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掠過河面夾了寒意襲來,星星點點,灑落周身,冰冷幾點寒勝冰雪。流薰不覺打個寒顫,眼睜睜的望着眼前人迤邐而來。奇異地發現那被水溼透的袍襟垂着,兜風鼓動都顯得沉重。流薰這才恍悟,他竟然將廟裡暖暖的篝火讓給她烘烤衣物,獨自在寒風裡一身溼露露的守候,那要多麼冷?
景珏進了廟先反手掩住廟門,他走近火堆,流薰四下看看,善解人意的爲他搬過一塊石磚,景珏一笑謝過,一撩衣襟坐下,雙手湊去熊熊篝火去揉搓冰涼的手,自言自語般說,“夜黑,河面遼闊,怕是咱們的人馬也不好搜尋。看來你我只有暫避此處,天明再趕路。”
說罷,他擡眼看看默然無語一旁凝視他出神的流薰一笑問,“嚇到你了吧?”火光中,映襯得流薰的面頰剔透粉嫩,如三月緋紅,更是嬌俏可人。只是此時的她眉頭輕蹙,愁雲不展的模樣惹人疼惜。
流薰搖搖頭,一笑道:“流薰是想,若是被大姑母和太后見到,不知要如何心疼珏哥哥。”
是呀,世子景珏是太后的心尖肉,王妃的掌中珠,宮裡有誰不知呢?就是皇上對這個侄兒都格外疼惜,反勝過了宮裡的皇子。如今見他因爲自己狼狽至此,流薰心中隱隱生出幾分不安與愧疚。
見他那一襲錦袍溼漉漉緊貼身上,透出幾分清寒。換了旁人定要埋怨着料峭寒意,可他卻依舊如此英武,彷彿永遠屹立不倒的戰神,從脣角到面部線條,無不勾勒出“堅毅”二字。
衣衫漸冷,流薰起身說,“珏哥哥,流薰想去門外看一會兒星星,你先在火堆旁把衣衫晾晾乾,仔細受寒着涼。流薰去去就回。”
小女子是細心,話音的溫婉,善解人意,景珏望着她脣角勾出痕彎彎的弧度,豁達的一笑,“呵呵,哪裡就這麼婆婆媽媽了?莫說是一身水,就是一身血男兒也毫不動容的。”眼見流薰略帶驚詫地望着他,他似是自嘲的笑笑,“昔日戎馬軍中,頂嚴寒冒酷暑,風裡來,雨裡去,冰天雪地,烈日炎炎的摸爬滾打,溼點身子又算什麼?”他無拘無束的幾句話,見流薰眸光裡閃爍着晶瑩的光,安慰她說,“莫因小失大,荒野無人,你我還是在廟裡安穩些。如今身負重任而來河南,旁枝末節的就別過心了。”
他說得平平淡淡,旋即動手去解腰繫的十三環蹀躞金玉帶,也不見他脫下袍子,只從腰裡取下一個荷包,緊張的從裡面翻出一枚古樸的太平通寶,在衣袖上仔細的擦擦,然後四下看看,也無處放置,就遞給流薰說,“幫我暫存一下。這枚通寶,是先皇珍愛貼身之物,聽說它保了先皇三次逢凶化吉,占卜天相更是百試百靈,這是皇祖母賜給我珍藏身邊的。若是被水鏽去,景珏就罪該萬死了。”
他小心翼翼的將通寶放去流薰的手心,親手握住她的拳頭包裹住那枚通寶,情真意切道,“在你身邊,保你平安,我之所願。”
他說罷鬆開手,兀自揉着手腕,又搓搓手,對流薰說,“等會回到舟中,讓下人們燒些薑湯水來給你喝,驅寒出汗,莫誤了大事。咱們還要趕路。”
那枚通寶,握在她的手心,帶着他的溫度。她放在手中把玩着,癢癢的,摩挲着她的手心,彷彿也在摩挲心間。
她正發着呆,忽聽他道,“薰妹可有隨身之物怕溼的,一併拿來在火前烤乾。”
流薰本在把弄那枚太平通寶,仔細審視着,忽聽他如此一提,不覺心頭一動。景珏爲何會忽然提起隨身之物,他提出要在火上烤,是因爲看出她的惴惴不安嗎?可是看他的神情,並不像心中藏了事,難道是她多慮了?可是,畢竟這是太后千叮嚀萬囑咐只她同太后二人知道的秘密。但太后到底對景珏交代了些什麼?如何又忽然改變了心思派珏哥哥前來追她一路護送?
她心頭思量,既然太后捨棄了景珏父子,反將這自稱比性命還緊要的寶貝交到她手中,要她毒誓承諾不會透露半分,那麼,必定她懷裡的東西同景珏有什麼牽連。難道珏表兄如此殷殷的叮嚀她莫辜負了太后所託,是另有緣故?或者,是太后改變了心思,將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訴了景珏表兄。可真若是如此,她可是左右爲難了。
剎那間,流薰的頭腦飛速轉動起來,若珏表兄已是洞悉一切,得了太后的懿旨而來,那她此刻所有刻意的遮掩隱瞞反是傷了他一片真心;但若是她同珏表兄坦言一切,若是她猜錯了,反是弄巧成拙的透露出這個驚人的秘密,更負了她在太后面前發下的誓言。
眼見了他的目光寸步不離在她眼眸,就在那轉瞬間,一個心思浮過流薰的腦海,雖然有些邪惡,但是也只得如此了。
她伸手去揉揉發酸的脖頸,然後順手去脖頸下掏摸出太后賞的赤金纏絲鑲翠太平金球,只微微拉着紅線拽出幾分,還不待景珏看清,就又塞回脖頸間說,“虧得我留個小心,將太后所賜寶物系在脖頸上,若果然系去金釵上炫耀,這一落水,怕早就被衝入大河無影無蹤了。”
“哦?”景珏的目光饒有興致地望着她,更癡癡的望去她脖頸蝴蝶骨下的那段紅線繫着半露的太平金球,若有所思,更是喃喃的叮囑一句,“薰妹還是仔細些,莫掉以輕心了。那些劫匪,怕是來者不善。”他好奇的目光凝視她脖頸間,欲言又止。想是想開口求看這寶貝,但又守着人臣本分,忍回了那份好奇。
不過須臾間,不言自明,流薰微微送泛一口氣,原來果不出她所料,珏哥哥對她從太后宮裡領了什麼機要之物似並不知道,被她這幾句話一蒙,他竟然深信不疑了去,還真以爲太后託付她帶出宮來河南的是這枚金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