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來晉陽後,因徹底沒了接近賀燁鞏固情份的希望,閒來無事,秦霽結合種種人事,冥思苦想,終於斷定將來對她母儀天下的大業形成真正威脅者有二,當然不是任氏之流,秦霽相信晉王殿下決非色令智昏之輩,否則她當初也不會擇其爲夫。
第一個便是婷而,秦霽發覺,殿下對這位的寵愛,甚至到了連她都心生妒恨的地步,柳氏一來深得殿下信任,二來又有韋太夫人做爲後盾,有朝一日殿下大業達成,她未必就沒有母儀天下的資格,雖說有無子這個詬病,但難道有史以來,所有皇后都有嫡嗣?就說德宗元配崔後,不是隻有晉安這麼一個女兒,可德宗何嘗因爲她生不出兒子來,便生廢后之意?崔後是紅顏薄命,死得太早,否則就算眼下這位韋太后有子,德宗也會下令養在崔後膝下,說不定韋氏生子後便“暴病”而亡,哪裡還能享受現下尊榮?
而第二個威脅,卻是晉王妃!
當日一聽太后有意賜婚柳十一娘,秦霽便心知不妙,而事到如今,證明她當時的預感並非杞人憂天。
柳妃雖是太后安插,可兼具才幹卻不容小覷,且看她來晉陽不及一載,便能把曾經擔任一國之相的毛維整治得擡不起頭來,短短數月,非但奠定晉王府在太原地位,甚至當真如願讓那新稅法頒佈實施,極大的緩解了軍需之難,重建雲州,這可是連多少高官老臣都不敢擔當的事,柳妃爲了數十萬大軍得以溫飽,竟一力促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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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這柳妃,不僅具備堪比鬚眉的才幹,機心城府更不普通,這些不提,看她身邊師友,長安五子中,至少賀湛與薛陸離已經具備一些資歷,十年之後,在朝堂上必定更有份量,王寧致是京兆十望子弟,師承名門,祖父爲現任國相,父親治政雲州,他的前途又怎會黯淡?而除了賀湛之外,甚至連薛陸離,其實都論不上真正的太后黨,這一些人,眼下固然難以得到殿下全心信任,可將來太后失勢,殿下未必不會爭取。
秦霽很清楚,治國不可能光憑一個高高在上的帝王,她的家族武威侯府也不可能壟斷百官之職,這便註定了晉王將來就算問鼎九五,卻不能將所有被韋太后任用的官員盡數罷任,反而還要爭取部分人心,才能真真正正坐穩帝位。
而更讓她忌憚的,便是柳妃老師瑩陽真人,不說她的家族豫王府,單論瑩陽本身,便甚得殿下敬重。
秦霽相信晉王不至於被柳妃色相迷惑,但未必不會對其才智心生讚賞,若有了這份認同,將來又一考慮通過王妃能夠籠絡長安五子以及諸多士人,再兼瑩陽真人爲學生撐腰……殿下未必會僅僅因爲柳妃曾經爲韋太后所用,便將其斬草除根。
又更那,太后爲何在賜婚柳妃的同時,還讓四媵入府,柳妃爲何不遺餘力助任氏得寵?
秦霽細細想來,並不相信柳妃僅僅只是因爲制衡柳氏。
說不定柳妃根本無意行爲暗殺之事,故而只答應了監視晉王以及協助治政!
這不是沒有可能,秦霽換身異境:我若是柳妃,縱然忠於太后,可也必然不願行爲害人性命之事,這無關膽小怯弱,而是因爲做爲殺手,大有可能被利用一盡之後滅口剷除。
跟着又與太后換身異境:能用作刀匕之人並不難找,但兼具才幹平定北疆者又有幾個?何必強求呢,多安排幾枚棋子也就是了。
秦霽越發肯定自己的推想,然後她意識到了一個巨大的威脅,要是柳妃至始至終都沒有做過加害殿下之事,又無論其才幹,還是身份,都能爲殿下將來所用,那麼殿下便大有可能封其爲皇后,以定朝堂人心。
這樣的結果,當然是秦霽不能接受的,她不是沒想過增加自己的份量,讓這兩個阻礙只能在她身後望塵莫及,然而她卻不可能有機會如柳妃一般痛快淋漓的展示自身才華,也不可能籠絡更多人做爲靠山臂助,她能夠依賴的,只有自己的家族。
即將爲晉王大業立下汗馬功勞的父祖以及長兄!
