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敘述牢籠（完）
“沒什麼，我也散個熱。”
李晟低垂下頭，如同幼兒園熊孩子一般，朝地上吐出一條口水，同時來回搖晃腦袋，讓口水晃啊晃啊。
他這堪比行爲藝術的抽象動作，讓灰雨滿頭問號。好在李晟立馬恢復過來，呲溜一聲吸走口水。
“好惡心！”灰雨下意識叫出聲來。
李晟理直氣壯道：“這有什麼噁心的。正如這本《聖柴啓示錄》中提到的冷知識，包括犬科、羊駝在內的多種動物，都會利用唾液蒸發來散熱。”
“吐掉不好嗎”
“人每天要分泌1至1.5升的唾液，其中水分佔80%，剩下則是黏蛋白、黏多糖、免疫球蛋白、遊離氨基酸等。光從成分來看，和某些保健品沒多大差別。每吐一口都是在吐錢吶。”
李晟撇了撇嘴，“何況水是生命之源，如果不幸流落至荒漠、海洋等極端環境，不止唾液、汗液要循環利用，必要時連尿也得利用起來！”
“爲什麼一聊到屎尿屁話題你就突然興奮起來了啊？！”灰雨眼角一抽，隱隱有些慶幸自己是硅基生命。
“現在，是時候去面對真正的典獄長了。”
李晟瞬間變回正經，在灰雨‘好生硬的轉移話題！’吐槽聲中，整理了一下服飾，大踏步走向三號房間，拉開了那扇木門。
房門開啓，周圍景象瞬間變幻，二人再次站在血鷹號戰艦那缺少重力的走廊之中。
踩着磁力靴的船員奔跑穿行，走廊裡迴盪着船體各部位受損警報聲，紅色的遇險燈光閃爍不休。
一切都和第一次進入這裡時一樣，包括每名船員的位置、動作、神態。
【二階段任務目標已完成】
【三階段任務目標：逃出敘述牢籠】
【任務時間限制：10分鐘】
【任務獎勵1：經驗值600點】
【任務獎勵2：遊戲幣700點】
【任務獎勵3：隨機物品*1，品質取決於通關評價】
【任務獎勵4：微型生命藥水*1】
【任務失敗懲罰：無】
掃了眼新彈出的通知，李晟穿過走廊，來到船首艦橋。艾薩克和兔耳副官正並肩站立，做好了迎接李晟二人的準備，落地窗外的背景仍是海盜戰艦相互轟炸。
“又見面了。”
事已至此，也沒必要說那些彎彎繞繞的謎語，李晟開誠佈公道：“考慮到誤導室裡的那個機械裝置自稱是典獄長，它應該是在你佔領典獄長室之後生成的。我想知道，真正的典獄長去了哪裡。”
“這個監獄片區並沒有實際意義上的典獄長，由系統自動控制。”
兔耳副官緩緩說道，李晟能站在這裡、問出這個問題，證明他已經識破了騙局，並推理出了一號、二號艾薩克等一系列真相。否則應該一上來就直接開槍。
李晟詫異道：“那你是怎麼被困死在這兒的？”
“權限。”
血鷹號艦長，或者說二號艾薩克緩緩說道：“最初的艾薩克在越獄途中感染了鐵疫病毒，她自知自己時日無多，因此切割自身，分裂出我來。
我無數次嘗試越獄，也成功過很多次，但我並不具備完整的囚犯權限，即使費勁千辛萬苦，連續按下五個引擎室按鈕，也沒辦法開啓典獄長室的閘門，離開這裡。”
她頓了一下，看了眼艦船上忙碌不休的船員們，平靜說道：“我不甘心回到單人牢房裡繼續漫無盡頭的等待——敘述牢籠的囚犯可能在幾十上百年後迎來法庭審判，也可能永遠等不來判刑。
因此我選擇進入典獄長室，利用自己不完整的權限，借用了其他引擎室的功能。
閃回室的跳轉時間，連貫性室的打破敘事完整，誤導室的欺騙
各項功能迭加之下，將典獄長室改造成我所熟悉的樣子。”
