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南、德米特里與兩位教宗,一同從飛艇上離開、前往了至淨廳。
原本安南是不打算帶上德米特里的。
但如今,在老祖母醒來之後、德米特里很快就成爲了老祖母的教宗……而根據老祖母的意見,德米特里最好是過來一趟、否則事情會變得很麻煩。
雖然不知道這是爲什麼,但安南從善如流。
安南的婚禮結束後,他和卡芙妮就離場了。但各國賓客還得接待、應酬。德米特里昨晚處理到很晚,上午九點半還沒睡醒,就被安南直接從牀上抖了下來。
他們在飛艇上的時候,“鑄光者”格里高利七世對安南解釋了一些細節問題。
其中就有最關鍵的……爲何安南此次出行,必須帶上德米特里。
“實際上,人們不知道的是……【第六相往世書】的持有者,就是這位‘沉默無言之人’。”
格里高利七世嚴肅的答道:“而且他一直都隨身攜帶。等一會,也將是彼得大人將您送進未來。
“因爲彼得大人不方便說話,因此就由我來爲您介紹注意事項。如果您還有哪裡不明白的話,一會可以找曜先生進行更詳細的詢問。”
隨後,格里高利七世就詳細爲安南解釋了【第六相往世書】最爲重要的禁忌:
——那就是,【第六相往世書】無法將其他偉大級咒物送往未來。因爲偉大級咒物也並非僅存於第一史,它們是跨越時間線存在的超脫之物。也正因如此,偉大級咒物才能對蠕蟲產生影響……或者說,蠕蟲才無法干涉偉大級咒物本身、因而會被封印。
但因爲【第六相往世書】的限制,安南這次前往未來是無法攜帶他最爲重要的“三之塞壬”這個強力裝備的。
這也是爲何老祖母專門強調,要讓德米特里跟過來。
——倒不是他的意見非常重要,或者這個儀式沒他不可。而是因爲帝國需要一個“裝備架”,在安南離開後、想辦法將三之塞壬運送回霜語省。
德米特里存在的意義非常重要,甚至可以說是沒他不行——大概相當於是安南的代駕。
畢竟除了擁有冬之心的凜冬一族,或者是意志異常強韌的黃金階強者,其他人光是接觸三之塞壬靈智就會被摧毀、瓦解。
這甚至是在不計算,三之塞壬本身隱藏的強大力量與危險的情況下……它畢竟是三重滅世機關,是能夠瞬間將舊帝國毀滅的強大力量,哪怕只是臨時持有者、也必須可靠且可信。
因此,爲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德米特里便不情不願的被拽了過來,要握上這根他逃避了半輩子、最終還是沒有逃掉的權杖。
德米特里的心情,想必也是無比複雜的。
但當安南落地之後,早已準備好的各項事務便同時啓動。
在安南四人抵達至淨廳時,門口就連一個護衛、一個侍從都沒有。大門自動打開,裡面的十二正神已然全數到齊,除了三位教宗外、剩餘的九位教宗也都已經抵達。
但平時他們坐着的長桌,卻被十二位正神搶佔了座位——教宗們分別站在各自侍奉的神明身後,靠着牆站了兩排。
原本應該由教皇坐的、長桌中間最窄的位置,則留給了安南。
安南頓了一下,便毫不推辭的坐了上去。
在路過老祖母的時候,他將手中已經變成了“二之塞壬”的三之塞壬舉起、沉默的遞向了德米特里。
剛剛站定的德米特里猶豫了大概兩三秒,還是有些遲疑的握住了它的另一頭。
在握住的瞬間,強烈的感情就衝襲着、幾乎淹沒了德米特里的靈智。
但還好安南立刻鬆開了手,原本持平的權杖變成了安南所握持時的倒置版本、變得和伊凡大公握持的形態一樣。
很快,讓德米特里無法把持住的激烈情感便迅速止息、如同被止血鉗夾住的大動脈一般。
而安南頭也不回的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他左手的一邊,是一月至六月的神明:
