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貓進京了。
對於這個消息，李末既感意外，卻又覺得是在情理之中。
小黑貓的身世頗爲悽慘，年幼時便跟着父親被天師府捉拿，幽禁在密牢之中，不見天日。
尤其是他的父親，遭受了許多不可想象得苦難。
當初，天師府似乎是在進行一項特殊的研究，想要奪取妖鬼的力量，結果小黑貓的父親幾經折磨，變成了一個人不人，妖不妖的怪物。
後來小黑貓被他父親帶出天師府，逃出生天，終究是在龍淵府境內被天師府高手尋獲。
也就是那時候，小黑貓方纔遇見了李末，被後者出手救下，放生成功，覺醒了【九天應元雷部真經】功法。
“看來她是修煉有成了……”
李末喃喃輕語，右手輕揚，手裡的密信便化爲灰燼，四散紛飛。
當初，還未進京的時候，李末便發現，小黑貓比起其他妖鬼都要刻苦，她的心中似乎藏着什麼東西，如封似閉，只有她自己能夠品味，苦辣且沉重。
如今，那種壓抑的痛苦終於隨着她修爲的增長，徹底爆發出來。
“有仇不報非君子，我們家的貓貓也不能免俗啊。”李末嘆了口氣。
對於小黑貓這般衝動的行爲，他倒是覺得理所當然。
此等大恨，若是長久壓抑，必成心魔。
“老陳……”
就在此時，李末開口了。
“屬下在。”
“你幫我查查看，最近京城附近可有什麼妖鬼出沒……最好找找武門的關係。”李末囑咐道。
武門專管天下山門以及妖鬼，情報自然比洪門要多得多。
“對了，你去【捉妖堂】找一下陳平平……”
李末想了想，捉妖堂負責京城內外的一切捉妖事宜，凡是特殊妖鬼都是由他們主持處理。
當初在萬解山，李末倒是與陳平平結下了不小的情誼，這個忙她肯定會幫。
“屬下明白，這就去辦。”陳王度點了點頭。
他辦事老成，在玄天館基層中有着不俗的人脈，這種事交給他最爲穩妥。
“怎麼？出事了？”紀師見李末神情，忍不住問道。
“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李末凝聲輕語。
小黑貓若是真的進京，必定是衝着天師府來的，那可是龐然大物，朝廷重器。
九百多年前，神宗還未創立玄天館之前，天師府的地位可不必今日玄天館遜色半分。
就連如今整個天下的捉妖師體系都是他們創立的。
雖說眼下，玄天館號稱大幹國教，掌天下江山之機變，可是論及底蘊和實力，天師府也不會相差多少。
“天師府……說起來我跟你們也是頗有淵源啊。”李末目光漸冷。
當初，在龍淵府的時候，齊羽算是他生平第一位大敵，這個小白臉的背後便有天師府的影子。
李末至今都想不明白，他是怎麼攀上楚念心這根高枝的。
要知道，楚念心可是天師府第四天師的掌上明珠啊。
“看來我是得動動關係了，如果真的落在了天師府的手裡可不太好。”李末神色凝重，心中默唸。
……
傍晚，近郊。
一座廢棄的破廟內。
幽幽的燭火照亮了破舊廟宇內的泥塑，昔日的莊嚴神聖在這茫茫夜色之中顯得荒涼詭異。
李末手指輕挑，撥弄着跳動的火光，顯得無聊至極。
“你來了……”
身後的腳步聲還未接近，李末便轉過身來。
月光下，魚照月款款而來，神色凝重地看向李末。
自從天師宗祠事件之後，她被李末收服，便一直在勤修苦練，日夜不輟，近日裡終是有所成就，甚至於得了天師府賜予的靈兵。
魚照月自認就算比她高出一個境界的強者，百步之外也不可能發現她的蹤跡。
可是李末，就如同身後長了眼睛，百丈之外，居然就已經洞悉了她的存在。
“你……又變強了……”
魚照月走進破廟，似有深意地盯着李末。
“變強得是你……天師府可真是看重你，翎羽金釵……這可是中品靈兵，價值珍貴啊……”
李末手持蠟燭，凝聲輕笑。
“你連這個都知道？”
魚照月花容失色，眉頭忍不住蹙了起來。
