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月圓如盤。
十方城，登高樓。
站在樓頂法壇之上，足以俯瞰整座十方城，每年歲末大祭，十方城都要在此舉行祭天之禮。
轟隆隆……
就在此時，一陣巨響從樓下傳來，緊接着，十六名身形魁梧的靈息高手，上身赤裸，手纏鐵鏈，託舉着一方重重的石匣走上頂樓。
他們步伐沉重，全身肌肉鼓動，青筋恍若遊蛇浮動，顯得極爲吃力。
“這便是【獰蛟劍】嗎？看來這些年你下了不少功夫，上面有血，從未乾涸……”
景九流神色凝重，站在方寄生身旁，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那方石匣。
獰蛟劍，這件大聖兵原本就是方家藉助歸墟之力鍛造而成。
歸墟避居海外，神蹤靈隱，爲朝廷所忌，不過卻與天外諸多勢力交好。
當初，十方城爲了方寄生求鑄此劍，可是付出了不小代價。
景九流知道，這把【獰蛟劍】乃是以蛟龍骨煉鑄而成，兇戾非凡，殺性極重。
這些年，死在這把劍下的性命不在少數，更加增添了它的兇威。
如果方寄生真的將那口葫蘆中的殺念煉化，祭成此劍，那必定非同小可。
“爲了保持它的殺性，每個月我都會帶着它，深入星空，尋找對手……”方寄生淡淡道。
景九流聞言，卻未曾多言，與其說是尋找對手，不如說是單方面的屠殺。
天外不比紅塵，廣大無邊，人口稀少。
方寄生想要以活人養劍，只能不停地向外搜索，抓捕生靈。
就像他自己說的，若是在人間紅塵，他根本無需動其他腦筋，以小恩小惠吸引人流，用來活祭殺念。
“這把劍似乎已經足夠兇戾了……”
景九流看着那揹負石匣的大漢，隔着厚重的石罩，卻都被那凌厲的兇戾殺氣所影響，血液漸漸乾涸，精神也萎靡了許多。
“還不夠……”
方寄生搖了搖頭，似有深意地看向景九流。
“方兄，你應該知道二十年前，天外九城曾經聯合一起，付出巨大代價，請動未來法眼測算未來大勢。”
“不錯，這件事我知道。”景九流點了點頭。
未來法眼，乃是歸墟十大神兵之中極爲特別的存在，它能夠前知過去，測算未來，卜見茫茫天機，探知渺渺禍福。
天下間，單論測算之能，似乎也只有玄天七絕之一的【神機】能夠與之相提並論。
正因如此，有些與歸墟交好的勢力或者高手，願意付出代價，請求【未來法眼】測算天機。
二十年前的那場卜算動靜極大，天外九城付出了不小的代價，未來法眼還因此元氣大傷，卻也只看到了模糊一角而已。
但是有一點可以確定，未來百年，天地大變，比起九百多年前的神宗滅法更加影響深淵，席捲九天十地，江河山河，萬千生靈，誰也無法置身事外。
“你知道未來法眼看到了什麼嘛？”方寄生沉聲問道。
“什麼？”景九流忍不住追問道。
他心中也是好奇，然而此等大秘，他又沒有付錢，唯有天外九城的嫡系方纔知曉一二。
“未來法眼見到了一件兇兵……”
“兇兵！？”
“或許不是一件，但它們絕對是一體，古今未來，不曾出現過的無上兇兵……”
“稱之爲天下第一殺器都不爲過。”
“這……”
景九流不禁動容，他知道，若論殺伐第一，首推白衣劍仙的【無生殺劍】。
“不……那件兇兵的殺性比起無生殺劍還要可怕千萬倍……”
方寄生喃喃輕語，迷離的眸子裡透着一絲癡迷和嚮往。
“比無生殺劍還要可怕千萬倍？這可能嗎？”景九流只覺得匪夷所思。
無生殺劍，已經是妖仙神兵，這世上怎麼還會有兵器法寶超過它千萬倍！？
“非銅非鐵亦非鋼，曾在須彌山下藏，不用陰陽顛倒煉，豈無水火淬鋒芒……“
“天地絕，仙神殤，大道茫茫亦彷徨……”
“那是真正的天地第一殺器，神見神怕，仙見仙愁……”
