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些想與我說的?”上官輕鴻轉過身來,眉眼之間還是那般疏離,小碧看了心口一疼,便又垂下頭去,“還有一件事,便是……小碧再不是家奴了……”
說完話後,她的眼淚便一滴滴的往下落,似是一粒粒小珍珠,滴在地上,墜入了觀者的心海。
一紙賣身契,讓她成了王府的奴婢,卻也讓她能夠在這裡,常常守望着藥居里的醫師上官輕鴻。
若非這一紙賣身契,她恐怕也沒有機會與上官輕鴻走到這步。
然則,卻也是這一紙賣身契,她無法站在同等的位置,去問上官輕鴻一句,先生,你願意娶小碧嗎?
今日,它終於不再束縛了她的自由,卻拉開了她與上官的距離。
小碧凝着淚光,擡眼看向上官,又哭又笑着說:“先生,小碧不再是家奴了,小碧自由了。”
上官輕鴻擡手想替她擦眼淚,倒是想起自己方纔伺弄草藥,還有些泥土,只好用手背替她蹭了蹭,“就這些想說的麼?”
小碧一時無言,哭的越發洶涌,上前抱住上官輕鴻的腰,“先生,小碧愛你,小碧……捨不得你。”
茯苓看的有些忍不住,幾度想上去罵冷血薄情的先生,可他偏又害怕先生,只好躲在外頭看小碧姐姐被欺負的可憐兮兮。
小碧依偎在那溫熱的胸膛上,心頭卻是越發感到涼意,這時,眸光突然看見上官輕鴻的手上有一道傷口,頓時直起上身,握住那手說:“先生,這是怎麼搞的?”
上官輕鴻不着痕跡的推開,將右手掩在袖中,“無妨的。不礙事。”
小碧又想追問幾句,上官輕鴻湊巧又看見茯苓那賊溜溜的大眼睛,於是低斥了聲:“茯苓,先回去睡覺。”
茯苓撅着嘴巴,只要小碧姐姐一來,他就要被關進那個小房間,兩眼一轉,他對着屋子裡喊了句:“先生今天外出被人害了,所以手才受了傷。”
說完話後,他便以最快的速度轉身跑了,生怕被上官抓到痛打一頓。
小碧呆呆的看着上官藏進袖中的手,又擡頭看了看他那被掩藏在假皮後的臉。無論如今的這張臉是否惟妙惟肖,他終究是個假的。
上官輕鴻,或許從未珍視過眼下自己的這個身份,更遑論上官輕鴻的女人,小碧。
小碧抽泣了下,也不懂上官輕鴻到底想要怎樣,那雙眸子,明明比星空還美,卻也似星空那般,難以捉摸。
她啞着嗓子垂下頭去,“先生,我走了。以後若還有別的女子這般愛你,請好好待她。”
“阿碧,等下。”
小碧的雙肩微微抖動着,生生的剎住步子,就在方纔的一線清明中,她突然明白了,上官恐怕也只是想要個這樣的女人,但這個女人是不是小碧,他根本無所謂。
他隱藏着他所有的一切,他緘口不言他心裡所想,小碧知道,他有他的難處,但她也有她的無辜。
上官輕鴻輕輕伸手,將她拉回到自己面前,認真的問:“我待你不好麼?”
小碧慌忙搖頭,“好。先生待小碧是好的。”
上官輕鴻蹙眉,“若是好,爲何要別人愛我。”
小碧一時啞口無言,不知如何說是好。
上官輕鴻做了個決定,“只要你愛,不就夠了?”
小碧張口結舌的回答:“可是,我要離開王府,就不能再陪着上官先生了。”
上官輕鴻莞爾一笑,“你出去,我也可以出去。”
小碧忽然愣住,原本她便好哭,現如今是哭的越加洶涌,哪怕是上官從不曾說他愛她,可方纔的那些話,分明是在表示一種別樣的情思。
正如同少夫人一樣,沒有任何名分,她也心甘情願的栽在這個男人身上,即便是他永遠用上官輕鴻的這張臉與她相會。
其實小碧所要甚少,隻字片語的愛憐,便足以令她赴湯蹈火。上官輕鴻見她哭的實在可愛,順手就將她推到牆邊,狠狠的親了過去。
小碧腦子“嗡”了一下,承下的那刻,腦中只有一行字,似是斷了線的風箏,離清醒越來越遠:看來今夜,又要哭爹喊娘一宿了……
初夏時節的薔薇花結了滿牆,漫過綠草茵茵,十里池塘紅荷茂盛,輕風徐來,水波輕蕩,一一風荷舉,荷香瀰漫。草木隨風,爛漫成霞,蜂綣蝶舞,捲起了陣陣清淺的微甘氣息。檐下長廊曲折,青森的樹影掩映之下,氣氛清幽深邃。
到得四月八日那天,寺院裡的浴佛會,都將用銅鑄好的佛像送往富貴人家,以求施利。睿王妃是禮佛之人,那日裡穿的也很正式,除卻門外頭廣贈素粥,迎佛上門,而後院,亦是請上官先生,爲各個女眷診視身體,以祈求平安康健。
女眷們是不允許拋頭露面的,而上官先生也不能直接出現在衆女子之間,所以小微亭旁假山之上的長廊裡,女眷們皆都盛裝出現,一面觀着初夏的風景,一面挨個入了簡易搭出的小棚裡,由上官牽紅線探查。
陸雲袖大早起牀,便要小碧尋來件簡單的衣飾。
小碧在衣櫃裡收拾衣裳的時候,很是不解,“少夫人,今日皆是女眷出席,穿的太過樸素,怕是要被比下去的。”
陸雲袖目光灼灼,脣邊浮起一絲調皮的微笑,“自是要被比下去,而且要覺着我們很慘纔好,越不顯眼,越妙。”
今日是看好戲去的,又何必穿出個嬌豔如花的模樣來招人嫉妒。
小碧聽後,半知半解的取出了那件素白的長衫,周身潔淨,如出塵的玉蘭,一頭青絲墨發僅僅以白玉簪。爲怕被說穿着縞素,陸雲袖在腰帶上墜了個嫣紅的香囊,又將葉隱風給的墜子掛在外頭,整理妥當後,才又把面色抹的病怏怏的,這才拉着小碧的手,說:“走吧,今日你也是女眷,可千萬得讓上官先生好好瞧瞧身子。”
小碧頓時紅了臉。
自打上回與上官輕鴻敞開了心扉,即便他再不承諾什麼,小碧也不再多問。只要和他在一起,便好過相思苦短。
兩人走的極慢,從清荷小築緩緩的朝小微亭方向而去,不多時,身後便傳來一聲嬌笑,“姐姐您也來讓上官先生探診麼?這般臉色,小心瞧出什麼毛病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