翎羽金釵，乃是她最近獲得的中品靈兵，深藏體內，不顯人前，是她暗藏的底牌。
可是誰能想到，僅僅一眼，李末便道破天機。
在這個男人面前，她就如同赤裸裸一條，沒有任何秘密可言。
念及於此，魚照月小臉微紅，咬着牙，低頭不語，心中莫名地升起了一股無力感和羞恥感。
“好了，我今天找你來不是敘舊的。”李末擺了擺手，將話題轉了回來。
“什麼事？”
魚照月也清楚，自己不過是李末留在天師府的一枚棋子，如無必要，是絕對不會召她前來的。
“天師府最近有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發生？”
“特別的事情？”魚照月不解其意。
“比如死了人……或者捉到了什麼特別的妖鬼……”李末淡淡道。
“你怎麼知道？”
“還真有？”李末聞言，面色沉了下來。
他倒是沒有想到，小黑貓的速度竟然這麼快，他估摸着這個小傢伙進京也就六七日的功夫，按理說還來不及掀起什麼浪花。
“五天前，我天師府便有弟子陸續遭到不明襲擊，死傷慘重……”魚照月沉聲道。
這是天師府內部機密，對於外界卻是秘而不宣。
試想想，天師府本就是掌管天下捉妖師，可是自己身在京城，卻被不明力量襲擊，致使門人弟子死傷慘重。
這如果傳揚出去，臉都沒地方放。
“查出來了嗎？”李末沉聲道。
“查出來了，一頭妖鬼……”魚照月的眼中也是噙着一絲疑惑。
她做夢都沒有想到，這世上居然還有妖鬼膽敢主動招惹天師府，這不是找死嗎？
“兩天前，雷府有強者出手，將那頭妖鬼堵在了京城西郊三十里的凌雲渡……結果大戰了一場，那頭妖鬼當場遭擒……”
魚照月低聲道：“我聽說，那頭妖鬼原先便是從天師府逃出去的……如今竟然主動尋了回來，實在無法理解。”
“遭擒了？”李末眉頭上挑，面色變得有些難看。
天師府有三司四府。
上法司，刑法司以及祭法司，乃是天師府最高機要，下轄【雷府】，【火府】，【水府】以及【兵府】。
其中，雷府最強，其門人弟子修煉得也是最爲艱深玄奧的雷法。
當初，李末在龍淵府救下小黑貓的時候，遇見的那位高手不過出身【火府】而已。
“落在雷府手裡，就算是條龍，也得扒層皮……”魚照月不由嘆道。
“瘌蛤蟆打哈欠，胡吹大氣……我踏馬真塞條龍，他們敢接嗎？”李末白了一眼道。
“我……我只是打個比喻。”
魚照月小臉掙紅，不知李末爲何突然變得如此煩躁。
“你知道那頭妖鬼被關押在哪裡嗎？”李末開口問道。
“這我就不清楚了。”
魚照月搖了搖頭：“雷府在京城內外共有九十九座法壇……可能就在其中一處……”
據說，當初天師府剛剛創立的時候，其祖師根據京城格局，沿着大幹龍脈，設下了九十九座雷府法壇，一來震懾妖魔，二來鎮壓氣運，三來，九十九座法壇若是連成一片，便是一座極爲可怕的雷法大陣，擁有毀天滅地之能。
相傳，大幹開國以來，這座大陣總共就開啓過兩次。
最近一次，還是在十八年前。
正因如此，雷府法壇所在乃是天師府的機密，尋常弟子不可能掌握所有法壇的位子，更不用說洞悉小黑貓所在了。
“我知道了……你去吧。”李末點了點頭。
他已經知道了小黑貓的下落，至於關鍵性的情報，還要再去探查。
“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去查查看……”魚照月忍不住道。
“不必了，你隱藏好自己便可以了。”
李末揮了揮手，魚照月留在天師府還是很有必要的，因此，不到萬不得已，李末並不想她太過引人注意。
“好吧，如果有需要，你在找我。”
魚照月點了點頭，深深看了李末一眼，旋即轉身走出了破廟，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茫茫夜色，月光皎皎。
李末看着手中搖曳的燭光，眸子裡閃過一抹清冷之色。
