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鈴鈴……”
耳邊有聲音迴盪,顧心言猛地睜開眼。
擡頭是雪白的房頂,在微弱的晨光之下略顯灰暗。
右側是木架,分割成幾層,一層一層地疊放着各式各樣的筆記本,木架的上方擺放着一些筆盒,筆盒內插着許多簽字筆。左側靠牆的是一個櫃子,櫃子同樣分成好幾層,擺放着鼠標、鍵盤等電腦耗材。
這是一個文具店,一個開在大學裡面的文具店。
自己是店主,以前一直在這間文具店內打工,在幫老闆看店的同時在網上寫一些不入流的小說,正是所謂的撲街寫手。在剛剛過去的暑假裡,自己從老闆那裡把這家店盤了過來,房租和轉讓費之類加起來有九萬多。不過,自己沒有現錢,這九萬多塊轉化爲了債務,賺了錢之後再還。
壓力很大啊!
顧心言坐起身,身下是一張席子,席子下面墊着幾塊紙板,起身之後,總覺得全身痠痛,特別是後背,感到很不舒服。
其實,這兩年他碼字倒是賺了一些錢。
畢竟,在店裡賣東西有工資,除了吃飯喝水基本沒有用錢的地方,不過,那些錢全都花費在了他唯一的嗜好上。
在寒暑假的時候,他喜歡逛市裡的古董一條街,喜歡把玩一些特別的玩意,古董文玩之類的。別看那些小東西不怎樣,也不佔地方,他那幾萬塊錢丟進去連泡泡都不會起一下。
“一二三四!”
店門外面就是籃球場和足球場,這會兒,正發出震耳欲聾的呼喊聲,那是幾千新生在軍訓。
顧心言忙爬了起來,將涼被草蓆卷好,放在櫃子頂上。
之後,打開後面的玻璃門,拿着一個小盆子裝着洗漱用品穿過過道,走到過道盡頭,鑽進男廁所之後,利用廁所裡面的水龍頭刷牙洗臉,廁所裡面的味道有些夠嗆,不過,忍一忍就是了!
花了幾分鐘,搞定個人衛生後,顧心言打開店門。
這時候,隔壁的便利店已經開門了。
店老闆是一個三十來歲的婦人,她關門比顧心言晚,開門比顧心言早,並且,沒在店內睡覺,每天晚上都要騎着電動車回家,也就說一晚上只休息四五個小時,即便如此,看上去也比顧心言精神。
“早!”
她和顧心言打着招呼。
“早!”
顧心言有口無心地應着,坐在櫃檯後面,打開電腦,然後,有氣無神地望着外面的籃球場。
籃球場空空蕩蕩,什麼人都沒有,新生們在籃球場下面的足球場上軍訓,在店裡面是看不見人的,只能聽到一陣陣呼喊聲。
少年少女們的呼喊聲元氣十足,顧心言卻萎靡不振。
他總覺得自己忘記了一些什麼。
到底是什麼呢?
一時間卻想不明白。
是昨晚沒有睡好的緣故吧?
然而,哪一天晚上又睡得好呢?
不應該盤下這個店,生意一般,人卻累得夠嗆,休息也不好,才十來天的功夫,就像老了好幾歲。
對了,當初自己究竟是爲了什麼才盤下這個店的呢?
有一些迷霧瀰漫在記憶之河,顧小召看
不清楚,想不起緣由。
到了七點半,陸續有人進店來,都是一些老生,買的多是紙筆,看着人多,實際卻沒賣多少錢,筆也好、本子也好都不值錢。
至於那些電梯學院、建工系學生需要的專業繪圖儀,已經開學好幾天了,卻動也沒動。
莫非那些傢伙都去網購了?
又或者學校有別的店面不守規矩,在賣只能由文具店販賣的繪圖儀?
擡頭瞧了瞧兩側架子頂上擺放着的十幾個紙箱子,顧心言嘆了嘆氣,要知道,他可是一口氣進了二十箱繪圖儀,每箱六十個,一共一千二百個,要是賣不出去砸在自己手裡,那就慘了!
深吸一口氣,他默默唸道。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他討厭這樣的自己,討厭蠅營狗苟,討厭被現實折磨因而焦頭爛額的自己,他非常清楚,這是一個困局,一個牢牢將自己困住的局,然而,這就是人生,爲了生存別無他法。
一直掙扎着,終究還是跌落了下去。
要不想庸俗,唯有孤獨!