方寄生越說越是興奮，聲音都止不住地顫抖起來，他似乎也看到了【未來法眼】訴說的遙遠未來。
“景兄，你說那件大殺器會不會出現在我的手裡。”
“原來你是想……”
景九流目光微沉，已然洞悉了方寄生的想法和野心。
“既知未來，當佔先機……”方寄生沉聲道。
“我的【獰蛟劍】還不夠，它需要更強的殺氣，若是冥冥之中獲得感召，獲得那未來的氣運，說不定它就能成爲那驚天動地，亙古未有的第一殺器。”
言語至此，方寄生的眼中迸發處無比熾烈的光彩，雄渾的真息恍如潮水般涌動，向着沉重的石匣席捲而至。
“羽化境？似乎更強……”
景九流有意無意地掃了一眼，他也是第一次見這位方家大少出手。
那雄渾的真息，比起一般的羽化境都要強大許多，真靈通玄，應乎長命。
這表示，方寄生很快便能踏入下一個境界，成就真師業位了。
轟隆隆……
沉重的石匣在滾滾真息注入的那一刻緩緩開啓，血光透天而起，將所有人逼退開來。
此時此刻，那把恍若罪孽蛟龍的長劍終於顯露在景九流的面前，初露的鋒芒僅僅目光都會被其割裂。
“赤色的……”
景九流若有所思，他記得這把【獰蛟龍】鍛成之初可是漆黑色的。
“飲血多年，自然化赤。”
方寄生一招手，【獰蛟劍】化爲一道赤芒，瞬間飛入他的手中，恐怖的氣息幽幽浩蕩。
“來吧，等我活祭殺念，將你們融合爲一，你會更強。”
方寄生的目光落在了法壇上那口葫蘆，洶涌的真息沒入法壇，古老玄虛的陣法緩緩復甦。
一道道閃爍的符文，恍若亡靈般在低聲吟唱。
與此同時，那口葫蘆的封印徐徐開啓，一股恐怖的意志降臨下來。
轟隆隆……
十方城內，一座酒樓，輕輕的震動將尚在熟睡中的人們驚醒。
這些人統統都是第一次來到十方城，正沉浸在免費玩樂的美夢中。
“怎麼回事？爲何牀震了？”
就在此時，一位瘦弱的少年揉着眼睛，推開了窗戶，想要看看外面的情況。
嗡……
窗戶剛剛被推開，他伸出的手便永久地停在那裡，化爲森然白骨。
剎那須臾間，酒樓內數百條性命在瞬間被收割，有些人還沉浸在睡夢之中，便化枯骨，一切恍如大夢，連最後的掙扎都不曾擁有。
“好好好……”
法壇之上，方寄生感受到滾滾精氣沿着法陣涌來，化入那口葫蘆之中，沸騰的殺念稍稍平復。
景九流看在眼中，不由地俯瞰十方城。
此刻，至少有數十座酒樓生出異動，它們落於十方，錯落交織，剛好應了這座法陣的陣眼。
“方兄，你當真心思縝密。”
“費了許久功夫，也就引來了着數千活祭……可惜可惜……”
方寄生淺淺一笑，頗有惋惜之色，對於他而言，活祭自然是多多益善。
轟隆隆……
突然，那口葫蘆猛地震動起來，竟是直接衝出法壇，凌空顯化，恐怖的殺念幾乎抑制不住，對準了那一個個陣眼，瘋狂地收割起性命來。
“果然是那個道人留下的殺念，玄生真意，百無禁忌啊。”
方寄生看在眼中，越發興奮，這道殺念越強，融合之後，他的【獰蛟劍】便越是厲害。
砰砰砰……
殺念縱橫，好似雷霆狂飆，比起方寄生施展的術法更加霸道。
一座座樓臺轟然倒塌，居住在裡面的人類甚至和妖鬼，頃刻之間便化爲累累白骨。
滾滾精氣成爲那口葫蘆的資糧，然而，內中的殺念並未停歇，反而越發渴望，陰風驟起，推動黑雲，橫壓在十方城的上空。
“比我想象得還要強。”方寄生眉頭皺起，卻又隱隱有些期待。
“這要是真的能夠吸收了，那還了得？”
景九流心中暗自嘀咕，竟也生出覬覦之心。
“這些豬仔，能夠成爲我鑄劍的基石，也算是死得其所。”
方寄生感受着沸騰的殺念，嘴角微微揚起，露出一抹激賞的微笑。
“嗯！？”
此刻，城南角落，剛要入睡的李末突然睜開了眼睛，他起身下了牀榻，走到了窗邊。
罡風獵獵，血光遮天，一道猩紅恍若大霧瀰漫，瞬間將整座客棧淹沒。
