宵夜高爽,一輪清冷的殘月懸掛在中天。
山風拂面,滿鼻清香直送過來,令人心曠神怡、神清氣爽。
但誰也沒有心情體會此刻的愜意,場中央三人的激鬥依然激烈,依然劍光霍霍,刀光閃閃,摺扇飄飄……
孫二此刻漸感雙臂痠軟,已有些體力不支,但文士的攻擊卻越來越猛烈,越來越快捷,直把他逼得連連後退,滿頭大汗。
文士動作比一開始更爲輕靈快捷,那摺扇更是一飛回來到他手中,一轉手,又自飛出去,攻擊戈風,實是控制如意。
戈風被摺扇傷到過,此刻傷口仍然在汩汩流血,臉色慘白,汗珠落下來密如雨。
因流血過多,頭腦開始發暈,避開那攻來的摺扇時,已有些滯緩,哪裡還能空出手來解孫二之困。
戈石見自己大哥受傷,心下早已擔憂着急,見他躲開文士的摺扇時,動作有點滯緩,心知他已有些支持不住,又見他臉色慘白,當下大聲說道:“大哥,你受傷且下來歇一會兒,讓小弟代你教訓教訓他。”說完向站在一旁的黃老先生使了使眼色。
嗆的一聲,拔劍衝了上去,擋在戈風身前,劍路奇妙,在空中畫了一個圈,正飛過來的摺扇竟不知被他用什麼招式粘住了他的劍尖,長劍一挺,那摺扇“咻咻”往主人飛去。
戈風關心道:“此人厲害,小心。”
戈石點點頭,立馬追擊上去。
黃老先生連忙過來扶住了戈風,叫人取布和藥來給他包紮了傷口,那戈傑適才被文士扔出,撞得太重,此刻仍昏迷不醒。
只聽“啊”的一聲,孫二那矮小的身子突然飛了出去,原來他終於支持不住,動作稍微慢了一點,便被文士快捷的掌力拍中胸膛,一口鮮血,忍不住噴了出來。
孟老實連忙上去扶住他,問道:“孫大哥,你沒事罷?”
孫二惡狠狠地瞪着文士道:“奶奶的好厲害的掌力。”
此刻戈石長劍雖舞得快,文士摺扇在手,更是得心應手,往往不等對方長劍刺出,他手中摺扇已事先封住了劍勢的來向,跟着左掌拍出,逼得戈石不得不後退閃避。
現下孫二已敗下陣來,戈石開始還可以與文士對上幾招,時間一長,變得只能守不能攻,在拼鬥了一會兒,更覺得文士的攻擊越來越快、越來越猛烈。
他此刻已氣喘吁吁,劍法完全一片混亂,只能見招擋招。
突聽文士叫道:“看好了。”
“了”字未落,他的左掌直往面門拍來,掌風呼呼,凌厲的掌風把戈石的髮絲激盪揚起,戈石大驚之下,不及多想,連忙倒地一滾,滾出了一丈多遠,深怕文士追擊,身子還未站起,首先在空中舞個劍花,護住要害。
豈料身子剛一站起,耳邊聽到戈風大叫:“二弟小心。”
隨即只聽“咻咻”破空之聲迎面而來,當看清是何物時,那摺扇已然到了自己面前,直取自己咽喉。
好快!
衆人看得不由得驚呼出聲,心想:這次沒命了。
戈石也已知自己此刻閃避已經來不及了,當下呆呆站在那裡,等着摺扇來取命。
聽得驚呼,戈興戈老爺子也已悠悠醒轉,令他沒想到的是,一睜開眼,便看到那柄摺扇飛向戈石,一晃神,還不知這是怎麼回事,就在這千鈞一髮、間不容刻的剎那間,只聽噗的一聲,摺扇在離戈石咽喉還有半米的距離,突然被一物體打落地來。
文士雙目一軒,已知是有人暗中救了戈石,那眸子精光閃閃,在四周掃射,但見人人站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並沒有看到可疑之人。
心下正自疑惑,一擡眼,全身不由得一震,面色變得驚訝萬分,原來在戈石身旁,已在衆人不知不覺之中,多了一個灰衣人。
但見他挺立在前,衣袖飄飄,氣勢超凡,令人不自禁生出一股敬意。
這灰衣人頭戴笠帽,臉也用灰布矇住,手中拿着一柄全體通黑的劍,目光在笠帽的陰影下,宛如兩道劍光,直刺他的咽喉。
見到這灰衣人之後,文士只覺全身冰冷,竟情不自禁生出一股敬畏之感。
這灰衣人是什麼時候站在這裡的?