“你看如何？以你的手段應該可以給我想要的答案吧。”
話音剛落，一道倩影從角落裡走了出來，明晃晃的月光中，那一襲綠裙更顯妖嬈。
“誰能想到堂堂玄天館洪門弟子，不僅在天師府安插了眼線，還與我這歸墟妖人過從甚密……”
夏蟬鳴款步走來，悄美的臉上浮現出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
長恨山一戰，鴉驚寒死在了李末手中，加之先前徐增壽，羊興霸都已隕滅。
如今，夏蟬鳴便一路高升，暫且負責歸墟在京城一切事宜。
毫不誇張地說，如今，這位歸墟妖女，已然成爲李末手中隱藏的最大一張牌，她能夠暗中動用的力量可是不可想象。
“可別這麼說……你算是棄暗投明，我這是弘揚正義……”李末撇了撇嘴，倒是沒有心情閒扯。
“我想以歸墟的能量，探查出一頭妖鬼所在，應該不難。”
“你很看重那頭妖鬼？”夏蟬鳴好奇地問道。
“對……她很重要。”李末點了點頭，毫不掩飾。
“僅僅一頭妖鬼？”
“僅僅這個詞用得可太不友好了……”
李末搖了搖頭，走到了夏蟬鳴的身邊，淡淡道：“她跟你一樣重要，你說這是有多重要？”
說話間，李末拍了拍夏蟬鳴的肩頭：“兩天內，給我消息。”
話音落下，李末頭也不回地走出了破廟，只留下夏蟬鳴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李末遠去的背影，美眸中閃過一抹別樣的異彩。
……
兩天後，深夜。
雷府【七十六號】法壇。
誰能想到，位於京畿主道上的一處驛站，竟會是雷府九十九座法壇其中的一座。
幽寂的牢獄深處，一座神壇上供奉着天師府的祖師畫像，法袍赫赫，長髯齊胸，眉宇藏日月，天庭印星宮，手持青銅劍，掌中懸印鑑，符籙相隨身，煌煌天師門。
“啊啊啊……”
一陣陣痛苦的嘶吼聲從各處傳來，恍若煉獄一般。
濃烈的血腥氣瀰漫在空氣之中。
就在此時，一座八邊形的池子緩緩升騰，浮現在牢獄中央處，沸騰的液體竟然泛着璀璨的雷光，碰撞間散發着洶涌的波動。
“雷……雷池……”
一陣陣驚恐的聲音從牢獄的四面八方傳來，各種目光紛紛跳動，夾雜着恐懼和絕望，其中有人類，也有妖鬼。
雷池，乃是雷府至寶。
古老道書記載，雷霆至高神廟，蘊藏毀滅，孕育生機。
春雷勃發，萬物復甦，冬雷震震，天地肅殺。
這便是雷法精要，藏生存滅，無所不能。
“放下來。”
就在此時，一位身穿黑色法袍的男子邁步走來，衣袖上有行雲布雨的圖騰，腰間的玉帶更是泛着絳紫色的光暈，如電光閃爍，生滅不定。
“遵令！”
話音剛落，六名光着膀子的大漢轉動旁邊的圓輪，沉重的鎖鏈聲鐺鐺作響。
緊接着，一座牢籠緩緩落下，裡面鎮壓着一位女子，衣裙染血，鎖鏈纏身，眼眸卻異常明亮，好似暗夜裡的黑貓一般。
“想不到你這妖孽逃出天師府才幾年光景，便有了這般氣象。”趙劍衡冷笑地盯着牢籠內的小黑貓。
數日前，他也參與了凌雲渡的圍捕，小黑貓顯出本相，肉身強橫，利爪分明，竟是傷了雷府不少高手。
只可惜，這個孽畜不知修行密要，只知依仗妖身，最終也只能淪爲階下囚。
“說吧，當年你是如何逃脫追捕，又是藏在何地修煉？”
趙劍衡冷冷地看着身陷囹圄的小黑貓，盤身坐在雷池前，一縷縷狂暴的雷氣如同遊蛇一般透過毛孔，滲入體內，無時無刻不在淬鍊着他體內的靈息。
趙劍衡本就是【上苗境】的高手，能夠承載異種能量，憑藉這尊【雷池】，他便能很快踏入【成苗境】。
“顧長風在哪兒？”小黑貓冷冷問道。
“嗯！？”
聽到“顧長風”這個名字，趙劍衡的眼皮輕擡，不由露出譏笑之色。
“怎麼？你還想報仇？顧師兄早已拜入第四天師座下，爲關門弟子，位高權重，不知死活的孽障，竟然還敢心懷怨憎？”
趙劍衡眼中浮現出一抹戲謔之色。
