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悶的鐘聲幽幽響徹於荒野之中,在那璀璨的金光中似玉石崩裂般顯出異樣的不和諧。
李末目光如炬,死死地盯着那藏在暗處的少年。
他身後揹着一口沉重破舊的大鐘,一道道裂紋裹挾着歲月的斑駁,遍佈鐘體,好多地方早已缺失,也不知道是從那座破舊衰敗的廟宇中偷來的。
可是那少年似乎極爲珍愛這口破鍾,甚至用紅絲綢給它繫了一個不算漂亮的蝴蝶結。
此刻,他愣愣地盯着姬天啼周身散發出的金光,在他眼中好似大日般璀璨,那雙明亮的眸子深處閃爍着難以抑制的癡迷與嚮往。
“真的好亮哦……它怎麼能這麼亮……”
少年喃喃輕語,彷彿上癮了一般,身體都忍不住地顫抖起來。
此刻,他的心神全都沉浸在姬天啼周身散發出的異象之中,那種眼神如同窮鬼見到金山般,熱烈且瘋狂,全然沒有注意到自己早已被遠處那雙眼睛盯上。
“這是一頭妖鬼!?”
李末的眼中泛着古怪的異彩,這頭小妖的修爲並不算高,可是他的氣息卻很特別,既沒有極陰之氣,也沒有凜然玄煞,身體自然澄明,彷彿與周圍的環境融爲一體。
尤其是在這茫茫夜色之中,他明明就藏在那裡,可如果不是李末修爲高深,一般人根本察覺不到他的存在。
呼……
就在此時,那位少年似乎再也受不了眼前那璀璨金光的吸引,顫動的身體緩緩直了起來,他微微張口,胸膛起伏,深深吸了一口氣。
下一刻,姬天啼眼中爆射的金光,竟然遊歷出一粒粒金色光輝,好似砂礫般飄飄蕩蕩,向着那少年遊離而去。
“這個小鬼竟然可以吸收小雞的力量?”
李末怔然,對於這頭小妖的好奇越發濃烈。
要知道,姬天啼的力量乃是汲取太陽精華,熾烈純粹,於體內玄修,以劍經淬鍊,神妙非凡。
普通妖鬼根本無法直視這種力量,更不用說隔空汲取,化入身軀。
這簡直就是在引火自焚。
嗡……
一陣陣金色光輝如同飄蕩在空中的砂礫,晃晃悠悠,被那少年吸入體內。
就在此時,那少年的身體劇烈顫抖起來,好似獲得了極大的滿足,昇天極樂,難以自持,乃至於眼白都輕輕翻動。
“好快活……”
少年咬牙,發出一陣難以壓制的歡愉之聲。
與此同時,他的身體竟然泛起了微弱的光芒,剛剛吸收的精華幾乎大部分都轉化爲這種柔和的自然光澤,揮發散滅,迴歸到了大地虛空之中。
“螢火蟲!?”
李末愣了一下,似乎看穿了這頭小妖的本體。
“真是粗淺的修行之法。”李末看着那少年身體的變化,不由莞爾一笑。
這小鬼雖然可以吸收太陽精華,卻能收而不能煉,外放於身,迴歸天地,如此海量的精華等於在他體內過了一遍。
就好比有些人享受美食,爲了防止脂肪堆積,體重過載,吃下去之後便會進行催吐,將進入腹中的食物吐出來。
如此一來,他只是嚐到了味道,卻無法吸收食物中的營養,甚至於這樣長期下來,反而會傷害身體。
眼前這隻小鬼的修行之法便是如此,他只能享受太陽精華帶給身體的刺激和快感,卻無法利用,只是在體內過濾了一遍而已。
李末猜測,如此粗淺簡陋的法門,應該是這頭小鬼自己摸索出來的。
“這小鬼是哪來的,法子雖然粗淺,可是能夠適應太陽精華,卻也難得。”李末若有所思。
要知道,對於普通妖鬼最懼怕的便是太陽和雷電,見之如遭劫數,像這樣的倒是少見。
雖然是一頭弱小的螢火蟲,能夠成妖已是不易,居然還妄圖以太陽精華爲食。
這就好比螻蟻妄圖攀附九天,與真龍爲伍,既好笑又特別。
“追逐太陽的妖鬼……喜歡鐘聲……”
李末瞥了一眼那少年身上揹負的破舊古鐘,露出恍然的神色。
“原來他就是小王八說的那頭小鬼……真有意思……看來冥冥之中,緣分匪淺。”
李末嘴角微微揚起,露出了一抹玩味的笑意。
“大膽妖孽,敢窺我神通。”
就在此時,姬天啼雙目猛地圓瞪,金光爍爍,太陰崩碎,方圓百里玄煞之氣盡都散滅。
“逃!”