是怎麼從幾百人眼前,無影無蹤、無聲無息的站到場中央的。
他是從哪裡冒出來的,這一切都沒有人知道,更沒有人看到。
這灰衣人就好像憑空出現的一樣,竟令人匪夷所思。
只把這裡所有人看得目瞪口呆,不知所以然。有些人以爲見到了鬼,身子不停顫抖,嘴脣發白,冷汗透衣。
靜!
一切都變得如此寂靜。
看似平靜的表面,暗裡卻寒氣逼人,每個人內心皆是有一股寒意升起。
所有人都怔了良久,突聽戈興激動且興奮的叫道:“恩公!”
當下連忙來到灰衣人面前,跪了下去,戈風、戈石二人也連忙跟着跪了下去。
戈興道:“多謝恩公又出手相救了老兒二兒子這條賤命,老兒感激不盡,萬死不辭。”
灰衣人連忙伸手去扶戈興,他卻說什麼也不起身,說道:“恩公,上次你去如風,我等不急磕頭拜謝,此刻你定要受老兒一拜,說着磕頭拜了下去,戈風、戈石自然也跟着拜了下去。
那孫二和孟老實也突然來到身前,道:“恩公,想必你老人家已不記得我二人,但救命之恩,永生
難報,也請受我等二人一拜。”
說着便拜了下去。
灰衣人等他們拜完,連忙伸手一一扶起,言道:“諸位實是言重了,什麼恩公不恩公的,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本是我輩應做的事。眼下我等大夥都應該齊心協力纔是,若是如此計較這些小事,那不免有些小題大做了。”
衆人聽他言語,把那救命之恩竟說是小事,把報恩的事竟說得是小題大做,心想:這話說得大仁大義,果然氣度非凡。心中登時對灰衣人的真面目和身份好奇起來。
戈石心中感激,說道:”恩公,適才你又救在下一命,在下實是感激不已,這輩子恐怕無以爲報,還請在受我一拜。”說完又要跪下去嗑拜。
灰衣人連忙伸手托住他的手肘,說道:“何以如此多禮,眼下對抗外敵要緊,這樣的小事,以後再說也不遲。”
聽到外敵二字,戈興好像想到了什麼,說道:“恩公,此刻大敵當前,我等衆多義士皆是滿腔熱血,勇於與邪教決一死戰的英雄,但人數衆多,不能胡亂與外敵對抗,是以急切要選出一位文物兼得的尊主,我看恩公大義凜然,義薄雲天,修爲深不可測,實是我們的最佳人選,你覺如何?”
沒等灰衣人說話,那文士已冷笑道:“嘿嘿,可笑可笑。”
孫二耐不住性子,喝道:“你想怎樣?”
文士只笑不答。
灰衣人冷冷的看着他,冷冷的說道:“閣下似乎有話要說,不妨說出來讓大夥聽聽。”
語氣平淡、平和、平緩,卻自有一番令人說不出的森寒之意。
文士不敢直視這灰衣人的目光,擡頭看天,說道:“閣下一來就想當我們這許多人的尊主,未免太也不把我們看在眼裡了。”
灰衣人道:“在這裡的所有人,我都看得起,唯獨看不起的,只有閣下而已。”
這句話依然平淡、平和、平緩,並沒有絲毫狂傲之氣,也沒有挑釁的意思,但卻已令別人詫異,讓文士惱怒。
只聽他冷冷的道:“閣下是什麼人,我爲何要讓你看得起?”
灰衣人道:“不錯,我不是什麼人,我只是一個人,一個人怎麼會看得起一條狗。”
若是換成別人說這句話,文士早就衝上去,出絕招,把侮辱他的人立斃當場了,可是眼前這個侮辱他的人是這個灰衣人,他就算不動,身上的那一股凜然之氣已足以震懾住文士,令他不敢有絲毫侵犯。
灰衣人這句話侮辱文士是一條狗,這裡衆人聽到本應該感到好笑纔是,但此刻緊張的氣氛之中,沒有一點玩笑的意思,誰能笑得出來?
