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2 捅破
顧瑾搬到東廂房，果然就回去看望方姨娘了。兩母女自然是喜不自禁，方姨娘一個勁兒的說，瑾兒，你有出息了就好。姨娘就是當下死了也甘心啊。近來爺和夫人待她都好了很多，下人也不敢再作踐剋扣，反而時時處處奉承着她。這都是因爲瑾兒在太夫人跟前越來越有面子，如今更是住到了東院的東廂房。
姨娘快別這麼說，以後您還會更有福氣的。
嗯，我等着。方姨娘擦了眼淚，其實啊，只要你能嫁個好人家姨娘就安心了。如今你因爲至孝被太夫人留在了身邊，你的婚事就不會也這麼被敷衍了。
嗯，出什麼事了麼？
我聽到夫人同爺說，要把十姑娘許給爺看重的一個窮舉人呢。作爲姨娘，方氏每日都要對主母晨昏定省，在跟前伺候起居。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雖然是舉人，聽着比八姐夫好些。可八姐夫不但是秀才，更是侯府庶子呢。怎麼都會有一份產業的。三哥說過，能考上舉人的都是鳳毛麟角，更別說進士了。
就是昨天，窮舉人，而且已經蹉跎了兩科了。可是那是爺看重的人，夫人這麼決定，也沒人能說什麼。薛姨娘今天整個人都呆呆的。
那十姐姐呢？
方姨娘想了想，她倒還好些。
回去以後，顧瑾便對顧琰說了，顧琰倒覺得也不算太薄待。而且舉人其實也是可以授官的，只是官職很低微。需要許多銀子去打點，當然，還得有門路打點才行。只要顧琳下得了狠心，變買嫁妝，找四伯託託關係，還是可以指望的。而且，這是建立在一直考不上進士的基礎上。說不定人家下一科就考中了呢。
只是，不管是打點跑官，還是讀書備考，這可都是燒銀子的事。平心而論，顧琰覺得顧琳不可能把嫁妝全貢獻出去，現在也還沒到必須要破釜沉舟的時候。
那就是先讀書備考了。讀書人清貴，什麼都做不了。所以婚後肯定還是要用顧琳的嫁妝銀子的。看她現在這個樣子，應該並不比她預計的情況差，所以還差平靜的就接受了。不過不接受也沒辦法，這年頭講的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四伯父四伯母都決定的事了，她與其像薛姨娘一樣唉聲嘆氣，不如平靜接受，以後再圖一步一步爬起來。說不定十姐夫以後還能給她掙個誥命夫人回來呢。
不過，這樣一切都寄託在男人身上，顧琰覺得她不能接受。婚姻對女人而言，真的是第二次投胎啊。
那，三哥呢，三哥有沒有好消息？顧琰忍不住問道。
顧瑾點頭，聽說是要定下母親嫡兄的嫡女。四夫人孃家敗落了，因此嫂子才肯答應將嫡女許過來。
三哥滿意麼？
應該滿意吧。
顧琰看看顧瑾，覺得自己問錯了人。三哥滿意不滿意也不可能同小了六歲的妹子說。這事還得問問四哥去。不過，也許此時不甚情願，但等到進了洞房掀了蓋頭便滿意了。四伯母長得很美，她的親侄女應該是不差的。只不過，這近親結婚，唉，算了，這種親上加親很流行的。而且也沒有她一個晚輩置喙的餘地。那接下來就是四哥了啊，他的身份估計也是娶舅舅的女兒了。這樣對三伯母會好得多，秦家人也才能完全把他當自家晚輩照看。
顧琰問起顧珉的時候，他點了點頭，應該是。不過肯定不是菀表妹，我也高攀不上她。不過這樣也好，要是她真的進了咱家的門，我跟四哥怎麼處啊。再說了，我其實一直當她當表弟看待的。
顧琰噗嗤聲笑出來。顧珉告訴顧琰，三哥知道自己要娶舅舅家的表妹的時候，在前院的住處拉着他小酌，結果喝醉了，又哭又笑的，還是他瞞着人處理的。
顧琰歪頭打量顧珉，四哥，三哥倒是有些少年人的模樣，你怎麼說起自己的婚事這麼冷靜啊？
我的身份，我要做的事，能像他那樣肆意悲喜麼？別說我了，琰兒，難道你對未來有太多感情上的期待麼？顧珉自己就是個少年老成的，對顧琰驚人的早熟並不以爲異。
我不會輕易認命就是了。等給我娘正了名，讓祖母和大伯父在覺得一切都是最美好的時刻，我會狠狠的撕破他們的得意。然後，揚長而去。我對未來當然有期待啊，不過得等到我翻開人生新的一頁。
顧珉摸摸她的頭，還有期待，那就好啊。秦家的家教不錯，我信得過。而且母親會爲我聘的，必定是賢德有才貌的女子。我們一起孝順母親養育子女。
顧琰咬咬下脣，四哥，皇子間的事，你不要涉入太深了。她見了一回皇帝，只覺得高深莫測，這樣的人心底難道會任由幾個兒子肆意爭奪麼？唉，不過也難說，康師傅也是明君呢。可是，作爲臣子捲入太深，真的好麼？他們是需要助力，可是這樣得來是不是代價太大了？
