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 耳房

她擡手在案臺上緩緩拂過,對廚房她一向有種眷戀之情,對這個西北耳房更是如此。

木門吱呀一響,沈風棲執着那張紙條,默然的踏了進來。小碧跟在後頭,似是怕少夫人與世子爺要舊情復燃的模樣,倒是陸雲袖輕聲說了句:“小碧,乖,去外頭守着。”

小碧自從知道陸雲袖與葉隱風的事情後,對沈風棲居然多了幾分防備,滿臉的不情願的嘟囔了句:“少夫人,你……你想清楚。”

陸雲袖怨懟的瞅了她一眼,小碧才分外不情願的關了門,自己在外頭蹲着了。

沈風棲在府裡一向穿着隨意,但無論如何不修邊幅,亦是掩不住他周身的清雅淡漠、風骨傲然的形容。

他垂首看了眼手上的紙條,苦笑了下:“這字條你一直留着。”

陸雲袖點了點頭,有些記憶,她並不急於將它毀去,她始終願意給世子爺留一份美好的念想,這是她對風骨無雙天下唯一的沈風棲的尊敬。

“說來,難得你約我至此,這本書好歹也是你買的,還你。”沈風棲始終背在身後的手,將《風月錄》遞了過來,陸雲袖的臉微微一紅,伸手接過後,低語道:“世子不要多想,那日我經過金珊堂……”

沈風棲伸手攔住,淡淡的說:“袖兒切莫再說這些,已經過去的事情。”

也是,她根本不需解釋這些……

陸雲袖想要離去的事情,這王府裡第一需要墨璋和上官的助力,第二卻是不想瞞着沈風棲。但顯然,她不瞞着亦是不行,若是將來她去了將軍府,最直接的結果便是將葉隱風便是封塵這件事暴露出來,從而導致葉隱風與沈風棲的對立。

所以她如今站在這裡,也是難得的將沈風棲當做她安然離去的一個棋子,只看她現在這個操盤手還能否撼動沈風棲這個無雙智者。

沈風棲朝前走了一步,靠近陸雲袖,只見她精心的妝點下,那蒼白的面色已然恢復了許多,他早在林和苑裡,聽說了關於清荷小築的傳聞,只說少夫人的身體日薄西山,行將不朽,如今見了,雖則沒有那麼嚴重,但分明感覺出那種強裝出來的康健。

他心疼的說:“袖兒你……現在怎麼變成這般孱弱?”

定親之後,不論是王爺還是王妃都再不許他踏入青荷小築,就怕被墨璋誤會,可見到陸雲袖這般模樣,他終歸還是不忍,這畢竟是曾經入了他心頭的女子,若非自己的一錯再錯,何苦到了今天這地步。

陸雲袖微微浮脣,頗爲釋然的說道:“世子無需牽掛,陸雲袖如今是什麼情況,我太瞭解。”

“上官先生如何說?”

“若非今日雲袖邀世子爺來此,怕是下一回,就是……雲袖的死訊。”她將話說的極滿,滿的沈風棲頓時周身一震,越發頹然的後退幾步,坐到了那竈臺旁的靠椅上。

陸雲袖望了望沈風棲。

這是個好世子,嫁給他的女子,在朝都也會受到多少女子的羨慕。

但他卻不是個好男人,他始終將王府放在第一位,縱陸雲袖曾經於他心頭抹過一層煙雲,也不過如此而已。

她朝前走了幾步,盈盈跪在沈風棲面前,一雙眸中盡是無奈與惆悵,感情之事,誰能說清。沈風棲到底喜歡沒喜歡過她,似乎已經不那麼重要了。

沈風棲慌忙俯身,去扶陸雲袖,而她強跪着,只說了一句:“雲袖只想問一句,世子爺若覺着還欠了雲袖的情,今日便還了我如何。”

沈風棲又不敢用力的扯陸雲袖,生怕如今的她,是受不住這等力氣,拉了幾下她偏是不肯站起,沈風棲到底還是頹然的嘆了口氣,將她摟進懷中,苦澀的道:“沈風棲此生唯一所負之人,便是你陸雲袖,你讓我如何是好。”

陸雲袖的身子僵了,推也不好,不推亦是不好,若說她與沈風棲之間,再無半點情分,也不盡然,在沈風棲的那句話中,她聽出了太多的悔過,痛苦的說道:“世子,你需要好好待璋兒……”

可說到這裡,她卻又是微微頓住,墨璋與墨子臻亦是一團亂麻,沈風棲怎能不知,“王府固然重要,但與你終生相伴之人,也很重要。”

陸雲袖本想說明他如今所行之事,異常危險,卻又怕說出來後只會添了生分,將那話吞下後,才輕聲說道:“雲袖去後,只有一個請求。”

“你不會有事的,袖兒,即便是去請皇宮御醫,我也會想辦法救回你來。”

“皇宮御醫?有上官先生家學淵博麼?”陸雲袖涼涼一笑,不斷的爲自己的離去鋪墊道路。

沈風棲徹底無言,他只是將陸雲袖鎖在懷中,不言不語。原來最後的最後,就是徹底的失去,連看,也再看不見了。

陸雲袖在他耳畔說道:“陸雲袖感謝世子將小碧給了我,所以縱然我死,也放心不下小碧,只求世子能將小碧的賣身契給我,我好放她離去,也算了了我這個心願。”

陸雲袖曉得這並非那麼容易的事情,只好再婉言懇求,“你也曉得小碧與上官先生之間素有情緣,但上官先生也徹底的傷了小碧的心,我不忍看她繼續憔悴糾結下去,這身爲家奴便是小碧唯一的苦痛,也是她與上官先生之間不可逾越的鴻溝。世子,若我不可得,只求她能得,哪怕是一點點希望,我也想幫一把小碧,求你成全。”

若我不可得,只求她能得……

沈風棲被這句話觸動了心神,漸漸鬆開陸雲袖的肩膀,看着她淚落無端的可憐樣子,“我會給你她的賣身契,但她日後出去會如何……”

“若上官還憐惜她,自會給她尋個後路。假若上官不管,那我便將身上的銀兩都給小碧,讓她尋個依靠,爲奴爲婢畢竟不是終身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