文士咬牙切齒,面色漲得通紅,氣得胸口似乎都要炸了,但他仍是不敢輕舉妄動,良久之後他才擠出一句話來,他說:“閣下不要欺人太甚。”
灰衣人冷笑道:“我欺負的是狗,哪裡是人?”
“你……”
文士氣得無法忍受,身子終於展動,剛移動一步,只聽啪啪兩聲,這聲音清脆響亮,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文士只覺兩邊臉頰火辣辣的疼,愣在原地一動不動。
他只覺眼前灰衣一閃,自己便被扇了兩個耳光,在看灰衣人時,他仍是站在原來的地方,完全沒有動過的痕跡,他是怎麼打到文士的,沒有人看到,更沒有人看到他是用什麼手法打的。
只聽他語氣仍是平和的說道:“閣下還敢亂咬人麼?”
文士回神過來,只覺胸中怒火難抑,雙目洶洶,大喝一聲又要撲上去,身子仍是和一開始一般,還未移動一步,臉上又啪啪被扇了兩巴掌,在看灰衣人,仍是那般直挺挺的站在那裡,根本沒有動過。
但文士雙頰已腫了起來,腫的地方又紅,紅中又透紫。
他只覺一陣頭暈目眩,隨時都能暈過去的感覺。
這次的疼痛,更是火辣辣的好像有無數只螞蟻在臉上啃咬。
只聽灰衣人那平和的聲音依然清清楚楚的傳到了耳朵裡,他說:“閣下還想再試試麼?”
其餘旁人看得膛目結舌,目瞪口呆、驚訝萬分。
本以爲文士的修爲已很高,天下恐怕沒幾人能比,這下見到灰衣人的出手,才知道原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這樣的修爲,當真已可稱爲神了。
文士被灰衣人糊里糊塗的打了四大巴掌,心中雖怒火難消,但也明白自己就算在強硬,今日在這灰衣人手中也討不了好的,當下不說話,咬着牙,忍着痛,怒瞪了灰衣人一眼,轉身便想走。
灰衣人道:“閣下且慢走。”
文士站住腳步,頭也不回的道:“閣下莫非想殺了我爲死去之人報仇麼?”
灰衣人道:“不用我動手,自然有人會懲罰你。”
文士一怔,心想:這灰衣人話中有話,卻不知他是何意。問道:“閣下此話是什麼意思?”
灰衣人不答他的話,反而朗聲說道:“閣下想必是想下山通風報信罷?”
這一句話令衆人更是不知所以然,聽得一頭霧水。
文士身子卻是微微一震,不說話。
灰衣人仍是朗聲說道:“你爭尊主之位的陰謀沒有得逞,只因在下的出現,阻了你的好事,此刻心中定是惱恨的很,下山後,你一定會去與邪教之人聯絡,商議如何把在下除了,然後重新爭選尊主之位,我說的是麼?”
衆人一聽到邪教二字,已自
滿腹怒火,心想:灰衣人這話雖來得無頭無尾,但好像是說文士與邪教之人又勾結。
幾百道目光,各個怒瞪他,等他回答。
這幾百號人之中,自然有一兩個文士的心腹,此刻見情勢有點不對,目光閃動,向站在人羣之中的一名男子使了使眼色。
那名男子領會其中之意,悄悄轉身便想下山去,剛移動兩步,委中穴突然一疼,接着腳一麻,哎喲一聲跪了下去。
衆人誰都沒有看到灰衣人如何出手,聞聲看去,但見一名男子單膝跪在地上,臉色難看,各個面面相覷,不知這男子何以如此。
文士暗中叫苦,心想:這灰衣人眼力好不銳利,自己背對着他,竟也不能逃過他的耳目。
黃老先生能主持這次大會,那自然有過人本領,他雖老,但不糊塗,見那男子突然啊喲一聲跪在地上,已知其中必定有蹊蹺,當下叫人把那男子押到了灰衣人面前,黃老先生道:“請閣下發落。”
灰衣人向他點點頭,卻看着文士的背影道:“閣下早已與邪教之人有所勾結,在下沒有說錯罷?”
衆人聽了此言,皆是大吃一驚,隨即有人罵道:“畜生”
“混蛋。”
“將他殺了。”
“五馬分屍。”
文士心下慌急不已,心想:我與邪教有通信,這灰衣人怎會知道?