那少年心生驚覺,身形猛地縮成一團,向着遠處逃遁。
他知道,自己被眼前這個可以散發太陽精華的怪物給發現了,他面色凝重,可是眼中卻依舊殘留着留戀之色,如果能夠讓他再吸一口,不……哪怕半口也行。
嗡……
然而,姬天啼身上散發出來的恐怖氣息讓這少年知道,如果再不走怕是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殺!”
就在此時,一陣冷冽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金光萬丈,純陽化劍,兩道恐怖的劍光橫貫長空而至,向着那奔襲的少年擊殺而來。
“完了。”
那少年心頭咯噔一下,只覺得前路黯淡,一片混黑,似乎已然絕盡。
“小雞,別殺他。”
李末的聲音悠悠響起,幾乎同一時刻,他便出現在那少年身前。
“主人……”
姬天啼收招不及,恐怖的劍光直接轟擊在李末身上。
劇烈的波動將腳下的大地轟得塌陷,爆裂的劍光在李末身上激起火花萬道,然而李末就這樣站在那裡,身體表面隱隱有波紋起伏,似漣漪擴散,竟沒有被這兩道劍光損傷分毫。
“混元真魔功!”
姬天啼看在眼中,瞳孔遽然收縮,李末的【混元真魔功】比起奎剛似乎更加恐怖,這具肉身千錘百煉,如重寶降世,連他苦修的【昴日劍經】都不能傷及分毫。
“主人……”
姬天啼心中忐忑,飛來過來。
“無妨。”
李末擺了擺手,轉過身來,便見眼前早已空空蕩蕩,那位少年竟已沒了蹤影。
“有點意思,修爲雖弱,這藏身之法倒是特別。”
李末笑了,他一指點出,十步之內,混茫夜色之中竟有一道微弱的熒光忽地閃爍。
緊接着,伴隨着一陣沉悶的鐘聲,那少年便從那跳動的熒光之中震飛了出來。
噗通……
那少年重重落地,摔了個老太太鑽被窩,狠狠吃了一口泥巴。
然而,他根本顧不得許多,站起身來便向着遠處逃竄,剛走出兩步,他的身體便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禁錮,悠悠盪盪,飄回到了李末身前。
“放……放開我……”
那少年在半空中拼命掙扎,晃得身後破鍾“咣咣”亂響。
“快放了我……否則讓我大哥知道,扒了你們的皮……大耳光抽死你們……”少年狠狠地盯着李末,咬牙道。
“大哥……你還有大哥!?”
李末啞然失笑,看着這頭色厲內荏的小妖,不由問道:“伱叫什麼名字?” 那少年一臉的倔強,卻不啃吐出半個字。
“再不說,就穿了你……”
姬天啼站在身旁,眼中金光涌動,散發出恐怖的殺意。
那少年看了一眼,沒有半點慌張,反而身體又誠實地顫抖起來。
“大哥,能再給我來一口嗎?就一口……我快不行了,感覺身上像有千百隻螞蟻在爬……快不能呼吸了……大哥,就一口……一口我就再也不碰了……”
說着話,那少年死死地盯着姬天啼眼中綻放的金色光輝,恨不能直接撲上去。
“……”
李末盯着眼前這個小傢伙,神色變得越發古怪起來。
“你踏馬什麼毛病。”
姬天啼也是愣了一下,旋即散去眼中如大日般璀璨的金光。
“再問你一遍,叫什麼名字?”
“我叫……妖熒。”少年咬着牙,終究還是屈服道。
“你揹着這口破鍾到處招搖,也不怕被其他妖鬼吃了?”