如同平凡老太太一般的埋骨婆婆,悲憫而安靜的望着安南;神秘女士嘆了口氣,以手扶額;寂靜女士一言不發;雅翁板着臉、舉着畫板在畫着什麼;而銀爵士則推了一下自己的單框眼鏡,露出標準的營業性笑容,端坐在桌上;紅騎士將鮮紅色的頭盔打開,露出裡面紅色的捲曲長髮。
坐在安南右手旁、灰色的會議長桌上的,則是七月至十二月的守護神:
roll成了七歲大小的好運小姐,饒有興趣的把玩着手中的骰子;有着白色頭髮、虹色瞳孔的少年望向安南的目光中滿是希望;持杯女身穿赤紅色的低胸長袍,雙手握持着金盃、注視着杯子,金盃中的鮮血安靜的沸騰着;蛾母坐在座位上、如同停靠在書頁上的飛蛾,存在感薄弱到彷彿只是幻覺;肌肉虯結、上身赤裸的黑髮鐵匠身上到處都是傷痕,眉頭緊皺的在思考着什麼;老祖母則是嚴肅的坐在座位上,偏頭看向安南。
——這是安南第一次,見到十二位正神如此整齊而安靜的到場。
“讓我來說吧。”
短暫的沉默過後,好運小姐第一個開口道。
她笑眯眯的看向安南,彷彿並不爲他此行的安危擔憂:
“首先確認一下,安南。你此行的目的地,是一百八十六年後。
“根據第四史論的錨定,蠕蟲的位置就在‘聖山’之上。換言之,就是在如今的‘教國’所在的高臺之上——這其實並非只是爲了躲避灰霧,同時也是爲了創造出能夠用於囚禁蠕蟲的牢籠。
“當然,說是牢籠可能是貼金了……更確切的說法,是爲了讓蠕蟲感到舒適和安全、而自行鑽進來的巢穴。正因如此,我們纔有辦法定位和追蹤它的大致位置。”
“也就是說,蠕蟲就在一百八十六年後的這裡?”
安南追問道。
好運小姐予以肯定的答覆:“就在這片高臺之上的某個地方。蠕蟲也有着天車之影的性質,因而難以確切定位……但這種級別的偉大之物、僅僅只是存在就能歪曲周圍的世界。
“因爲教國當初修建的‘通天聖山’,將教國與下面的世界在概念上隔絕了。而除了教國之外的其他地區,都沒有出現蠕蟲的直接影響,因此我們可以反推蠕蟲一直就在這裡、沒有離開。”
好運小姐說到這裡,若有所指的問道:“你應該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吧。”
“很顯然,它也在等候着我——等待着這決定了一切的最終之戰。”
安南輕笑道:“蠕蟲畢竟是‘另一個我’。它的性格和行爲太好猜了。我們都是不喜歡玩亂七八糟的浮誇概念,喜歡乾脆利落的處理核心問題的人。”
“是啊,所以他纔會將你送到這裡來。”
好運小姐笑眯眯的說道:“但你放心,我們並非是派你去送死。
“你所熟悉的三之塞壬,未必能夠在第一時間拿到手。而且那實際上是蠕蟲的主場,你讓三之塞壬的持有者進入那片區域,反而可能是在給蠕蟲送裝備。
“但是,我們也不會讓你空手去迎戰蠕蟲。
“你應該還記得吧,偉大級咒物共有六個。”
“我只聽過五個。”
安南接道:“煙霧鏡、黑瑪門尼、三之塞壬、第四史論第六相往事書……煙霧鏡隱喻着‘第一曜’之光、內含‘一’的概念;而黑瑪門尼的本質是分割人與宇宙、光明與黑暗、智慧與無知的‘二元論’,隱喻着‘二’。
“根據內三數與外三數的定義,應該還少了代表‘五’、但名字中卻沒有‘五’的偉大級咒物……”
“沒錯。”
好運小姐點了點頭:“那正是‘理論上’,握在婆婆的教宗手中的那份偉大級咒物。但它的力量,根本無法被凡人握持……哪怕是婆婆的教宗也不行。”
她說到這裡,與自己對面的埋骨婆婆對視一眼、看向了她身後那個戴着黑框眼鏡、有着嚴肅的表情與刺蝟頭、穿戴整齊……但除此之外,沒有任何特點,看起來像是一位普通中年人的教宗。
好運小姐繼續說道:“它的真名爲‘科爾努諾斯’。
“它的外在,是由一條極長的白蛇首尾相連、組成的逆五芒星。這五個角分別代表雄山羊、雄綿羊、雄牛、雄鹿、與男性人類,分別代表着死亡、收穫、重生、生殖、狩獵,這五種雄性力量的象徵之物。