恐怖的霧氣恍若屠刀一般，收割了一條又一條性命，整座客棧都隨之崩塌。
“找死！”
李末目光猛地一沉，他身軀豁然震盪，恍然靈劍長吟，驚動霜天不覺，可怕的氣勢瞬間便將涌來的猩紅霧氣震散。
“嗯！？”
如此異動，頓時引起了方寄生的注意，他面色清冷，順着那一聲劍吟看了過去。
沖天的煙塵中，竟有一道人影活着走了出來。
“這些貪便宜的豬仔裡竟然還有高手！？”方寄生愣了一下，顯然沒有料到。
此時此刻，李末從煙塵中走出，已然注意到了法壇這裡。
不過更加讓他在意的卻是浮於虛空中的那口葫蘆，殺念成真，鋪天蓋地，就連他的血骨都感受到了刻骨的寒意。
“大邪至妖，好東西……”
李末眼睛一亮，身形縱起，竟是奔着那口葫蘆殺掠而去。
“什麼人？瘋了嗎？”
景九流面色微變，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李末。
如今，那道殺念被鎮壓於葫蘆之中，恐怖不及全盛之萬一，按理說以眼前此人的修爲應該知道其中厲害纔對。
轟隆隆……
果然，李末身形剛至，那口葫蘆猛地震動起來，濃烈的猩紅霧氣從四面八方回溯而至，毀滅的波動比起剛剛濃烈的百倍不止。
如果說剛剛收割性命之時，瀰漫的猩紅霧氣只是滾燙的開水，那麼眼下便是滾滾灼熱的岩漿。
嗡……
然而，那一片猩紅並未擋住李末的腳步，他的身體融合了永夜劍，堪比聖兵強橫，血肉震盪，恍若虯龍嘶吼，竟是直接撕開濃烈猩紅霧氣，一把便抓住了那口葫蘆。
“什麼！？他竟然能夠以徒手欺身！？”景九流瞳孔遽然收縮，流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
那道殺唸的恐怖他是見識過的，即便被鎮壓在葫蘆內，如今封印開啓，十丈之內便是絕地。
縱然真息高手能夠近身不死，也要被那殺念亂了神智，失心瘋魔。
可是眼前……
砰……
就在李末握住那口葫蘆的同時，暴走的力量與猩紅霧氣碰撞在一起，毀滅的波動內外相合，竟是將那口葫蘆猛地撞碎。
“糟糕……”
景九流心頭咯噔一下，面色難看到了極致。
轟隆隆……
幾乎同一時刻，那道綿延千年，裹挾十萬生靈葬滅怨氣的殺念終於毫無阻滯地再現天地。
漫天血光涌動，竟是凝聚出一道詭異的魔影，化於虛空，無處不在，可怕的聲音響徹諸地，似如亡靈哀樂，度滅生者。
“殺念成魔……那道殺念成了魔魅……”
景九流心中驚悚，這一刻，他終於隱隱知道當年那道人到底有多恐怖。
留下的一道殺念，時隔千年不滅，竟然成了魔魅，這東西一旦逃出生天，收割足夠多的性命，便成大患。
“這個瘋子……到底從哪裡冒出來的？”方寄生驚吼。
此刻的動靜已然太大，引起了不少高手的注意。
最棘手的是，那道殺念成魔，現世降臨。
“他……他幹什麼？”
突然，方寄生眉心猛地一顫，便見李末未曾退去，竟然主動迎上了那道殺念魔魅。
“他……他瘋了？他想收服這東西？”景九流亦是面色大變。
就算是方寄生，佔盡地利，手握【獰蛟劍】，也要舉行活祭，安撫殺念，纔敢嘗試煉化。
這人瘋了！？
“找死也不是這麼個找法。”景九流心中似有一道聲音在冷笑。
轟隆隆……
然而就在此時，匪夷所思的一幕出現了，李末一步踏出，虛空震動，他的身後竟有一道異象浮現，一位童子腳踩紅蓮，三頭八臂，手持發起，殺業臨凡，周身更有無數光影閃爍破滅，有剝皮抽筋的惡龍屍骸，有破碎坍塌的天宮樓宇，還有坍毀隕滅的玲瓏寶塔……
“殺業律靈書！”
你們大概是猜不到誅仙四劍的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