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的酒在手中晃了好一會,琉璃色,撲鼻的香。沈柔的眸中自是不解更多,而上官只輕輕的笑了聲,“她好不好,又與柔王妃有什麼關係?”
沈柔的聲音微微顫抖,“當然有關係,若她真的是先生心中所愛,那沈柔自然再不掛念,只一心一意的做自己的王妃;若不是,那沈柔又如何能放的下,如何能忘得了。”
“還有……”沈柔眸中含淚,“不要再喊我柔王妃了,我最歡喜……最歡喜那些年,你喚我的那個名字。”
上官輕鴻擡聲疑問,自是有些恍惚。
睿王府中尚有兩位郡主之時,自是玉貌綺年,人人豔羨。一樹櫻華,轉瞬華光。那時候的上官輕鴻,與現在確實毫無區別,這張皮,便從來沒有變過。只是那時候他的心高氣傲,比如今還要強烈。沈柔錯過了好時光,小碧留在了上官最溫柔的年華。
沈柔垂首乞求:“先生……”
上官輕鴻將酒杯放下,醉意上頭,雙脣微浮,“阿柔。”
小碧貼在牆邊,一雙秀氣的眸子掉不出一滴眼淚,和上官輕鴻這些日子的糾結,已經讓她耗去了所有的心血。她明白自己遠不如沈柔,無論是身份亦或者是樣貌,哪怕是愛上官輕鴻的那顆心,恐怕也只是與沈柔打平。
沈柔望着眼前的上官輕鴻,目光澄澈若清湖之上波光粼粼,在明月下漾着愛意翩漣,“莫非她是這院中最美的丫鬟,先生才覺足以相配?”
小碧再聽不下去,她扭頭往來路而回,心若成灰——雖她愛上官,天地可證。
阿柔。阿碧。
原來她比阿柔晚了好些年……
小碧苦笑了下,忽然一跤摔在地上,幸而離藥居已有些距離,她掙扎着爬起,卻看見了一雙白色繡花鞋,向上看去,卻是最關心自己的少夫人。
陸雲袖彎下身子去扶小碧,小碧抽泣了下。啞着嗓子喊道:“少夫人……”
陸雲袖已是猜到她撞見了沈柔,忙慌將她摟在懷裡,安慰道:“別擔心,她一年只回來一次,又是他人的王妃,上官與她,不可能的。”
小碧緩緩搖頭,“我並非難過此事……”
她只覺自己在沈柔之後,橫插一腳,讓這麼好的女子痛苦成這般。她只覺自己一心癡戀,卻能成真,而沈柔爲何得不到。她還覺沈柔先愛的上官,她這後者,本應該讓道。
小碧並非不講道理的女子,她聽的出來,沈柔的句句話中,都恨不能上官此刻帶着她離開,“少夫人你曉得麼……只要先生肯,柔郡主便是天涯海角都肯跟先生去的……”
“你覺着上官先生肯麼?他肯不管你,而帶着鳴秦王的王妃去天涯海角麼?小碧你別傻了……”
另一方的藥居之中,沈柔依舊坐在那裡,等着上官的回答。
上官輕鴻撐着頭,卻分外苦惱,他可從未想過自己會陷入到什麼感情糾紛中去,所以才戴了一張如此普通的假皮,可這幾年,先開了一朵名叫沈柔的桃花,後開了一朵名叫小碧的桃花。
沈柔咬脣輕語,“小碧真的比沈柔好嘛?”
這句話倒是問到了點子,上官輕鴻蹙眉回答:“小碧,自有小碧的好。並非她是丫鬟,我才與她一起。”
沈柔靜靜的聽着,上官輕鴻一向喜歡語焉不詳,但這句話卻分明告訴了她,不要再有任何癡纏,無論如何,她如今已經是鳴秦王的王妃,而他也有了小碧這般的女子在畔,他二人,從未有過開始,又何來結束。“忘”字便是他給自己最好的藥方。
沈柔緩緩起身,“謝謝先生,沈柔明白了。”
上官輕鴻也隨之起身,“柔王妃明年再回,這香雪酒也別再帶了,上官輕鴻承不起這般沉重的禮物。”
承不住的沉重麼……
沈柔將那話又重新唸了一遍,這才如釋重負的福了一福,“沈柔似乎懂了。”
沈柔要的,是天涯海角,一個名分,他給不了。
小碧要的,是隻在一起,便是安好,他給的了。
大概這就是區別。
小碧自第二天便恢復了正常,完全瞧不出來她發生了什麼,或者陸雲袖可以用愛到極處,反倒淡然這八個字來概括,最是和當。
唯一的變化便是她沒有去尋上官。而上官,從來就不會到清荷小築來尋小碧。所以一時間,情勢的確有些微妙。
她因爲裝作病重,卻又不好打聽上官與沈柔那邊是個什麼情形,所以自己看着也就乾着急,倒是做不來任何實際事情的。
依着往日習慣,陸雲袖將美人靠搬到院中池塘邊曬曬太陽,初夏的午後,陽光不甚耀眼,柔和如細細碎碎的金色粉末,浸在偌大的天地間。頭頂是交織的蔥鬱綠葉叢,葉縫細密無序,那些光做成的金色絲線透射下來,灑落青石板斑斑駁駁的光影。長長的石徑盡頭,牆邊是一大片薔薇如火。火紅之中染着片片綠影。
四周安靜寧和,葉聲與風聲交織出悠遠的旋律,花間鳥鳴諧和。甚至,可以聽到花開的聲音。而在這一片天簌的聲音裡,倒是極爲舒適的。她正自安享着午後的餘韻,卻突然聽見一陣腳步聲匆匆忙忙的朝院子裡走,她以爲又是旁人煩擾,哪裡曉得是小碧走的極快,幾步便跑到了她旁邊,興奮的說道:“少夫人,少夫人,你可曉得……”
陸雲袖戳了下她的額頭,“這般急急慌慌的,發生什麼事啦?”
小碧似是看不出心情不佳,陸雲袖也便安心了許多,不再多問她與上官之間的事情。
小碧揉了揉被戳的微紅的額頭,低聲笑道:“方纔我將少夫人的衣裳拿去井邊送洗,聽見他們都在議論。”
“議論什麼?”瞧她那激動的態勢,陸雲袖也猜出個大概,“是睿王爺和睿王妃開始收拾雲荷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