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寧與上官公子見面已非首次,但之前他未曾發現上官公子有何異狀,可當從上往下俯視之時,紀寧從這上官公子的側臉,看到了一股女子特有的娟秀,好似一瞬間的錯覺,紀寧甚至都不敢確定自己所看到的是否真實。
那上官公子已從三樓桌前到了窗口,遠遠朝紀寧拱手行禮,紀寧拱手回禮,二人便在這特殊的重陽節內,伴隨着街路上處處因爲燒紙祭拜而產生的火光,還有天空中半輪上弦月,相顧無言,但卻也好似是一種莫逆之交久別重逢。
紀寧伸出自己的右手,比劃出手掌,對面的上官公子笑了笑,拱手一禮,轉身下樓去,紀寧之前是一個相邀的動作,或許是那上官公子也領會到這層含義,至於她是下樓離開,還是往天香樓這邊而來,紀寧便不得而知。
此時廳堂內廳門打開,天香樓的婢女,將柳如是的琴搬了進來,柳如是則跟隨在婢女身後,人進到廳堂,所有人的目光轉向柳如是,而紀寧則立在窗口若有所思看着窗外,他還在找尋那上官公子的身影,但半晌未曾見到。唐解趕緊走過來提醒道:“永寧,柳小姐到了。”
紀寧這才轉身看着蒙面,已經走到簾帳之後的柳如是,拱手行禮,那邊的柳如是俯身回禮,最後坐下來,賓客俱都將目光落在柳如是身上,彷彿想隔着一層紗簾和一道蒙面的紗巾,看到柳如是的真容。
“紀公子,不知您想聽何曲子,奴家便爲紀公子一人所奏!”柳如是朱脣輕啓,說出聲音悠然雅緻的一句話,旁人都豔羨地看着紀寧,能得到花魁的青睞,由花魁親自爲紀寧所彈奏,還是讓紀寧自己來點曲子,在這些人看來,這已是莫大的榮幸。
紀寧道:“柳小姐隨興便可,在下對於琴曲……並無要求,最好能聽到一些舒緩的曲風。”
在場的人都有些嫉妒,有的人也在想,還說沒要求,說舒緩的曲風,話說這曲風要麼是曲高和寡,要麼是庸俗,有怎樣的定義是“舒緩的曲風”?宋睿笑道:“紀公子還是點了曲子的好,或者我們還可以聽到柳小姐一展歌喉!”
紀寧對於柳如是的唱調實在不敢恭維,她的嗓子或許不錯,但所唱的曲風,都是古代這種靡靡之音,少了後現代樂曲的節奏。聽這種歌曲,簡直能讓他睡着,還不如直接聽聽琴曲,就當是聽輕音樂放鬆。
柳如是坐在琴前,沒有馬上彈奏,她在看着紀寧,想聽紀寧到底有什麼具體的要求。
紀寧道:“柳小姐的琴藝高超,便是普通的琴曲也能彈奏出絕佳的韻味,在下也就沒什麼要求,柳小姐只管自便就是!”
柳如是這次來面對紀寧,本是很有自信的,就好像才子佳人的相會,紀寧考中解元,而她也是雲英未嫁,雖然她是淪落風塵,就算紀寧不能與她長相廝守,做短暫的露水夫妻也是可以的,柳如是想的是如何在紀寧面前表現自己的才華橫溢。但紀寧卻給她出了一個難題,就是沒有題目的琴曲。
沒有要求,往往纔是最高的要求,紀寧說是讓柳如是自便,也就是說紀寧沒有特別想聽的曲子,柳如是要彈奏出讓紀寧欣賞的琴曲,就必須要把握到紀寧的心態,考中解元之後的喜悅,還有因爲涉及到賄考案患得患失的心情……
柳如是本想彈奏《水調歌頭》,但再一想,這琴曲近來彈奏的實在是太多了,但她又實在不知有什麼更好的曲調能配合紀寧的心態。
就在此時,外面傳來悠揚的笛聲。
沒有任何徵兆的,甚至天香樓裡僅有的幾桌客人都還沉浸在與姑娘飲酒作樂的氛圍之中,就聽到對面傳來了笛音,笛音的音域更爲寬廣,聲音也很具有穿透力,而吹笛之人似乎中氣十足,當笛聲吹起,周圍的空間內瞬間陷入一種死寂,但死寂隨即被婉轉的笛曲所替代。
“什麼聲音?”賓客都站起身來,想知道聲音是從何而來的,等幾人感覺到笛聲是從窗外傳來時,都到窗口去查看,便見對面三層茶樓的樓頂上,正立着白衣勝雪衣袂飄然的英俊公子,手上拿着橫笛,正在吹奏着,一時間方圓一里左右的人,似乎都被這笛聲所吸引,都出來一看究竟。
唐解往對面瞧了一眼,因爲樓頂上光線暗淡,看不清上官公子的臉,他遲疑道:“此人好生面善,卻不記得在何處見過。”
韓玉道:“這不是在鄉試結束後那幾天,曾在茶樓遇到的那位公子?當時他還故意跟永寧搭茬,這次來,不會是心懷不軌吧?”
笛聲還在持續中,很多人也都在猜測這陌生公子的來頭,但上官公子的真正身份,不是普通人所能查知的,因而也沒人認得。
紀寧閉上眼,也在感受着這笛曲,他很喜歡笛聲的悠揚,尤其是這上官公子吹奏笛子的功夫了得,甚至能將武功中的氣息融入到其中,使得聲音傳播的更遠,也讓人覺得心曠神怡。
終於,在過了大約盞茶的工夫之後,笛聲終於吹奏完畢,所有人都在悠然神往中看着對面,似乎還沒聽過癮,但對面的上官公子只是朝天香樓五樓這邊的窗口拱拱手,好像是在跟誰打招呼。
“永寧,你認識他?”唐解問道。
“不能算認識,最多算是有一面之緣……現在應該說是三面,他的身份和背景我一無所知。”紀寧道。
韓玉問道:“要不將人請過來,說幾句話?”
紀寧搖頭道:“他不會過來的?如果能過來……之前我已對他有所相邀,但他並無過來與我們結交的意思。”
“這人真是奇怪,跑人家的樓頂上,爲了表現他吹奏笛子的功夫有多高?我看也不過爾爾,雖然在下不會吹奏笛子,但料想會的人比比皆是,柳小姐,不知您是否精通?”宋睿轉身看着一直立在紗帳後沒走過來的柳如是。
客廳裡的人也都轉身相忘,柳如是螓首微頷,微微搖頭道:“奴家……並不懂得吹奏笛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