“熟悉的樣子？應該不止於此吧？”
李晟說道：“即使從報紙、過去影像所展現的片鱗半爪出發，你也不像是願意沉溺在幻想中的樣子。”
“沒錯。”
艾薩克說道：“我的想法，是利用敘述牢籠自身擁有的各項能力，在這裡面，創造出一個小世界。”
鴨子定律——如果一隻動物看起來像一隻鴨子，走路像一隻鴨子，叫起來像一隻鴨子，那麼它就是一隻鴨子。
同理，如果敘述牢籠所創造出的小世界，裡面的物理法則、事物運行規律、時間流速等與外界一致，那麼它就是個以假亂真的完整世界。
在這個世界裡，二號艾薩克完全可以擺弄世界線，復活自己的戰友、養女，彌補過去的遺憾，開創新的未來，將其視爲屬於自己的那份“真實”。
難怪其他引擎室的內容，或多或少都與艾薩克有關。包括李晟在誤導室（其實是主角效應室）裡最後讀到的報紙。
他環顧四周，“那麼，代價是什麼。”
對於艾薩克而言最重要的安潔莉娜、安娜等人並未出現在血鷹號上，也就是說這裡面肯定出了偏差，事與願違。
“一切。”
艾薩克苦澀道：“【敘述】是擁有慣性的。就算我在獵戶C星的運輸船上，救下了安潔莉娜，她也會死在後續任務當中。就算我在比鄰A星救下了安娜，她也會死於鐵疫病毒的感染。
包括這裡——在敵方海盜艦船的圍攻之下，血鷹號擊毀了所有敵艦，慘勝倖存。
但船上超過八成的船員，以及艦船深處所有澤洛難民，都因船體受損而死。
現實的世界線上，我沒法拯救他們，在這裡也是同樣。”
“所以，”灰雨深吸了一口氣，凝視着艾薩克說道：“分裂了兩次，繞了這麼一大圈，最終還是回到原點，什麼也沒改變？分裂出我又有什麼意義？”
“你是最後的希望。”
艾薩克說道：“抱歉將你拖進這些事情。擁有完整記憶與權限的艾莎未能成功，擁有完整記憶與一半權限的我也陷入失敗，也許遺忘所有記憶、如同白紙的你，能有不一樣的結局。”
舷窗外，成千上萬道光矛、魚雷、導彈、無人機仍在纏鬥，以星海爲背景，共同編織出絢爛畫卷。
兔耳副官突然插話，“時間不多了。”
“什麼時間？”灰雨下意識問道。
“你們離開的時間。”
艾薩克說道：“我的形體早已泯滅，是我調用的各引擎室功能、篡改了典獄長室。一切因我而起，也該因我而終。”
如此說着，她在戰艦操作檯上連按幾下，艦船後方立刻產生強大重力，吸攝灰雨與李晟不斷後退。
“等等！”
灰雨雙手抓着牆壁奮力抵抗，她有太多問題堵在心頭，記憶的缺失，人生的空白，存在的意義。
“在我走出自動化工廠，第一次仰望星辰、感受新生時，天空中下着灰色的雨。這是伱名字的來歷。” 艾薩克輕聲道：“你是我，同時也是一個獨立的個體。離開這裡，去譜寫屬於你的人生吧。”
砰砰砰！
李晟與灰雨在重力拉拽下，撞破一扇扇艙門，飛快後退，周圍船體也在不斷解體崩毀，直至化爲飛灰。
不再受幻象遮擋，典獄長室顯現出原本樣貌——一間空曠房屋，唯一一張桌上，擺放着綠色按鈕。
正對着木門的牆壁中間，嵌着一座合金閘門。閘門並未受損，只在表面殘留着大片的黑色爆炸痕跡。
李晟按下綠色按鈕，合金閘門緩緩升起，顯現出一條狹長的、傾斜向上的甬道。
“救贖之道，就在其中。走吧。”
李晟邁步進入甬道，但他身邊的灰雨，卻被一層憑空生成的金色光幕所阻擋，無法通過。
光幕表面徐徐生成一行字【檢測到不合規越獄行爲】
作爲二次分裂形成的個體，灰雨仍不算嚴格意義上的囚犯。
“.”
