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重宇宙。
仙朝道宮。
雲霓天尊剛一落下來,立刻摸出一張符籙。
符籙上閃過靈光,緊接着,便響起一道威嚴的聲音:
“雲霓,到穹頂來。”
“是。”
雲霓應了一聲,再次飛身而起,掠過鱗次櫛比的重重樓閣,穿過茫茫雲海,一直朝上飛去。
羣山之上,是湛藍深空。
在這無盡的深空之上,有一座散發着五彩光芒的神宮,傲然屹立於天穹之頂。
雲霓眼神微冷,嘴角動了動,終於還是沒說出那句“老不死的”。
她輕輕落在神宮之內。
只見這裡已經站了兩排法界十八重的道宮長老。
一名留着黑色長髮的男子坐在高臺上,微閉雙目,神情嚴肅。
又有四五名氣息強大的男女,跪在黑髮男子腳下,一個個見雲霓來了,紛紛露出忿恨之色。
“這次又是她!”
“明明是我們的任務,結果卻被她做了,奪走獎勵。”
“聖尊,請您秉公執法。”
“無論如何都不能再護着她了,她只會肆意妄爲!”
五名男女七嘴八舌地說。
雲霓笑笑。
這些一無是處的垃圾,除了找聖尊哭訴,還會幹什麼?
聖尊也老了。
那個位子早晚是我的!
高臺寶座上,黑髮長袍的男子依然閉着雙眼,開口問道:
“雲霓,你可有什麼話說?”
雲霓冷笑一聲,正要說話,心頭忽然閃過一幕。
“須知普羅大衆偏偏不喜歡太過崇高、太過完美無缺的人……”
是的。
剛不可久。
再說自己何必站出來,跟這羣垃圾浪費脣舌?
畢竟他們又不敢跟自己打。
雲霓心念轉動,目光微微定住,朝高臺上拱手道:
“啓稟聖尊,我其實挺累的,一點都不想跟他們爭這些事。”
“哦?”
黑髮男子驚訝地睜開了雙眼,上下打量雲霓。
不止是他,就連那五名氣息強大的男女,乃至肅立兩旁的道宮長老們,齊刷刷朝雲霓望過來。
——她今天怎麼了?
這種反應,不是往日的她啊!
“雲霓,你可是中了什麼詛咒?還是被人下了暗蠱?”
一人忍不住說道。
高臺上的黑髮男子早已捏動手訣,釋放了一道術法打向雲霓。
這是極其高級的探查術,可以察覺一個靈魂的任何變化。
雲霓任由那術法籠罩自己,心頭一陣啼笑皆非。
但是很快她又有些恍神。
想不到……
所有人都是這樣的反應。
難道自己以前真的用力太猛,以至於把所有人都趕到了自己的對立面?
這種事雖然無所謂,但是沒必要。
單純的……沒必要。
術法的光芒徐徐消失。
高臺上。
黑髮男子再次開口:
“雲霓,術法顯示你的靈魂比以往都要好,但你剛纔那些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雲霓微微垂首,恭聲道:“啓稟聖尊,他們只看到我搶了許多獎勵豐厚的任務,卻沒看到那些任務究竟有多危險。”
“我只是顧念同門之誼,不想他們赴死,所以才接了那些任務。”
“如果他們對此心生怨恨,這並非我本意。”
這段話說完,整個神宮內一片死寂。
一名中年道士怒喝道:
“你胡說!”
“我怎麼胡說了?”雲霓悠然問道。
中年道士上前一步,指着她說:
“明明我們幾個找了因果律的法寶,一下子就可以傳送至夏特萊身邊,將她擊殺,你卻打傷我們,威脅不准我們去!”
“——如此霸道,卻被伱說的冠冕堂皇。”
“你不配做道宮的大師姐!”
所有人緊張起來,齊刷刷望向雲霓。
換做往常。
雲霓必然已經冷笑起來,要用道宮的決鬥來宣示自己的權威。
但是今天有些不一樣。
她看上去有些惘然,彷彿在回憶什麼,身上根本沒有半點戰意。
“雲霓,你怎麼說?”
高臺上的聖尊問。
雲霓嘆了口氣,後退一步,垂首道:
“我一心維護他們,卻換來他們如此看待,今後我不管了。”
“那任務呢?”聖尊問。
雲霓閉了閉眼,看上去有幾分痛苦。
利益。
怎麼忍心失去?
但“剛不可久”,假如按那小子的理論,要樹立完美形象,必須——
失去。
失去之後,纔可以得到。
一定要先失去!
“追殺夏特萊的任務,我交出來,並且從此再也不插手。”
她神情淡淡,但籠在袖子裡的手指指甲早已完全陷入肉裡,幾乎快要摳出血來。
“當真?”聖尊的語氣裡都有些不敢相信。
雲霓一下子氣笑了,立刻鬆開手,說:
“絕無虛言!”