“而它的本質……就是一條吞食了埋骨婆婆的長子留下的遺骸,卻沒有因此而死、反而長出了五根龍角的白蛇。”
埋骨婆婆的那未生已死的長子,就是燧父與老祖母的兄長。那條純潔之龍,無鱗無孽之獸。
“這條白蛇雖然沒有因此而死,但它的意志被殘軀中非常極端的純潔之力所淨化,變成了一個現象。後來被純潔之神天車封印,就成爲了‘五角之蛇’科爾努諾斯。
“因爲天車御手是女性,因此與她具有相同層級純潔之力的科爾努諾斯,就自動成爲了與她對應的兩相種,擁有了極端的‘雄性’之概念。並因爲常年埋在地下,而與埋骨婆婆接觸、得到了基於大地的、屬於雄性動物的五種特質。
“想要使用科爾努諾斯的力量,就要有能夠匹配天車御手的純潔之心。在這個基礎上,當女性使用科爾努諾斯、就可以讓它成爲最具治癒能力的偉大級咒物,甚至能夠使死者重生;男性使用科爾努諾斯就可以讓它成爲最具攻擊性的咒物,成爲最爲鋒利的武器。”
“我們將它,藏於儀式之中。”
燧父接着道:“你只要在未來,聽到或者見到,找到如今的你,認識的五個名字……”
“比如說德米特里或者瑪利亞,或者卡芙妮。無論是誰都可以。”
銀爵士補充道:“從他人的口中聽到這些名字,或者看到他們有關的記述……你就可以得到‘科爾努諾斯’。”
“等等,”安南意識到了什麼,“那我不能找個路人,讓他讀這些名字給我聽嗎?”
“當然不可以。”
這次說話的是曜先生。
他嚴肅的說道:“當你以真身出現的瞬間,就會被蠕蟲發覺。所以你必須把自己藏好在時間夾縫中……
“在使用第六相往世書前往未來時,只要你不干涉未來、你就只是一個存在於時間夾縫中的影子。但當你說出第一句話、攻擊第一個人、毀滅第一個事物的時候,就會直接從夾縫中掉出來,暴露在蠕蟲眼前。
“保險起見,那時的你必須已經得到‘科爾努諾斯’、有把握與蠕蟲對抗。否則一旦蠕蟲出現,你就很難再完成這個目標了。”
“也就是說……”
安南重複道:“我將會成爲一名見證者。直到我完成了我的任務,從未來聽到五個熟悉的名字爲止?”
“我留下了‘清調’來協助你。”
說話的是雅翁。
他將衆人蔘加會議的畫卷收起,平靜的答道:“所以我纔沒有將麗歌雅封印回三之塞壬。
“塞壬是超越第一史之物,清調有着讀心的能力。即使你藏在時間夾縫中,清調也能與你交流……這是我們能留給你的唯一的幫手。
“爲了防止被蠕蟲窺視到這個計劃,在你離開之後、我們就會讓自己忘記這一切。使用第四史論從歷史上抹掉這場會議,也就是說……我們誰都不知道你將會從哪一年的哪一個月、在哪個位置降落。只有騙過自己人,才能騙過蠕蟲。
“今天過後,我們誰也不知道你的底牌。自然也就無法聯繫上你、幫到你。在你重新出現在這個世界上之前,所有知情人都會忘記關於你與蠕蟲的聯繫,沒有人會知道你的失蹤是爲了對抗蠕蟲……也就沒有任何人能夠泄密。
“這一切,直到你離開時間的夾縫爲止。當我們回憶起關於你和蠕蟲的事情後,肯定會第一時間趕來幫忙……只要你把蠕蟲釣出來並且留住,我們是可以攻擊到蠕蟲的。
“但與之相對應的,我們的認知也會讓蠕蟲的力量急速膨脹。因爲我們誰都不瞭解蠕蟲,因此到時你究竟是打算與蠕蟲速戰速決、還是等待着我們的支援……就全部依靠你自己的判斷了。
“一切就交給你了,安南。”
“那就交給我吧。”
安南嚴肅的說道:“我是不會失敗的,我也絕不會認輸。
“但如果我死在了未來……你們就快點離開這個被污染的世界。以我爲旗,不要放棄,繼續前進。在另一個未來,擊敗蠕蟲。
“人的生命是會死的。但精神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