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春旎來到六皇子的寢殿,怡貴妃在一旁暗暗垂淚,她偷眼望了方春旎,點點頭,似要她依計而行。
怡貴妃一手握住六皇子的手,在詢問旁邊的小太監:“六殿下這是睡了多少時辰?怎麼還不見醒?”
小太監躬身稟告:“六殿下今兒五更時是曾醒過一陣子,對了蠟燭一陣哭一陣笑的,還讀書寫字的不許奴才們靠近,後來筆一扔,就去睡了,睡到這會子。”
小宮娥捧了藥來到六皇子牀前,烏漆嵌了玳瑁花的托盤內,精巧瑩透的白玉碗盛了一盞褐色的藥汁,那味道刺鼻的苦澀。
“毛手毛腳的,愣着什麼?快服侍六殿下吃藥!”怡貴妃怒斥道,越是遭難,她越要擺出一副高傲的姿態,對這些見人下菜碟的奴才假以辭色。
小宮娥嚇得手腳發抖,誠惶誠恐的樣子。
方春旎接過她手中的藥盞溫聲道:“我來,你去拿個靠墊將六殿下的頭墊起些,好用藥。”
“娘娘,這是什麼?”去扶六皇子起身的宮娥問。
枕頭下掉出一封信,打開看,一張信箋,摺疊齊整,展開一看,怡貴妃驚得失聲驚叫,“琛兒……”
那是一封遺書,寫給皇上的遺書,信上和淚而寫,自責愧疚,追悔自己因一己之私惹得天下大亂,唯有一死以謝天下黎庶。
“六皇子服毒了?”衆人一片驚亂,太醫應召急忙上前診脈,更有人四下查看,就發現了牀下一隻小藥瓶,湊去嗅嗅,大嚷着,“快,快,天靈解毒散。”
方春旎也湊去嗅了嗅,對洪太醫提醒,“這不是孔雀毒嗎?快先灌一盞
涼茶或綠豆湯散毒,莫燒爛了腸胃。”
興慶宮立時亂作一團。
太后在宮中誦經祈禱,她前些時頭疼目眩,幾乎難以下榻,病怏怏的才見有些緩和。皇上來佛堂給她請安,太后誦罷一部《楞嚴咒》,停了木魚起身,看了皇上一臉愁容才嘆氣道:“看哀家說的話是否應驗?哎!皇上,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皇上面帶愧色,附身垂首道:“母后教訓的是。”
“當年,皇上兒時就是這個性子。越說那香爐燙手千萬不要去摸,皇上就偏要去一試。宮娥嬤嬤們爲此日日擔驚受怕,生怕燙到皇上。後來,哀家一惱,就吩咐人說,‘不必攔他,讓他燙一次吃了苦頭,日後定然就不去試了。’”太后自嘲的一笑搖頭,輕輕拉起皇上的手,看着他手上難以遮掩的傷痕嘆氣,落下老淚,“可是哀家後悔呀,那日沒有攔你,你竟然打翻了那香爐,被那炭火燒了手,掌心那道龍紋都被傷痕攔斷了。欽天監說,這一斷,就預示知天命之年後有場大劫。莫不是被應證了?”
皇上撩衣跪倒在地道:“兒子不孝,那時頑皮不懂事,聽了宮人挑撥,還錯怪母后。”
太后含了淚搖頭道:“該給你的,哀家都給你了,哀家問心無愧。哀家已是愧對先皇,對十八有虧欠,哀家這一片心就差掏出來分給你們兄弟二人了,可你們還要爭個誰多誰少些。”
太后雙腿一軟癱坐在榻邊垂淚,“還有什麼比骨肉親情更重的?琛兒他還年少,生得好些,難免被人嫉妒羨慕,百官推舉他做太子,也不過是看他是皇子中佼佼者,可造之材。十八喜歡他,不喜歡老三,那是他同十八機靈的性子相投,老三木訥古板了些。也不見得有什麼不是,風口浪尖就被莫名其妙的推上去,皇上對他太過苛責了些。這些人拿着琛兒當了由頭藉口的興兵作亂,若是皇上赦免了琛兒,派他去勞軍,不即可讓那些叛軍不戰自退了?”
皇上正是一頭官司,苦
無頭緒,猛聽太后點醒,也是一怔,旋即問:“這,又是珏兒的主張?”他頻頻搖頭道,“若是琛兒果然心存異心,豈不是縱虎歸山?讓天下人看盡皇家的笑話!”
“笑話?天下人如今還沒看盡皇家的笑話嗎?父子兄弟尚且如此猜忌,同室操戈,先皇若是地下有知,怕都難以瞑目。”太后猛然睜眼,冷冷地望一眼皇上嘆氣道:“皇上不必過慮,如今誰不指望家宅和睦,天下太平?”她的話若有深意,皇上沉思片刻。王顧左右而言他的道一句,“珏兒的兵馬當出了承德了吧?”
話音才落,太監匆匆進來稟告,“皇上,太醫來稟告皇上,六皇子這些時日痛哭流涕,追悔不已,食不甘味,才六皇子服毒自盡,被太醫發現得早,灌了藥才救活,如今兒開始昏迷不省人事了。”
皇上纔要拔腿去看,忽然收住了步,罵一句,“孽障!”
不多時,怡貴妃哭哭啼啼的進來,跪地哀求,“皇上,求您救救琛兒,琛兒他,他快不行了。”
“他自己尋死,還要折騰多少人?太醫院是做什麼的?”皇上冷冷道,心卻一沉,擺了龍袍道,“走,去看看那畜生!”
怡貴妃掩面哭泣道:“琛兒他回來就自責自己不孝,才惹得皇上猜疑他,他說他若是造反,就天打五雷轟。不如一死明志。這孩子,”
興慶宮外一片哭聲,哀聲遏雲,悲悲慼慼。
流薰趕來時,方春旎已疲憊的迎出來,對她無奈的搖頭,姐妹二人對視無語,不明究竟的閃立一旁,眼見皇上的龍輦向這邊來。
有小太監行過,唉聲嘆氣道:“太醫說,六皇子傷了心脈,如今命懸一線,怕是不過一兩日的功夫了。”憂心忡忡的樣子。
流薰嘆息一聲,“還當他不過是雷聲大,雨點小,要一死明志呢,還動了真的了?”
方春旎卻揉揉突突亂跳的右眼,言語間頗是含糊,“珏表兄,他不知何時返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