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太后說……”流薰滿眼驚疑。難道世子景珏也知道了這一切?
“太后娘娘都對我講了。不然那日酒宴上,馨兒那丫頭大鬧國筵,你又冒犯了太后遭遣,如何我只輕描淡寫的求情幾句就唯唯諾諾不敢在爲你出頭說話?”景珏審視她的眸光動情的說,“莫不是真以爲我畏懼了父王的威嚴不敢多口生事?旁人的事兒景珏都可以不管不問,只你的事兒,比我的性命還重要!”景珏一把摟住她在懷裡,沙啞的聲音說,“我總算追到你了!”
“我總算追到你了……你的事兒,比我的性命還重要……”,他如此說着,聲音隨着夜風飄蕩在空中,一點一滴,瀰漫上流薰的心頭。縱然年華易流逝,縱然繾綣易成空,縱然有時隔多年物是人非的一日,她也會記得,曾有一個男子,抱着她在夜風中,如此說。
“哥哥只流薰這一個嫡親的妹妹,流薰爲救哥哥義不容辭。可是珏哥哥,你來河南,該不會牽累你被姑爹責怪吧?”流薰眸光裡透出些擔憂。
“太后懿旨,說是怕前路兇險,又礙於你畢竟是重臣之女,遣我點了一隊兵馬沿途護送,確保南山七星臺法事有成,一解河南大災。”景珏解釋着,又無奈一聲嘆氣,“若是天公作美,早日降雨,賑災功成,你我可以早日返京。若是天不作美……可就苦了太子大哥,如今朝野議論紛紛,都是這天相異數,都因皇上錯立了無能的儲君太子!”
“也不知哥哥現在如何了?”流薰心存憂慮,顧左右而言他。
“子駿是個有肝膽的,雖然不該一時血氣方剛被太子所用鋌而走險去河南。但無論誰做欽差,這天下蒼生的溫飽性命是重中之重。”景珏一副痌瘝在抱的語氣,聲音漸漸的沉重。彷彿人到河南,或是河上溼氣重,從身子到一顆心都覺得惴惴的。若不是見到珏哥哥,這一路反毫無喜色了。
“太后賜的東西,你可收好了?那可是比命根子都要緊。”景珏叮囑着。
流薰倏然一驚,太后賜的東西,怎麼這個事兒珏哥哥也知道了?
她記起臨行時太后那殷殷期盼的目光,垂了老淚拉住她的手說,“薰兒,哀家就知你是個非同尋常的女子。如今哀家只能指望你去河南,掩人耳目的去救下駿兒。駿兒倒,就是謝府倒,謝府倒,申府必倒,哀家在宮中也無法容身,這纔是牽一髮而動全身。河南境內,有那些貪官王侯的屯糧,若要他們吐出口,可比虎口拔牙還難。你設法將這要緊的東西遞去申侯爺手中,萬務仔細小心,莫讓外人看到。申老侯爺他自有法子去救出俊哥兒。此事事關體大,任何人都不得告訴!你可是記得了?”太后千叮嚀萬囑咐,說這番話時,眸子都要瞪出,透出平日難得一見的緊張。
流薰記得她當時頻頻點頭,終於忍不住問一句,“如此機要之事,事關朝廷安危,如何太后不託付給珏表兄和趙王姑爹,反給了流薰?”
太后無奈搖頭說,“朝野上下多少人虎視眈眈,遍地是狼,若是交在了他父子手中,反是害了他們。你則不同,你是外人,你出京,無人會猜疑。就看今晚這出《苦肉計》,你可能唱得入戲了?”
流薰沉吟,難道景珏表兄也被太后告知了她腰間深藏的這個秘密?她心頭猶豫,面上還是含笑敷衍一句,“珏哥哥放心,就是流薰丟了自己,也不會丟了太后重託。”心裡卻無比愧欠,景珏一片真心對她,她卻不能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但她在太后面前發下毒誓,此事,不得告訴旁人,只她二人知道的秘密。到底珏表兄知道些什麼?流薰滿心狐疑,左右爲難,卻只是輕描淡寫的一笑而過。
景珏伸手就要嗔惱的去捂住她的嘴,那嗔怪的眼神,明亮的眸子,俊朗的容顏在流薰眼前一晃而過,旋即忙撤了手歉意道,“景珏無心唐突,只是,這種喪氣的話,薰妹日後不許胡說!你若有個閃失,我可不是要急死?”他凝視她的眸子,流薰卻含羞的垂頭一笑,就如此靜靜的對坐。
風吹簾動,燭影搖紅,艙內灑滿溫馨。
二人靜靜的坐在榻邊,眼前的一切,若沒有那暗潮洶涌刀光劍影暗藏的朝局紛爭,流薰多想就此時光停滯不前,望去所有的不快,就如此貪婪的享受二人眼前的靜謐。她恍然大悟,眼下的一切,都是他精心爲自己準備的。難爲他如此用心,如此細心,如此體貼入微,竟然將碧照閣搬來了此地。
景珏沿着她的眸光四下打量,旋即噗嗤一笑,“如何看來這紅豔豔的光,反像是洞房花燭了?”
“啐!”流薰用臂肘碰開他,揉弄了腰間絲絛不語,她心裡懊惱憂慮,盼不得及早將那勞什子送出,她就可以阿彌陀佛的返京,也不必在珏表兄面前左右爲難。
艙外一輪皓月懸在浩渺的夜空,金黃色一盤託在空中,更有漫天灑落的星斗晶瑩在黑寶石般的天幕中。二人來到艙外,坐在船舷,舉頭同望。船身輕輕的在波中搖動,微浪成吟,寂靜的夜色,微微的暑氣,流薰就靠在他的肩頭,彷彿此刻的天地只屬於他二人。
素色如練的湘裙飄去水中,掠水微沉,她索性如兒時一般坐在船舷,將雙足探去水中輕輕拍打,他不安的執住她小臂,似怕一陣江風將她吹走,如掌中飄飛的一朵瑩白的水蓮花瓣。
“時光荏苒,不知不覺,竟然錯過了這麼多時光,若是早些年,那該多好……”景珏在她身邊感嘆。
那該多好,若是一切發生在前世,那該多好!沒有沈孤桐那處心積慮的人渣,沒有了所有的羞辱悔恨……流薰心頭一陣糾葛。
“就不知此前珏哥哥的眼裡,裝得盡是誰家的閨秀,都沒留意過流薰呢。”她一笑,話音裡透出幾分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