“但我要補充說明的是,夏特萊能從仙宮盜走大批寶物,絕不是看上去那麼好對付,別以爲她只是個小偷!”
這番話說得平靜,還帶着些許關心。
衆人聽了,心思又是各不相同。
短暫的沉默中。
雲霓訝異地睜大了眼睛。
聲望——
自己的聲望在增長?
爲什麼!
她低垂下頭,眸光流轉,悄然觀察衆人。
肅立在兩邊的長老們都不說話。
可是現在,自己冥冥之中有種感覺——
他們似乎不是那麼排斥自己了。
有趣。
太有趣了!
自己明明退了一步,爲什麼反而得到了擁護!
道理在哪裡?
“如果沒有別的事情,那我回去修煉了,今後任務你們想怎麼做,我再也不插手。”
雲霓說道。
她朝着高臺上的聖尊微微一禮,身形沖天而起,迅速飛掠不見。
聖尊沒有說話。
兩旁的長老們同樣沒有開口。
“哈哈哈哈,好,今日聖尊爲我們做主,我們一定圓滿完成這次的任務!”
“誰說不是,她以爲離了她,世界就不一樣了。”
“這纔是我們證明自己的機會!”
“任務的獎勵是我們的!”
五名男女興奮地說道。
另一邊。
雲霓天尊飛回自己的宮殿,把門一關,盤膝坐在青玉臺上。
今日之事,自己的道心都被隱隱觸動。
某個看不見摸不着的境界在心頭徘徊,它時而出現,時而消失,與自己產生了無法言說的羈絆。
——竟然要突破境界了!
怎麼可能?
爲什麼……
雲霓天尊穩住道心,把所有事情來回想了一遍,低聲道:
“剛不可久,柔……不可守,剛柔相濟,陰陽乃成。”
話音未落。
法界悄然現前。
但見天花墜落,法音齊鳴,祥雲流轉,異象紛呈。
進入突破的狀態了!
雲霓天尊迅速伸手捏訣,施展結界封印之術,將自己的整個道宮全部封住。
現在還不是時候。
——不能讓任何人知道自己在突破!
雲霓天尊默運功法,緩緩調整渾身力量,蓄積勢頭,靜靜等待着突破的那一刻。
卻說在這九十九層宇宙的遙遠另一端。
一處寒冰覆蓋的星球上。
雲霓天尊的五名師弟師妹困住了一個女人。
那個女人穿着一襲紅裙,擁有一頭白金色的長髮,雙眸如同寶石一樣純淨,神情柔和。
“夏特萊,你就要死了。”
一人興奮地說。
他們五個人,分別困住了這個女人的四個僕從神獸——
青龍、白虎、朱雀、玄武。
要做到這一點很不容易,甚至動用了道宮的上古困魔索,又花費了價格高昂的仙符,才徹底激發出困魔索的力量。
四神獸只是暫時被困。
——必須要抓緊時間拿下夏特萊了!
“你們困住神獸,我來殺她!”
五人中,實力最強的道人喝了一聲。
“好!”衆人齊聲應道。
只見那道人從虛空中抓出一柄降魔杵,飛身撲向夏特萊。
根據得到的情報,夏特萊最強的便是召喚神獸,一旦神獸全部被困住,她就會陷入被動。
這便是殺她的好時機!
道人瞬息而至,將一柄降魔杵舞出千百重殘影,令虛空亦爲之破碎。
不管是夏特萊,還是任何人,都將在這一招面前化作肉泥!
咚——
一道悶響。
道人被一腳踢飛出去,降魔杵也重重地摔倒在地上,發出“咣噹”一聲響。
與此同時。
被困住的四神獸突然一下子全部消失了。
“什麼?”
“師兄你沒事吧?”
“剛纔發生了什麼?”
幾人衝過去,扶起了那位道人。
那道人卻直直地盯着夏特萊,雙眼睜得大大的,渾身顫抖不止。
“她——”
道人吐出一個字,卻因爲某種情緒再也說不下去。
剛纔自己攻擊了數千次。
但一次都沒打中對方!
——那是何等的身手,何等的判斷力,何等的反應!
怎麼可能——
她不是召喚師嗎?
她的近戰能力爲什麼會這麼恐怖?
幾人也慢慢反應過來,一起朝夏特萊望去。
只見她滿頭的白金長髮變爲深黑,一雙眸子轉爲翠綠色,渾身散發着說不出的神秘氣息。
“你們想殺夏特萊?”
女人的語調變了,變得愈發冷漠無情。
這一刻。
衆人心頭產生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
“你……不是夏特萊。”
一名道人喃喃道。
“你說夏特萊?”