琰兒，世上沒有什麼是白白得來的。雲從龍、風從虎，能追隨明主做一番事業是我平生所願。
唉，男人的世界她不懂！她只想好好過好小日子。
就要過年了，太夫人也總算是痊癒了。老人家，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這一日，晉王府又派車來接顧琰。她知道是因爲上回進宮的事，明暉要問個明白。說不定，晉王也有這個意思。不然，不至於都這個時候還讓人來接她。
之前晉王妃遣人給太夫人送了藥材過來，所以，這次過去太夫人便讓顧琰帶上了顧家老宅送來的一些當地土儀，說是讓王妃嚐嚐鮮。顧家的老宅在白山黑水之間，人蔘皮毛這些東西是比較易得的。之前跟着樑國公府的海船出海貿易也是出售這些，顧琰在太夫人身邊聽來的，有一些是族人從朝鮮那邊弄來的。
顧琰指指盒中胖娃娃一般的人蔘，肖嬤嬤的，長成這樣得多少年啊？這是老宅那邊今年送來年限最長的一株，聽說是近年來罕有，送給王妃正合適。
約莫得在七八百年了。肖嬤嬤一邊說一邊親手綁上紅綢帶。
顧琰和顧珏咋舌。
肖嬤嬤比劃道：奴婢從前還見過比這更大個的呢，有好多年了，那會兒老侯爺拿來泡酒。那會兒的顧家，真真是第一等的勳貴世家。
顧琰笑笑，又跟她憶往昔崢嶸歲月稠。肖嬤嬤大概給她洗腦洗習慣了，或者是年紀真的大了，如今愈發愛說這些。祖父再能又如何，可惜沒養下一個能繼承衣鉢的好兒子啊。有些東西失去了就是失去了，總想着找回昔日榮光不實際啊。男丁靠不住，主意都打到女孩兒身上了。就算如太夫人所願，她當了貴妃又如何？
就算子弟真的有出息，一開始是依靠了裙帶，也會讓世人不齒的。衛青霍去病夠厲害了吧，帝國雙壁啊！可太史公把他們擱到《佞幸列傳》裡啊。還說什麼‘自是之後，內寵嬖臣大底外戚之家，然不足數也。衛青、霍去病亦以外戚貴幸，然頗用材能自進。’不過，也許太夫人看得明白。要的不是名聲，而是實實在在的權勢。
祖母，琰兒出發了。待到禮物都裝妥當，顧琰屈膝福身道。其實其他東西都是裝好的，即便王妃不派人來接，也是要送去的。只是這株人蔘是才送來，所以添進去而已。
嗯，去吧。太夫人笑吟吟的看着顧琰出去，然後讓人抱了她養的貓進來逗弄。顧瑾則自行回去溫書。今天是女學休息的日子，這一點，晉王府如今也是很清楚的。
顧琰如常進了王府的大門，她往日最多在王妃那裡走個過場請了安就離開了。有些時候還連照面都不用。可這回她被王妃熱情的歡迎了。實在是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啊？
好容易才脫身去了明暉那裡，就見到他滿臉的陰沉。跟方纔王妃讓人如沐春風的感覺截然相反。
哇，你幹什麼啊？顧琰拍拍胸口，不高興的道。
你和歐……算了，這個我知道。孫小丁又是怎麼招惹上的？
誰招惹他了，就是那次封街遇上。還有那天進宮，他好心寬解了我兩句。你擺什麼臉色嘛？而且，招惹，這個詞不好亂用的。
哦，對了，歐允說他看上我那個同父異母的妹子了。就是這樣！
是就好喏！他是看上你了，然後讓人去打聽，結果五房就一個年齡合適的。
顧琰嘴張大，我跟他真的就只見過那兩次。
這年頭，盲婚啞嫁的多了去了。明暉嘟噥。他是知道小丫頭長大，肯定是傾倒衆生。可是如今居然就鬧出這樣的事來了。他仔細看看她，因爲習武的關係，她身材修長，看着像是有十三四了。雖然臉跟聲音都還有些稚嫩，可誰都能看出來這長開了絕對的美人。她家老太太更是從儀態、舉動各個方面刻意培養，她有意無意的就會散發出一股誘人的味道，清純又魅惑。這樣的人物是要關在家裡少放出來。
顧琰的臉垮了下來，這要是讓茯苓縣主和顧珏知道了，她不是完了。如果沒有搞錯對象這回事也就算了，可是聽歐允說大公主和繼母都有默契了啊。而且，繼母對孫小丁不用說是很滿意的。就是顧珏自己，肯定也是。要不然，那幾次姐妹們說起未來的九姐夫，顧珏幹嘛露出那副表情。
顧琰決定，從今往後，一定要把太夫人的大腿抱得更牢靠。話說明暉回來以後，她都有些不像從前那樣上心了啊。繼母本來就恨不得整死她了，這下肯定變本加厲。孫小丁，本姑娘要被你的糊塗害死了！要不是明暉告訴她，她八成防備指數很低的情況下被繼母整得很慘。畢竟，自從她到了東院，繼母的手就不太能伸過來了。她雖然不說高枕無憂，但太夫人在一日，她還是可以安逸一日的。
