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旎姐姐你就如法炮製去折磨哥哥,再嫁禍給爹爹?”流薰忿然動怒。
景珏嗔怪的攔住流薰解釋:“薰妹,你聽我說完再急不遲。此事也怪我。恰是那時我路過偏廳,見旎表妹在門外偷聽,就對她頗有怨恚,引了她去一邊本想訓斥幾句。或許是旎表妹一時驚慌,就忍不住哭訴了適才所聽所聞和對子駿的擔憂。是我想,薰妹你即將嫁來趙王府,日後謝府的事兒勢必鞭長莫及。可是你若一嫁,子駿表弟在謝府更是形孤影單,他又不似你伶牙俐齒的機警,難免將來在謝府裡處處受制於人,更難免被封夫人這些人算計了去,受辱蒙屈有口難辯。”說到此處,景珏不由憐惜的望了望方春旎。
方春旎帶了幾分窘迫垂頭不敢看流薰,只是兀自垂淚,“薰兒,你是知道,你哥哥也是個心性孤傲的,可是在府裡卻是極其能忍,恁是他如此被繼母陷害摧殘,他都顧着謝府的聲譽,父子綱常,不敢去聲張計較。可他並非無心,他日夜的折磨自己,他長跪在生母牌位前一夜夜的哭泣,他恨自己無能不能保護自己,更無法保護你這妹妹。所以他頭懸梁錐刺股的發奮讀書去考狀元。本指望金榜題名,能一改在府裡卑微的地位,可大舅父對他不屑一顧,甚至發狠不許他回府,不將他這兒子踩去腳底,誓不罷休。那日你哥哥拉着我的手愀然落淚,說是日後他若是在謝府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死了,豈不是辜負了我?也不知他如何說出這些喪氣的話來……我是怕……”
“我也是怕,可我更有私心,都是爲了薰妹你。”世子景珏深深咽口氣爲難道,“景珏是怕,子駿日後若在謝府落難,薰兒你這性子定然不能安心在趙王府。與其你嫁過趙王府後提心吊膽爲謝府這哥哥的事兒牽腸掛肚的發愁,家無寧日,反不如此刻一了百了。恰是旎表妹有意同子駿遠走高飛
避開這是非之地,我就想,這倒未必不是一個兩全其美的法子。”
方春旎神色黯然,說到了傷心處,“俊哥幾次死裡逃生,大舅父不聞不問。都說俊哥是謝府長孫,當顧全大局爲是。俊哥受冤屈,外祖父多是叱責幾句大舅父隨後就是息事寧人。也是我犯了些糊塗心思,想去試探,若果然俊哥金榜題名光耀門楣了,是否舅父和外祖父對他另眼相待?可是,畢竟我盤算錯了,大舅父執意不許俊哥進謝府大門,外祖父也是無可奈何。若非薰兒你巧計讓皇上開了金口求情,怕是俊哥哥今生難返家門了。”方春旎絮絮的哭訴,極力解釋自己嫁禍大舅父而令子駿受那場天大的羞辱實屬無奈之舉。
景珏嘆氣道,“景珏只道自己命苦,不想俊表弟在府裡的處境窘迫更甚於我。聽了旎妹妹的一番哭訴,景珏還勸她,畢竟子駿不同於薰兒你,若你們姐妹,怕是遇人欺凌,早就以眼還眼以牙還牙,絕不會容這等憋屈的事兒出現在自己身上。可你們畢竟不是子駿,他這些年養成的性子,能忍人所不能忍,容人之所不能容。除非,就如人們所說的,令他手捧個炙手可熱的銅爐,再將那爐裡的炭火漸漸的加熱。待那銅爐奇燙無比,到達他不能忍的極致,他纔會下決心鬆手扔掉那個銅爐。否則,此前,他還會忍下去。”景珏打量流薰,滿是歉疚道,“或許我們都錯了,急於去試探了子駿所能承受的極致到底在哪裡?”
方春旎一把抓住流薰的手臂哭求道,“薰兒,都是姐姐糊塗,不該如此對你哥哥。可是,若非如此,俊哥哥他若留在府裡遲早被封氏舅母折磨得生不如死!或許那屈辱勝過如今的百倍。封家可是刑部聞名的酷吏,審問犯人時什麼刁鑽的法子用不出?無所不用其極!她們若要俊表兄生不如死,易如反掌。與其讓俊表兄坐以待斃,反不如逼他離府逃
命……”
原來如此,原來這些人都是一片善意要救哥哥,所以才掂量出這刁鑽辱人的法子。流薰心頭不覺同情哥哥,哥哥自府裡形孤影單,待方春旎如紅顏知己,無話不說,怕此刻還被矇在鼓裡,就是打死他,他都未必肯信竟然是他心愛的旎妹妹出手暗自作弄他。
“事後,景珏…….就應了旎表妹,設法讓子駿去應了河南賑災的差事,爲她們安排好退路,再設法帶你來一路逃脫。所以我尋個藉口去熱河練兵,偷偷出了京城……可是誰想,纔到河南尋到你,父王竟然聞訊追了來!”景珏狠狠以拳擊了另一手掌的掌心,追悔莫及。
“啊?”流薰一驚,難道珏表兄不是奉了太后懿旨來保護她?難道他不放心她獨自遠行到河南災地赴險,亦或珏哥哥是爲了偕她一道遠走高飛的?
景珏只剩苦笑,“想飛,難呀,這不,景珏就被父王幾鞭子抽得掉在榻上,羽毛打落得漫天遍地,成了禿鷹!”他調侃般一笑,滿是苦澀,這一笑卻是牽動傷口疼痛,呲牙咧嘴的呻吟一聲,趴回榻上。流薰愛恨不得,忙去扶他,滿眼都是嗔怨。他瞞得她好苦!
一陣靜默,衆人無語。不知孰是孰非,彷彿一切都有那麼多的情非得已。只是眼前,難道是她錯了?若重回京城,哥哥如何面對謝府的一切,景珏表兄,是不是也又要硬着頭皮去面對趙王姑爹的種種吹毛求疵的無端責難?
景珏慘白的面頰,脣角微微的抽搐,卻透出些倔強。他堆出一抹笑說,“薰妹,莫用你女子的小心思去揣測男兒心。你們擔心的那些什麼顏面,對男人來講算不得什麼?男兒流血不流淚,小辱不論,大節不辱,風骨猶存。至於家宅裡那些不足掛齒的事兒,哎!怨就怨自己命該如此吧。若計較這些,怕我早死過千百回,離家出走去天邊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