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晴疑惑,分明她事先安置好在太湖石下隱藏的諳熟水性的兩名婆子,一見她落水就會立刻跳進湖水裡來救她上岸。如今怎麼不見了人影?還有園子外她埋伏下的婆子和丫鬟們,就待院內太湖石下跳進湖裡救她的婆子大喊“救人!”就會齊涌而來將“推她下水”的流薰擒個正着,如何如今聲息皆無?
絕望焦急間,她又嗆了兩口冰冷的湖水。她勉強會些水性,可冰水裡也覺得力不從心,四肢漸漸僵冷,若是有個差池,她豈不是葬身湖水?
一陣絕望,她竭盡全力喊着:“救命……姐姐……救我!”但聲音微弱,被風吹散。
正在絕望中,晚晴忽覺身下什麼東西糾纏了她的腿,她踢踹掙扎,那股力將她向下拉,她猛嗆幾口水。
水草!她拼命掙扎,雙腿似被水草糾纏。幾近絕望精疲力盡時,後腰上一把力飄飄地託她浮出水面。
終於有人來救她了。昏昏沉沉中,她身子輕盈而上,頭也能勉強探出水面喘息,只是寒風夾雪撲面,冰寒刺骨如萬刃刺扎,耳邊都是奔跑而來的驚叫嘶喊聲。她費力的咳喘大口大口呼吸着呢喃:“救,救命!”“救人呀!”
“有人落水!”
“二小姐!”
“晴姑娘!”
婆子丫頭們驚呼聲陣陣涌來,小園尖叫聲鼎沸。
噗通通幾人跳下水,向她游來。晚晴身子忽覺一陣沉重,被七手八腳托出水面的身體刺骨冰涼,僵凍成冰柱。她被撈送上岸,只剩苟延殘喘。冰凍刺骨間,她想喊人爲她蓋件斗篷,卻如見鬼魅般看到幾名家丁的人影,慌得她心頭一抖,分明她埋伏在院外的都是丫鬟婆子,怎麼又男人?
“啊—”一聲驚呼在她耳邊,衆人如見了鬼魅,紛紛轉頭。
“天呀!閉眼,不許看!”
“男丁速速回避!”
“還不速速拿個氈子來給晴姑娘遮羞!”
“赤身露、體的,怕是姑娘的裙子和中衣被水草刮進了河裡。”
凍僵的身子,牙關瑟瑟打顫發抖,瞬間,晚晴驚得周身最後一絲暖意也被凍去。
她僵直的躺在雪地裡,兩條冰柱般的腿纏了些水草和泥污,但難掩雙腿竟然一絲不掛,狼狽萬分。
她驚得頭腦一空,又羞又急,衆目睽睽下,她一頭撞死的心都有。
許是她落水掙扎時衣衫鬆散開,中衣裙子不見了蹤影,她竟渾然不覺。
婆子去了哪裡?哪些備了狐皮披風候在岸上角落裡的婆子都去了哪裡?她驚得啞聲哭喊,“迴避!都躲開!”
眼見了人越聚越多,虧得一名廚娘嘖嘖嘆息着解下個油膩骯髒的圍裙勉強爲她遮羞。
後園都是內眷,怎麼來了如此多的男丁,如今黑壓壓的足有百十人圍來旁觀,多少雙獵奇的眼驚詫地直勾勾地打量衣不遮體的她。
一見晚晴衣不遮體狼狽凍如僵肉的慘樣,流薰驚得愕然。她只是吩咐兩名晚晴收買下的婆子晚些下水救人,讓晚晴自作自受多嗆幾口水吃些教訓。可晚晴的衣褲如何散落在湖裡?難道是晚晴在水中掙扎太烈?這可真是害人不成反害己!
心裡本有一絲憐惜,忽然轉念一想,眼前已是你死我活,晚晴招招險惡還取她性命,她還婦人之仁嗎?