那臃腫的雙頰上,已冷汗連連。
黃老先生與戈興駭然相顧一眼,看向灰衣人問道:“此話當真?”
灰衣人道:“這人陰險狡猾,在上山之前,已通知邪教之人派人在你們大會的四周埋伏好,倘若你們沒有奉他坐上尊主之位,他便要叫那些事先在四周埋伏好的邪教之徒將你們一窩的殲滅。”
衆人聽了更是大驚失色,錯愕良久,隨即只聽嗆嗆之聲,一聲連着一聲,此起彼伏,各個已把手中長劍兵刃亮了出來。亂七八糟的叫道:“狗東西,果然是狗東西。”
“這樣的狗東西,遲早殺了好。”
“奶奶的熊,這狗東西居然勾結邪教。”
“殺了殺了……”
戈興聽了灰衣人的話大怒,恨不得一掌把文士拍死,但他修養極好,忍住心中怒氣,漲紅了臉,沉默不語。
他知道此刻最要緊的不是把這狗東西殺死,此刻最要緊的而是想辦法脫離險境。
這裡已被邪教之人圍住,倘若不是這灰衣人相告,說不得這許多修者便要糊里糊塗的喪命在這荒野山林之中。
只聽黃老先生說道:“大家不要衝動,此刻大敵當前,我等需要冷靜,這狗東西雖然可惡,但他已逃不出我們的掌心,眼下最要緊的是想辦法如何衝出邪教之徒的重圍。”
衆人一聽,都覺有理,有人叫道:“黃老先生持重沉穩,我們大夥都聽你的。”
“對對,黃老先生說怎樣就怎樣,今日我們便與邪教之徒拼個你死我活。”
黃老先生那如土牆一樣的面容之上露出皺巴巴的笑容,道:“老夫雖一把年紀了,見識多廣,但此刻這灰衣……灰衣大俠在此,老夫的計議與之相比,自然不值一提,再說,老夫此刻實是也沒有絲毫解困之法。”
戈興知道灰衣人本事高,自己現下也無對策,當下又來到灰衣人面前單膝跪下,說道:“恩公,此刻這幾百條性命,都全在你手了,盼恩公能帶我們殺出一條血路,助我等出困。”
他一個老人,不重身份,說跪就跪,足見他對灰衣人的尊敬,已是把他當成了尊主一般。
灰衣人道:“老伯厚禮,在下何德何能承受得起,倘若能救大夥於急火之中,我自然拼了性命也在所不辭,還請快起。”
黃老先生突然也單膝跪了下去,朗聲道:“義士,我老黃雖是第一次見你,但你不懼艱險,明知此刻這裡危險重重,卻仍要趕來告知我們消息,足見義士俠義之至,就憑這一番舉動,我等便可選你爲尊主。”
說完,加大聲音叫道:“大夥說是不是?”
衆人早就對灰衣人產生了一股敬畏之感,對他這一系列的善舉,也已敬服不已。當下聽黃老先生要推舉他爲尊主,無不歡呼叫好。
不及灰衣人說話,黃老先生已拜下去,說道:“尊主在上,今日外敵在前,我等謹聽尊主之言,上刀山下火海,不無侍從。”
於是幾百號人同時跪下,說道:“尊主在上,但有吩咐,刀山火海,無不侍從。”
幾百號人的叫聲混在一起,整片山林響應,驚得林中鳥兒紛紛振翅高飛。
灰衣人心想:此刻大敵當前,暫且做一回這尊主,助他們脫了這危險之地在與之相商,把這尊主之位讓出來。
當下也不推辭,叫衆人都起身之後,便說道:“此刻邪教之人四周都有人埋伏,我等若是貿然下山,定給他們突襲,我上山來前,已暗中探清他們的藏身之處,這東西南北都有他們的人,只東面山勢山石林立,樹木不多,藏的敵人也少些,而且我們居高臨下,衝下去,也可容易突圍,是以我們首先從南面下山,驚擾敵人,讓他們認爲我們真要從南面下山,如何在突然轉而東面,殺他們個措手不及。”
衆人聽了,都贊好妙計,想到不久便要與邪教之徒拼鬥,心中熱血沸騰,各個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當下叫人把文士和那名想偷偷下山通風報信的男子綁了,押着一同從南面下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