她表情由僵硬，變得恍惚，再到釋然。她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故作無所謂地擺了擺手，說道：“果然還是不行麼？嘖，我就知道。算啦，你自己走吧。”
踏。
李晟不聲不響，邁步後退，回到了灰雨身側，故作沉思狀。
“喂喂喂，你幹嘛？”灰雨滿臉錯愕地看着他，“有越獄的機會你不要？走出甬道你就逃出去了啊！外面有大好世界等着你呢。”
也許是過於震驚，灰雨開始胡言亂語起來，淨說些什麼“兄弟你不會饞我身子吧？”“咱倆認識才幾小時。”“警告你嗷，我可不是那麼隨便的人，呃，機器人。”
“我說，你這256GB的腦容量能不能用來裝點正經的東西。”
李晟翻了個白眼，吐槽道：“外面可沒有什麼花花世界，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甬道外也只是宇宙真空罷了。”
“哈？”
“水龍頭裡只有溫熱氣流，真空抽吸馬桶裡也並未儲水，售貨機裡的飲料都需要用錢買。這些設計刻意不讓‘水’這個因素出現在敘述牢籠裡。”
李晟微笑：“正常星球的重力，應該是垂直向下的。但我之前吐口水散熱的時候，刻意留意過，發現唾液向後微微傾斜、彎曲。
這是人工重力的跡象。
也就是說，我們並不在星球上，而是位於一座靠自旋來產生人造重力的巨型太空站。”
當太空站以一定的角速度進行旋轉時，船上的人會感受到類似星球重力的離心力。其大小與空間站旋轉半徑、角速度以及物體質量相關。
如果旋轉半徑太小或旋轉速度太快，人的頭和腳所感受到的重力是不相同的，會因此感到眩暈噁心與方向識別障礙。
李晟並沒有感到重力梯度，證明這座空間站大的離譜。
“我可沒有宇航服，或者在真空中呼吸的能力，所以，還得靠你咯。”
他笑了笑，抽出那把【臨終救贖】，朝着前方金色光幕扣下扳機。
嗡！
槍口積蓄起了足以灼燒雙眼的熾熱強光，周圍空氣都因劇烈攀升的溫度而發生扭曲。
短暫延遲過後，槍口噴發出焚燬一切的粗長光柱，輕易撕裂光幕，並且餘勢不減，在甬道中折射跳躍，直至躥離出口，消失不見。
咔嚓咔嚓。
達成最後一次開火的【臨終救贖】，終於完成使命，自行解體。李晟收起破碎部件，與灰雨相視一笑，一同步入甬道。
甬道中的空氣逐漸稀薄，灰雨融化部分肢體，變化成氧氣面罩與氧氣罐形狀，供李晟呼吸。
二人拾級而上，走到盡頭，向上仰望。
這是一座龐大到難以想象的環形太空站，太空站緩慢自轉，中間由四根圓柱軸相連，最外側則是大量的六邊形蜂巢狀模塊。
每個模塊，都是一個監獄片區。所有片區組合起來，形成關押了無數囚犯的敘述牢籠。
“檢測到不合規越獄行爲！”
“檢測到不合規越獄行爲！”
甬道里還有稀薄空氣，因此能聽見嘈雜的廣播聲音。
太空站中間的圓柱軸體，打開一扇扇閥門，從中飛出了幾十艘X形狀的飛行器，向着二人所在方位駛來，勢要將違規越獄的灰雨抓捕歸案。
【劇本任務“敘述牢籠”已完成】
【獎勵結算中】
【距離傳送還有5分鐘，是否立即傳送】
耳畔響起了系統提示音，李晟看了眼沉默不語的灰雨，摘下氧氣面罩，大喊道：“跟我走吧。”
“去哪？”灰雨同樣喊道。
“一個不那麼美好，但也不那麼爛的世界。”
李晟手掌翻轉，拿出了剛剛獲得的任務獎勵道具。那是個巴掌大小的蛋形玩具，中間是一小塊大約240p分辨率的彩色屏幕，屏幕下方則是一排按鈕。
【物品名稱：電子寵物蛋】
【類型：便攜式道具】
【品質：精良】
【特效：愛的供養。朝一個等級低於使用者、且對使用者有好感的生物使用，在對方自願的情況下，可將其收入寵物蛋中。
【消耗：無】
【冷卻時間：24小時】
【使用條件：無】
【備註：寵物蛋一次只能存放一隻生物。設備本身擁有餵食、沖洗、娛樂、教育、睡眠等功能，可以滿足蛋艙內生物的各項需求，但並不增加好感度。生物也不會擁有在蛋艙內生活的相關記憶】
【備註：當已存放生物對使用者的好感度下降至50%以下時，生物可拒絕進入或離開寵物蛋，乃至選擇叛逃】
【備註：若在劇本任務中使用，在離開劇本世界時，需根據生物的生命強度，繳納一定量的遊戲貨幣，才能攜帶生物離開】
【備註：我要給丫丫完整的一生】
“好。”
迎着加速駛來的戰鬥飛行器，灰雨沒有猶豫，牽起了李晟的手，二人瞬間消失於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