他知道，當年這頭孽畜，還有其父親便是由顧長風捉拿鎮壓。
甚至於，就連那隻老貓後來變成那等不人不妖的怪物，都是出自顧長風的手筆。
也正因如此，顧長風在妖鬼的研究上踏出了極爲堅實的一步，獲得了第四天師的賞識。
眼下的顧長風，已然今非昔比。
別說是這頭孽畜，就算是他趙劍衡也不是想見就能見到。
“既然你不知死活，那也沒有活着的必要了。”
趙劍衡站起身來，揮了揮手。
下一刻，一頭骨瘦如柴的男子被兩名大漢給壓了上來。
“放了我……我再也不敢豆腐腦裡面放香菜了……”
那骨瘦如柴的男子無力地大叫着。
“丟進去……”
話音剛落，兩名大漢齊齊用力，便將那骨瘦如柴的男子丟入【雷池】之中。
“啊啊啊……”
隨着一身慘叫聲響起，那名男子的皮肉瞬間化盡，居然變成了一副黃鼠狼的骸骨，下一刻，就連他的骨頭都消融在了滾滾雷水之中，成爲了最原始的精氣。
趙劍衡看着眼前這一幕，露出滿意的神色。
雷府法壇，最重要的職責便是供養雷池。
一座雷池的規模大小，力量強弱，直接受到供養得影響。
天生萬物，諸靈便爲大藥，用來供養【雷池】最爲合適不過。
因此，七十六號法壇供養【雷池】的方法，便是經常丟入活人或者妖鬼。
如此一來，這座【雷池】的力量便越來越強。
就算是趙劍衡平日裡面對，都是心生敬畏，感到無比的忌憚。
如此至強寶物，對於妖鬼而言，簡直就是災難，稍微弱一些的妖鬼，僅僅靠近，便會被雷霆之威所震，灰飛煙滅。
剛剛那頭黃鼠狼可是三轉靈妖，相當於【上苗境】的修爲，可是剛入雷池，連半個呼吸都沒有撐住，便徹底消散。
這個過程如此美妙，也是趙劍衡最大的樂趣。
“看見了嗎？你的下場跟他一樣。“
趙劍衡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話音未落，懸吊的牢籠瞬間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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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黑貓“嗖”地一聲，便墜入雷池，接觸的剎那，她身上的沉重鎖鏈便被沸騰的雷水化盡，絳紫色的光芒激涌炸裂，瞬間便將其嬌小的身影淹沒。
“真是美妙啊。”
趙劍衡嘴角微微揚起，看着氤氳籠罩的雷池，露出了一抹享受的神色，旋即便要轉身離開。
轟隆隆……
突然，一陣劇烈的聲響豁然乍起，似如九天雷霆浩蕩，恐怖的聲音彷彿要將此地撐破。
“嗯！？”
趙劍衡面色微變，停駐腳步，猛地回首看來。
只一眼，他的瞳孔遽然收縮，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幕。
沸騰瀰漫的雷光之中，一道黑色身影徐徐浮現，沐浴雷霆生兇威，周身似有鬼神驚。
“這……這是什麼？”
趙劍衡目光顫動，一抹駭然之色爬上了他的臉龐。
這一刻，那沸騰恐怖的雷水似乎成爲了那道黑色身影身體的一部分，恍惚中，一座玄府虛影在其身後浮現，寶光爍爍，普照九天，雷霆浩蕩，諸天生威。
“蠢貨，這點微末雷法也敢在我面前放肆？你怕是不知道，我就是衝着這座雷池來的。”
冰冷的聲音從浩蕩雷氣之中猛地傳來。
轟隆隆……
電光火石之間，趙劍衡只覺得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覺滋生，他低頭望去，自己的右臂早已不知去向，右邊身體幾乎被炸穿，白骨森然，甚至可以看見體內臟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