李末斜睨了一眼,不由笑了,他看得出來,這口破鍾就是一件凡物,不知道從哪座破廟裡掏出來的。
“這纔不是破鍾……是我大哥送我的禮物……”
妖熒揮舞着拳頭,惡狠狠地糾正道。
“如果不是遇見你們,我纔不會被吃掉……我大哥會護着我……”
提及那位大哥,妖熒的語氣無比堅定。
“有點意思,我倒是想看看你大哥是個什麼東西。”李末來了興趣。
這頭小妖雖然弱小,卻很特別,不知道他那位大哥是什麼來歷,是不是也如此特別。
“嘖嘖……夜半三更,竟然還有夜宵上門。”
就在此時,一陣冰冷的聲音從深山中傳來。
轟隆隆……
下一刻,一陣沉重的崩塌聲猛地乍起,李末擡頭望去,浮動的月光下,一尊鐵棺從地下緩緩冒出,妖氣纏繞,煞氣凜然。
“你們完了……驚動了行僵道人……”
妖熒雙目圓瞪,顫顫巍巍道。
行僵道人,乃是這片山頭的主人,他的力量比起千洞山的盤婆老魔不知強大多少,無限接近於大妖之列。
在這位大佬面前,妖熒真的就弱小得猶如螻蟻,只怕對方吹口氣,就能把他給臭死。
砰……
突然,森然的鐵棺猛地爆開,一道高大幹瘦的身影於滾滾煙塵中浮現。
那是一位道人,穿着古舊破敗的道袍,身軀如同乾屍一般,只有乾癟的血皮包着骨頭,空洞的眼窩中泛着猩紅的光澤。
“天師府!?”
李末面色微凝,便瞧出那道袍上的印記赫然便是天師府。
“小鬼,你眼力不錯……”
行僵道人斜睨了一眼李末,獰聲笑道:“三百年前,我便已是天師府成名的高手……葬於北邙荒丘,成屍一百年前……”
說着話,行僵道人嘴角微微揚起,濃烈的煞氣甚至讓周圍的空氣都開始腐敗潰散。
“裝你媽的蒜!”
突然,兩道金光爆射,璀璨如大日升華,畢集化劍氣,濃烈的殺伐破滅之意,在行僵道人的胸膛處炸開。
那無匹的劍氣生生貫穿,將他的身體撕裂開來。
昴日劍經的恐怖在這一刻彰顯無疑。
“這……這人這麼厲害!?”
妖熒眸光顫抖,吃了一驚,似乎對於姬天啼有了新的認識。
“吃不了我一瞪還敢裝逼?”姬天啼冷笑道。
“小心!”
就在此時,李末的聲音猛地乍起。
轟隆隆……
狂風飆怒,屍氣縱橫,一道黑影穿梭混茫暗夜,破碎月光浮動,竟是直接出現在了姬天啼的身前。
裹挾濃烈屍氣得手掌直接抓住了姬天啼的脖頸,將其提在半空中,恐怖的力量將他一聲妖氣鎖死。
“你……”
姬天啼神情驟變,再無半點血色,雙目顫動,竟是無法聚合純陽劍氣。
“小鬼,你這雙招子不錯,再來啊!”
行僵道人冷冷地盯着姬天啼,乾癟猙獰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森然的笑意。
此刻,他胸膛處的空洞卻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癒合。
李末眉頭一挑,分明見到他的體內竟有一種詭異的泥土在蠕動,恢復那具軀體的同時,也再賦予他強大的力量,強大如【昴日劍經】殘留的劍氣都被驅散。
“詭土!?”
李末目光微沉,露出詫異之色。
行僵道人體內的【詭土】與顧長安給他見過的極爲相似,只不過顏色不同。
顧長安提取的【詭土】是乳白色,可是行僵道人體內的【詭土】卻是黃色的。
“小鬼,你知不知道三百年前,我的對手是什麼人?”
行僵道人的力量死死地壓制着姬天啼,後者的妖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瘋狂流逝,化入對方體內。
“是黑劍!”
行僵道人聲音沉重,當他吐出那個名字,言語漸漸張狂,神色一度飛揚。
三百年前,這位天師府的高手曾於黑劍大戰,葬於北邙荒丘,成屍化妖百年前,又豈會將小小的姬天啼放在眼中。
“死!”
說着話,行僵道人另一隻手如長槊橫掃而來,擊向了姬天啼的頭顱。
嗡……
就在此時,一隻寬厚的手掌破空而至,將那乾癟枯瘦的手臂猛地握住,一股恐怖的怪力將那森然的屍氣暴戾震散。
“如此說來你是死在黑劍手中……喪家之犬,也敢狂吠!”
行僵道人機械般地轉身,便見身後的少年周身泛起一陣詭異雲衣,縹緲如九天霧靄,詭異似九幽炎火。
“通天葬玄靈!”
嗡……
李末一聲輕語,便見那枯瘦的手臂沖天而起,斷裂如枯枝,伴隨着腥臭黑色的鮮血,被那詭異雲衣瞬間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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