女子慢悠悠地打量幾人,搖頭道:
“夏特萊在思念她的男人,沒功夫理會你們這些蝦兵蟹將。”
“話說回來,能見到我已經是你們的極限——連安妮你們都見不到,更別說夏特萊了。”
“現在領死吧。”
女人一步一步朝幾人走來。
這一刻。
幾人下意識地想起了不久之前的那一幕。
在那穹頂之上的道宮裡。
大師姐雲霓神情悲憫,柔聲說道:
“我只是顧念同門之誼,不想他們赴死,所以才接了那些任務。”
“如果他們對此心生怨恨,這並非我本意。”
言猶在耳。
原來大師姐是真的在替自己這些人着想啊。
可是。
來不及悔恨了。
……
死亡星球。
息壤高中,男生宿舍。
沈夜蹲在椅子上,鄭重其事地將幾個本子擺放在桌子上。
攻略已經做好了。
等會兒就通知大骷髏來拿。
一定要賣個大價錢。
至於現在麼——
人家老頭兒也是上層宇宙的大高手,就讓他去好好吃幾碗泡麪吧。
沈夜活動了下發酸的手腕,重新站起身,再次進入法相。
現在。
要開啓第二扇封印之門了。
趁着這會兒狀態好,爭取三次開門都表現優異,晚上十二點一過,再讓深綠色詞條“最佳新人”提升一次。
“門。”
沈夜低喝一聲。
一扇門在黑暗的邊緣打開。
等了半晌。
門裡沒有任何動靜。
沈夜發動“時之狂潮”,把門拽回來朝裡面看了一眼。
門裡空空如也。
——什麼都沒有?
一行微光小字悄然浮現:
“這是一個準備就緒的強大封印,但暫時沒有誰被封印在裡面。”
沈夜怔了怔,忽然反應過來。
這是好東西啊!
他立刻將手按在門上,記下了座標。
——以後遇見特別強的敵人了,找機會,把敵人扔進去。
事情就解決了!
現在已經開了兩次門,還剩一次!
沈夜將門關上。
等門消失之後,他再次擡手按在虛空中,低喝道:
“門!”
門再次浮現。
咔嗒。
門打開了。
——跟剛纔一樣,門裡沒有任何動靜。
不會又是空的吧!
沈夜正要看一下門裡的情況,卻見一物衝出了門,沒入那深重的黑暗之中。
一瞬。
那物立刻倒飛回來,跳進門中,破口大罵道:
“是哪個黑心的賤貨敢在這裡陷害本鳳!”
鳳?
這裡有一隻被封印的鳳凰!
沈夜立刻道:“別激動,你到底是誰?”
“吾乃萬鳳之王!”那個聲音道。
“好吧,萬鳳之王,我打開封印也只是想看看有什麼東西,剛纔那只是一種保護措施。”沈夜解釋道。
“小賤種,趕緊放我出去,不然分分鐘乾死你!”那聲音說。
沈夜一下子毛了。
就連那位老頭兒在見識過仙國的毀滅力量之後,也學會了好好說話。
你連續罵人是什麼意思?
“喂,我可沒有針對你啊,你嘴怎麼這麼臭?”
沈夜不爽地問。
等了數息。
門裡卻傳來了一陣抽泣聲。
“不要怪我,這是一種病,我也沒辦法。”
病?
沈夜的氣消了。
如果不是存心罵人,其實也沒什麼可計較的。
“喂,你得了什麼病啊,非要罵人?”他問。
“沒辦法的,只要有活物跟我說話,我張嘴就這麼臭。”
“——而且被我罵狠了,你會破防,再罵下去你會受傷,最後會罵死你。”
這不行!
而且看樣子,對方似乎是無法自控的罵人。
這讓沈夜心頭泛起了一陣熟悉感。
他將手按在門上,立刻發動了“時之狂潮”。
門裡的各種動靜頓時消失。
他再上前一步,把門從黑暗邊緣抱回來,繼續發動“時之狂潮”,然後朝門裡望去。
一隻威風凜凜的大公雞站在封印之地裡。
不過它的雞冠是耷拉着的,一點也不硬挺,而它的眼睛紅紅的,似乎剛哭過一場。
……是公雞啊。
所以在多重宇宙之中,公雞是萬鳳之王?
沒聽說過!
沈夜直接拿出兩個手機,其中一個開了手機熱點,將另一個手機連上,然後扔進封印之地,把門重新擺好。
取消“時之狂潮”!