從小開始,有記憶以來,顧心言就覺得自己與衆不同,因此,一直以來,他都不太合羣,十幾年的求學少年生涯,不但沒有愛情,連友情都沒得,對於那些同學,他毫無印象可言。
當然,在那些同學眼裡,他不過是個孤僻的傢伙。
在某些同學圈中,甚至流傳着一個謠言,說他腦子有問題,是六院的常客,因爲不是武瘋子,這纔沒有被強迫住院。
顧心言也聽過這樣的謠傳,不過,他沒有生氣,也沒有放在心上。
對他來說,這算不了什麼。
他根本不在意別人的想法。
另外,他也覺得自己有些不正常。
別人玩收藏,要嘛是喜歡那些古物,要嘛是想賺錢升值,唯有他,只是想在那些古舊的東西里面尋到什麼神秘典籍,想要修煉成仙,之所以想修煉成仙,爲的是一個逍遙自在。
他有個夢想,想要掙脫現實的藩籬。
要想成就這個夢想,功名利祿解決不了問題,就算成爲九大長老、或者世界首富,終究還是在紅塵中打滾,不得大自在。
唯有成仙,超脫輪迴,跳出三界,不在五行,才能獲得大自在。
稍有理智的人都知道,修仙什麼的只是迷信,不過是傳說,一點也不科學,只有不正常的人才會相信那些狗屁。
然而,顧心言認爲自己是正常的,但是,他卻相信真有成仙之道。
當然,首先必須找到那條道。
這就是他在故紙堆中摸索,在古玩界廝混的原因,花了不少錢,弄了許多破破爛爛,也找到了一些所謂的修道秘籍,按照那些秘籍修煉了好幾年,不過是多放了幾個屁罷了!
他仍然沒有放棄。
爲此,寧願當一個自己討厭的生意人,爲的是多賺點錢,好在假期繼續尋找道法典籍。
他不愛說話,不善交流,賣東西還真是有些難爲。
究竟是忘記了什麼呢?
午後,陽光斜斜地照了過來,雨棚拉上了,門口的地面投下了一片陰影,只不過,隨着時光的推移,陽光終究
會照進來的。
足球場上,教官的暴喝聲在廣播內迴盪,響徹整個校園,顧心言望着店門口的那團陰影,手指節囔囔地敲打着桌面。
就這樣,隨着太陽西斜,時間慢慢過去。
下午五點的時候,顧心言關上了店門。
一般情況下,他要到晚上十點纔打掃拖地關門下班,今天之所以這麼早,是因爲要去市裡。
在市區西南的羅漢寺外面有一條用現代材料裝飾得古色古香的街道,那就是這座西南最大城市的古玩一條街。昨天晚上,有個熟人給顧心言打電話,說是發現了一件奇怪的物事。
他們也就約好了今天晚上見面。
文具店所在的學校在大學城內,距離市區還有一段距離,乘車大概要花一個多小時,坐輕軌過去比較快,但是,學校附近沒有輕軌,需要乘坐公車花半個多小時前往輕軌站,這樣一算,倒不如直接乘坐公車前去。
學校門口就有個公車站,可以直達羅漢寺,因爲是首發車站,人並不多。
上車之後,顧心言徑自走到公車最後一排,然後找了個靠窗位置坐下,說實話,公車最後一排比較顛簸,並非什麼好位置,然而,偏偏卻是顧心言最喜歡的位置,有心理學家說,這是一種缺乏安全感的體現。
對此,顧心言不置可否。
沒多久,公車就開動了。
坐在顧心言前排的是一羣學生,都是十八九歲的青春少女,上車之後,就沒有停過說話,一路上,嘰嘰喳喳,就像一羣小鳥在林間歌唱。
顧心言有些頭疼。
他扶着腦袋,手指在太陽下上捻着。
到底忘記了什麼呢?
不一會,公車的速度變得快了起來,兩側的樹木和房屋飛快地往後方退去,顧心言的心跳變得越來越急促。
那些女孩子也停止了嬉笑,車胎和公路摩擦的聲響極其刺耳。
怎麼回事?
顧心言扶着前方的靠背站起身,公車在公路上走着之字形,搖動得甚是厲害,很難站穩身形。
前方,那些小女孩發出刺耳的尖叫聲。
“師傅,慢點……”
有人在哀聲懇求。
隨後,公車來了個大傾斜,往右邊側翻,卻不曾翻下去,而是斜着直直地撞向了人行道,只聽得一陣亂七八糟的聲響,車外傳來了一陣陣的驚呼聲、哀嚎聲、慘叫聲……
“死!”
“全部都給我去死!”
車內,迴盪着瘋狂的獰笑聲。
透過後視鏡,顧心言瞧見了司機的模樣,那張臉像一副抽象畫般扭曲着,眼神中只有絕望和瘋狂。
下一秒鐘,顧心言眼前一黑,跌入無盡的黑暗之中。
在黑暗涌來之前,他想起了自己忘記的那件事。
那是一張報紙,報紙的一角登着一個消息,說是308線路某公車司機突然癲狂,開着搭乘着大學生的公車衝入了人行道,造成了十七死三十八傷的慘劇。
“叮鈴鈴……”
耳邊有聲音迴盪,顧心言猛地睜開眼。
擡頭是雪白的房頂,在微弱的晨光之下略顯灰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