她必須將這些可能存在的隱患告訴家人,讓他們一同爲自己未雨綢繆,在適當的時候,先除去此二攔路石!
實際上秦霽前來晉陽之前,她的小哥秦朗也暗中支持了一些人手,可小哥自從出生就沒有經受過任何歷練,活脫脫一個紈絝子弟,哪能指望他訓養的那些人,行爲暗殺晉王妻妾之事?
這一件事,務必要讓大父,至少是長兄負責。
然而秦霽雖有把握說服武威侯,卻並無把握說服長兄,她也相當清楚,如此重大之事,若無長兄贊同,祖父也必然不會固執己見。
雖說此事也不到迫在眉睫的地步,但鑑於長兄扞格不通,並不容易打動,秦霽必須從這時起就開始動之以情,爭取與長兄前嫌盡棄,讓長兄與自己站在相同陣營,當到時機,纔有曉之以理的可能。
這就是她急着要去廣陽的原因,但眼看落空,秦霽也只好採取江迂那法子,趁夜趕好一封感人涕下的家書,一大早便親手交給王妃,請求王妃帶去廣陽:“還望王妃轉告妾身親長,雖說這回沒有同行,待將來潘遼撤軍,情勢不再如此緊急時候,妾身務必會去看望父祖,稍盡孝道。”
這樣“卑微”的請求,十一娘自然不會拒絕,哪知路上時順口提起,賀燁聽後直皺眉頭:“秦氏什麼時候如此掛念親人了?她若真有孝心,當年就不該仗着武威侯疼愛,提出那非份之想!我若要是個多疑狹隘之人,就憑這事,將來便會剷除秦氏一族以絕後患!”
十一娘默默頷首,因爲她也實在覺得秦霽功利得過了頭,武威侯祖孫雖說驍勇善戰,而且多建功勳,但卻一直不被韋太后信任,要不是賀燁暗中相助,武威侯哪有可能再掌兵權?說不定如今還老老實實窩在兵部呢,然而武威侯纔剛答應投誠效忠,毫無寸功之時,竟然便採納了孫女未雨綢繆的建議,以聯姻作爲投誠條件,要不是賀燁信任徐國公,知道武威侯不是貪圖權利之人,說不定就要疑心他這一出,是企圖着將來以外戚之貴權傾朝野,試問主公心中一旦有了這忌備,臣子將來會落得個什麼下場?
丹書青史上,那些可共艱難不共富貴,君臣相疑反目爲仇的事還少嗎?
武威侯將來不受追究,確然是他饒幸,遇見了賀燁這麼個相對豁達的主公——呃,是否真豁達還不好說,得看日後。
十一娘暗下補充,其實是提醒自己。
“那這封家書如何處置?”
“直接交給無鬱吧,我看武威侯府,也就只有這麼個明白人,懂得是非分寸。”賀燁想也不想就是一句:“秦氏要看望親長之事,也只告訴無鬱,他必然明白怎麼回覆。”
賀燁認爲,根本沒必要剖析秦霽探親有何企圖,因爲無論這女人在盤算什麼,他都不會樂見武威侯被這個孫女蠱惑遊說,所以他只讓王妃告訴秦明,便是肯定秦明也會拒絕秦霽,讓她清醒,無論她有什麼陰謀詭計,都枉想將武威侯府拖入泥沼。
而晉王攜同王妃這回正式巡視廣陽,當然受到了廣陽令的恭迎,另有武威侯旗下一個僚屬,也代表將軍府在城外恭候——沒辦法,雖說武威侯在廣陽城中被賜有宅邸,然而祖孫幾代人卻多在軍營,更不要說這時敵軍逼境,便是這個僚屬,其實也是得到消息後匆匆從關隘趕回,偌大一個將軍府,唯一能算主人的,便是秦明的妻子韋氏,可惜又不能出城迎接,只是候在府裡,操持着爲晉王一行接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