“喂,你撿起手機,我們視頻通話。”
沈夜拿着手機,發出了視頻邀請。
“你倒是挺聰明的嘛,這樣一來,我面對的其實是這個死物,就罵不出來了。”大公雞說。
視頻邀請接通了。
沈夜的手機屏幕上出現了一頭大公雞。
“兄弟,請問怎麼稱呼?”公雞問。
“我是沈夜,人類——你呢?”沈夜道。
“吾乃萬鳳之王,名爲仁,號爲神,你可以稱呼吾爲仁神。”
公雞傲然說道。
“好名字!”沈夜豎起拇指,誇讚道。
見鬼。
仁神公雞。
也就是人身攻擊。
你生下來就是幹這個的,對吧?
“仁神兄,你爲什麼被封印?”
沈夜問。
“八萬年前,我乃是萬毒不侵的鳳主,專門爲各大勢力試藥,每次都能賺取豐厚的報酬。”大公雞說。
沈夜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繼續問道:
“然後呢?”
大公雞嘆口氣說:“然後有一天,極上層宇宙的一個文明,煉製了傳說中的輪迴天丹,卻摸不清藥性。”
“他們請我去試藥……”
沈夜頓時恍然。
這件事,自己太懂了。
——過期的輪迴天丹就是個坑!
魔伽睺都中過招。
但是——
魔伽睺也沒有把人罵死的本事啊!
“你吃了幾枚輪迴天丹?”
沈夜問。
“幾枚?我他孃的吃了三年!三年啊,你知道我是怎麼過來的嗎?”
大公雞情緒激動地絮絮叨叨:
“我的身形變得跟公雞一樣,再也不復鳳凰之美,我的力量也發生了決定性改變,變成如今這般人怨神惡。”
“三年!你爲什麼要吃三年啊,發現不對,不是該立刻中斷這件事嗎?”沈夜忍不住問。
大公雞道:“也是我貪心,輪迴天丹藥力太足了,幫我提升了好幾個境界,所以……”
“所以?”
“我一直在瘋狂的嗑輪迴天丹,這讓我整個身體都充滿了輪迴天丹的力量,可以說,我就是輪迴天丹的集大成者。”
“人人都想吃我。”
“連鳳凰一族都背叛了我——它們也覺得吃了我可以讓實力提升好幾個臺階。”
“衆叛親離之下,我把自己封印了起來,讓所有人都找不到我。”
“我苦心修煉,花費了一萬年,把藥力控制住了。”
“現在誰也無法察覺我的力量。”
“可是——”
“當初設下的封印用盡了我所有的寶物,效果太強,我出不去了!”
“我就一直被封印在這裡,過去了幾萬年。”
它悲傷地發出一聲鳴叫。
沈夜默默聽完,一臉凝重地陷入沉思之中。
怎麼辦?
有點棘手啊。
燉雞湯也不知道能不能把它的藥力燉出來。
不行還是燒吧。
紅燒雞塊。
“兄弟,你該不會想吃我吧?”
仁神公雞側着頭,用一邊的眼睛盯着沈夜,神情有些警惕。
沈夜立刻說:
“我發誓啊,兄弟,我這一生都沒吃過鳳凰,請相信這一點。”
“是嗎?那倒是還行。”仁神公雞鬆了口氣。
沈夜重新開始盤算這件事。
怎麼處理呢?
其實叫花雞也不是不可以。
話說回來——
——這不能帶你出來玩啊,你隨便罵罵人,搞搞人身攻擊,我們這邊就團滅了。
“尊貴的仁神,見到您很高興,那我們就此別過,手機算送你的,再見。”沈夜道。
他伸手就要關門。
“等一下!”仁神公雞慌忙叫道。
“還有事?”沈夜問。
“你能不能放我出去,求求了。”仁神公雞哀求道。
“可是雞哥啊,你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出來會讓天下大亂的——我這人愛好和平,不想當幫兇啊!”沈夜真誠地說。
你非要出來的話——
麻油雞?
白斬雞?
最近口味偏重,辣子雞也不是不行。
“我只要能出去透透氣就好,並且我保證不罵人——這件事我有辦法。”
仁神公雞道。
“什麼辦法?”沈夜好奇地問。
“看好了。”
公雞把手機擺在牆角,後退幾步,跳起來,身形一旋。
只聽“啪”的一聲輕響。
仁神公雞變成了一根雞毛撣子!
“兄弟,我變成物件之後,就不會罵人了。”
“——你要是不放心,我跟你簽訂契約,只要你帶着我就行!”
“我實在是不想再呆在封印裡,求求了!”
雞毛撣子發出一陣啜泣。
它哭得沈夜都心軟了。
“沒見過帶雞毛撣子在外行走的,你能變成別的嗎?”
沈夜抱着雙臂問。
“可以!”
只聽“啪”的一聲響。
雞毛撣子變成了一把由多彩羽毛編織而成的扇子。
沈夜看着屏幕裡的扇子。
一行行微光小字浮現在扇子上:
“鳳王之扇。”
“奇物,唯一。”
“描述:一扇破人防,二扇傷人身,三扇人死球。”
“——這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