明暉看她一臉的糾結，生出一絲同情來，眼看着在顧家柳暗花明了，又遇上這種事。而且，還有更大的打擊等着她呢！正要開口，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然後有人敲門，道長，王爺有急事找！
等着我回來，我話還沒有說完。明暉丟下這麼一句話匆匆出去了。
顧琰苦逼的點了點頭，進屋找了個蒲團坐下。怎麼這種事都有啊？簡直是妃來橫禍。等等，孫小丁怎麼就看上她了？他不是被逼婚然後隨口扯了她出來當擋箭牌，然後又稀裡糊塗的把她和顧珏弄混了吧？顧琰撓撓頭，可是好像也不像。那天在宮裡遇到，她是能感覺出他的善意來的。
那麼，他是真的看上她了？太生猛了，她翻過年才十二呢。不過這地方都早婚，這段時日祖母和肖嬤嬤沒少打趣她。一副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樣子。家裡幾個姐姐也都是這個時候就定親了。呃，他看上她什麼啊？看她長得好？他是公主的兒子，從小到大應該沒少見識美女。屋裡端痰盂的搞不好都可以去選美。她那天干什麼了？哦，對了，她見義勇爲來着。好像，她還爲了哄歡兒唱了幾聲童謠。對，當時孫小丁就在馬車外。
這樣就可以了？她就這樣撥動了那個刷地抽出刀來砍倒兩個帶頭躁動的人，震懾住街上所有人的‘屠夫’孫小丁的心絃？他還真是純情的可以啊。
你在這兒想什麼？一個好聽的聲音響起。顧琰下意識的答道：想孫小丁真純情！
眼前人的臉刷地黑了，顧琰這會兒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說話的人不是明暉。一般人接受不了她這種說話方式，就是四哥都不行！
咦，歐允，你怎麼過來了？明暉他去見晉王了。顧琰站起來，然後招呼道：你是在這裡坐着等他，還是去晉王那裡？怎麼說這屋子明暉都劃了一半給她，來了客人她得盡地主之誼。看歐允也不說話，自己找地兒做了，顧琰又去旁邊找茶壺茶杯。
喝茶！顧琰斟茶給他，整個過程，歐允一直看着她。顧琰想起來了，那天在紫檀精舍，他就是這麼看着她。害得她以爲自己臉上有什麼不對的。對了，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你跟皇上解釋清楚了沒有？顧琰緊張的問。原本被皇帝誤會只是不算太大的一件事，她是有些遷怒歐允。可是這事兒比起孫小丁做下的這件坑人的事，其實也不算什麼了。可是，一直被誤會，而且是被皇帝誤會，她還是不能不當成一回事的。
沒有。
你爲什麼不跟他說清楚啊？我現在有大麻煩了，再加上你這樁誤會，我應付不來的。電視劇裡，皇帝那可是最喜歡兼職月老，指婚把人送作堆的了。她可不想因爲莫名其妙的誤會就跟個打小認得的朋友綁在了一起。而且，這不是還有孫小丁的事兒麼，這簡直是一團亂麻啊。
再想想那些清穿小說裡被兩個阿哥同時喜歡上的宮女或者穿越女，那能有好下場麼。孫小丁和歐允雖然不是兄弟是舅甥，但是也差不多了。爲了不讓他們舅甥相爭，皇帝把她給咔嚓了怎麼辦？她的大好頭顱可不想這個樣子就掉了。就算不是砍頭吧，要無聲無息讓她自然死亡也太容易。然後，禍源沒了，自然也就不用爭了，一片和諧！
怪不得剛纔明暉的臉這麼臭，這次第，怎一個亂字了得？歐允他，居然還不趕緊的解釋清楚。雖然那天皇帝挺親善的，可是說不得就要爲這事下黑手了。
顧琰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幾步過去，一把揪住歐允的領口，你爲什麼不解釋？你們一個二個都害我。你們是天之驕子，想幹什麼都沒問題。可是我呢，我就是個外室女，掙扎着才能活得更好。你們卻要把我往死裡逼！顧琰這會兒絕對是出離憤怒了的發飆，歐允這個高手一時沒有防備，也是沒反應過來她突然就露出真面目了，居然讓她把領口給提了起來。
放手，你個悍女！得，他方纔還一時不知該如何和她說話，早該知道她其實就不是什麼大家女子。壓根還是當年在小道觀碰到的那個路都不好好走又蹦又跳的野丫頭。壓根就不是孫小丁那小子一廂情願以爲的那樣。
那天她從紫檀精舍離開，老頭子就問他想明白了沒有，沒有的話就再慢慢想，不着急。他一開始有些迷糊，然後是不敢置信，後來又花了些時間，終於接受了事實。然後方纔聽說她過來了，他便跟着過來了。被她這麼一通鬧騰倒是沒什麼不知道該怎麼開口的顧慮了，於是吼道：我幹嘛解釋，本來就不是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