢,以後靠這個給他養老。所以,業務雖然不熟練,但是糊弄外行還是夠了。她收費一千兩,回去以後被明暉罵了半天,“你知不知道你水漲船高了,你是堂堂道宗執牛耳之人的嫡傳弟子,四十九天就收一千兩,你這是折上折的價啊!這傳了出去,我還好敲那些人的竹槓麼?”

顧琰被罵得耳朵發癢,還嘴道:“那會兒哪裡敢報你的名號啊?放心啦,沒人知道那場道場是你的嫡傳弟子做的。你大可以繼續收那些人的高價。”

原本路上做個兼職賺點銀子花也沒啥,苦就苦在這家要做七七四十九天的道場,他們得在這裡滯留將近兩個月。等到事情完結,那都陽春三月了啊。她馬場的那兩兄弟都要偷渡過來偷西陵健馬的寶貝了。

其實,也虧得如此,所以在邊境上預備攔截她的太子安排的人馬才全都撲了個空。只是把路上預備接應的人都搞急了眼。其實真把人抓了回來,到底要怎麼處置,納真心頭也沒底。他在國主面前言之鑿鑿的說過,如果燕公子是細作,他會親手殺了他。可是,真的捨得麼?所以,得到找不到人的消息,他心底其實是暗暗鬆了一口氣的。

納真出了王宮,直接到了烏家。

“孤要見一見你們天朝的影子皇子。”他對迎出來的烏莊主說道。歐允還在‘養傷’,而且他也不耐出來。

烏莊主直起腰板,果然小爺在此,事情就是辦得快啊。看來是上頭已經和西陵這邊通過消息了。他們烏家可以沾小爺的光全身而退了。

“太子殿下,請隨我來。”烏莊主親自領了納真過去。

烏大嫂傻眼了,烏小妹問道:“娘,大哥,什麼影子皇子?”

烏夫人看他們一眼,“事到如今,也是時候該告訴你們了。我們烏家人,不是西陵人,我們是天朝人。而小爺,也就是扮成咱們家老二的那位,就是我們的少主。”

烏小妹也傻眼了,“少主?不,這不可能。我們怎麼突然就變成天朝人了?”原來這麼多年,祖宗都認錯了麼。可是看母親和長兄的樣子,這是真的。而且,再怎麼樣,母親也不會拿這種事情開玩笑纔是。

無論如何,烏小妹接受這個事實總比烏大嫂容易。她還沒有嫁給西陵王叔,跟沒有生下兩個混血的孩兒。烏大嫂這會兒簡直是天旋地轉,一下子倒在了烏大哥的懷裡。她生在那樣的家庭,雖然是庶出,但是該懂的都懂。馬上就想到了這件事的嚴重後果。天啊,她要怎麼辦才能兩全?

納真緩步跟着烏莊主強行,“烏莊主藏得好深啊,孤這些日子讓人查,真是沒能查出你什麼把柄來。”

烏莊主道:“不過是各爲其主罷了,我是天朝人,殿下是西陵人。”

“是,所以也怪你們不得。不過你家皇帝陛下倒是捨得,居然拿好不容易捉獲的西陵細作精英來交換。烏莊主可真是好福氣!”

“都是託我家小爺的福。”烏莊主也知道這個代價實在是有些大。天朝要拔除那一條線上的西陵細作不知道付出了多大的代價。而且那些人回來對西陵還有大用處,培養一個王牌習作成本實在是高。但培養出來了,就都能派大用場,獨當一面。

納真和歐允這對一輩子的對手王見王的這場會面,是後來被人津津樂道的。不過此刻,它只是發生在歐允目前所居的普通小院裡。

歐允推開門,已是恢復了原本的樣貌,笑得霽月風高:“西陵太子大駕光臨,請進!”

納真見過假扮的‘歐允’,本以爲那份色如春花已是人間極致。不過此刻看到他疏疏朗朗往那裡一站,才覺得終究是畫虎畫皮難畫骨。怪不得!

怪不得必須要掩面才能和人廝殺,否則還真是能讓人忘了動手。怪不得凝然一看之下就失了心魂。其實他和那個墨先生真的是很像,只是墨先生美則美矣,未免流於陰沉了。還是這般才最好,增一分則嫌多,減一分則嫌少。納真很是遺憾沒能見到‘燕公子’的真容,能勾動眼前人的情絲,還能打動天朝那位出了名嚴謹端方的監國王爺,想必更是顏色與氣質絕佳。那樣的美人兒,是畫像無法描摹萬一的。爲此,數月以後他親赴天朝,終於得以一睹佳人真容。

不過那是後話了,此時他朗聲笑道:“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天朝影皇子踏足我西陵國土,納真實在是歡迎之至。”他言下十分不客氣的抓了歐允的痛腳,點出他私生子的身份,讓歐允緊了緊拳頭。

“所謂英雄不問出處,太子殿下的生母聽說馴馬的技術相當高明。想必您得了真傳,改日一定要討價一番。”歐允嘴上是不會吃虧的,也扯了納真出身低微的痛腳來踩。

兩人相視一笑,“不說這些了,喝茶喝茶!”

兩人談得話不投機,納真是太子,說政治歐允便打太極,說他從來不過問這些。說私事,歐允一口一個‘我媳婦’如何如何,聽得納真心頭髮堵。

事後他對西陵國主說:“這天朝皇帝生兒子也太厲害了,我見過的齊王、墨先生還有這個影皇子,都是一時之選,人中龍鳳。哦,還有那位晉王爺,雖然沒有當面見過,但那行事手段也是讓人折服。還有另外幾個皇子,也都不是庸人。”一句話,質量皆優。

西陵國主瞪他一眼,“你希望多點有競爭力的對手是吧?哼,他要是生養兒子不厲害,現在也不用爲了儲位進退失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