“還不速速送二姑娘回房,快請郎中來!”流薰抿抿脣,解下披風草草爲晚晴蓋掩了身子
嗔怪着,“妹妹怎麼這麼頑皮,攀上美人靠去折梅?”二人心照不宣。
晚晴心頭一寒,恨意漫天蓋地的涌出,羞辱憤恨,令她想一把甩開流薰的手,可是手腳僵硬無法動彈。
“讓開,讓開!老爺來了!”一陣叫嚷聲,人羣分開,急匆匆趕來了謝祖恆和晚晴的生母喜姨娘。來得好快!若非早有準備,難爲他們適時趕來看戲呢!
“女兒呀,女兒呀!哪個黑心腸的下毒手要害你性命呀!”喜姨娘哭嚷了奔向前,一見晚晴躺在雪地裡狼狽的模樣,頓時驚愕。愣了愣,她才恍過神,一把推開流薰,順勢跌坐在雪地裡,抱起了晚晴哭喊叫嚷,如喪考妣。
“妹妹攀高折花,失足落水。”流薰毫不猶豫的答覆。
“不……不……姐姐,姐姐,饒命……不要!不要溺死晴兒!”晚晴痛哭流涕面色蒼白無血,牙關瑟瑟話不成聲,淚汪汪的眼睛悽然地望着流薰,滿臉是受人欺辱的怯懦和卑微。
謝祖恆眸光冷冷地掃視衆人。婆子丫鬟們慌忙垂頭不語,他眸光落在流薰身上,喝問:“這是怎麼一回事?”
只見晚晴周身溼淋淋的,俊俏的小臉貼了幾縷溼發凌亂,水珠在髮絲上都結了冰珠滯澀難滑,她身上緊緊裹了流薰那銀鼠斗篷,已被水漬洇溼一片,頭髮溼漉漉的凝成冰凌。她嬌小的身子在風中瑟縮顫抖,哭得楚楚可憐,如雨後出水白蓮花,那眼神令人心酸,望一眼就爲之同情難過。
“不,不怪姐姐……是晴兒……不小心……”晚晴原本乞求地望着流薰的目光乍一見父親,急忙忍辱負重般爲姐姐遮掩,乖巧懂事的樣子。她淚光閃爍,滿心恐懼透出委屈,分明是言不由衷。令人無不懷疑,她的落水是另有隱情。
“好端端的,二小姐如何會溺水?你們都是怎麼伺候小姐的!”喜姨娘怒視了四周質問。
“求老爺做主呀!奴婢親眼見到大小姐將二姑娘推下水去的。”合歡躋身向前噗通跪地哭訴:丫鬟婆子們人人自危不敢插話
“渾說!大小姐如何會害二小姐?”喜姨娘明知故問。
合歡慌亂哭着:“奴婢去爲晴姑娘取手爐,回來時眼見了大小姐在半壁亭上同晴姑娘大聲爭吵,罵晴姑娘昨夜不該在老爺夫人面前出賣她……大小姐氣急敗壞,就一把推了晴姑娘落水。”說罷轉身指了兩名婆子說,“她們也是看到的!”
人羣中兩名婆子閃過來噗通跪地說:“奴婢們也遠遠望見,似是大小姐推晴小姐落水的。”
衆口一詞。
晚晴哭得更是可憐,彷彿無盡的委屈,悲從中來。
“原來是你!果然是你!”喜姨娘撲去同流薰揪扯拼命,捶打她大哭大喊:“你做出見不得人的醜事,難道還怕人說嗎?你竟然這麼狠心殺人滅口!”喜姨娘果然會演戲,不然如何爬上了中堂老爺的牀,當上姨娘。
衆人竊竊議論,原來昨夜的事兒果然有奸、情,大小姐氣急敗壞要殺二小姐滅口。這倒是附和平日囂張跋扈恃寵而驕的大小姐的性子。無數指責的目光都鄙夷憤恨地望着流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