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光影尚未成型，顧小召心生警兆。
識海內，盤膝而坐的元神瞬間閉上了破妄眼。
眼前唯有一陣暖洋洋的金光，讓人感覺愜意舒服，不想再求外物，只想沉浸在溫水一般浸泡着自身的靈氣之中，長眠不醒。
破空而來的絕對是個了不起的大人物。
要知道，當顧小召運轉破妄證真決的時候，就連神符師這樣的人物都無法察覺，在蒼梧界內，陰神真人也好，大妖王也好，亦是一無所知。
而現在，只是一道尚未真正成型的虛影，顧小召便心生警兆。
若是繼續運行破妄證真決，當被來人發現。
顧小召收功極快，饒是如此，那個虛影也停頓了片刻，像是有所察覺一般，之後，方纔現出身形，乃是一個身着白衣的男子。
面貌五官之類的，極其模糊，明明很坦蕩地現在人前，卻看不清楚，就像是隱藏在一片雲霧之中。
當然，神符師嚴公望並非弱雞，要真想看清來人的面貌，只需凝神望去便是。
然而，他不能這樣做。
“大人！”
嚴公望微微低頭，行了個稽首禮，聲音中正平和，就像在祭祀大典上一般。
在他身後，時常擺出尊貴姿態的孟呈以及桀驁不馴的羅天佑皆低下了頭，比嚴公望稍微將頭埋得更低一些，同樣，稽首爲禮。
這時候，楊歡正茫然望着前方。
當虛空破開那一瞬間，楊歡心目中的時間便是凝滯的。
白衣人微微點頭，一股浩瀚無邊的神念掃來，像海潮一般博大寬廣，淹沒了三巨頭，也淹沒了楊歡，之後，迅速收回。
那一刻，他知曉了所有事情。
“哼！”
白衣人輕輕哼了一聲，隨後，聲音響起。
他說的並非天雲界的語言，只有極其簡短的幾個音節，這音節和符文唸誦的聲音有些相似，這便是被符師們稱之爲神文的語言。
據說，符文的源頭便是這來自上界的神文，本地化之後改良而來，如此，方能號令天地，和天道法則相契合，神念通過這玩意方能影響物質界。
場中，嚴公望對神文稍有接觸。
畢竟，身爲神符師的他方有資格和天人交談，其他天雲界的土著，要想和這些大人接觸，除非是親自侍奉天人的執事，如東方墨之流。
孟呈也好，羅天佑也好，對神文都沒有絲毫研究，以前，他們雖然也見過天人，那些天人卻和他們沒有絲毫交流。
這還是他們第一次聽聞神諭。
雖然不懂神文，白衣人的意思他們卻聽得分明。
那白衣人說話的對象並非他們，自然也不是楊歡，或者顧小召等諸位少年，他說話的對象在虛無縹緲之間，在極遠之地，也近在咫尺。
“珞珈，汝過界了！”
神文之聲並未像海潮一般遠遠地傳送開去，而是如同耳語一般，清晰地在周遭迴盪。
這時候，有聲音迴應。
聲音在虛空中傳來，嚴公望等人覺得自己彷彿躺在深深的河底，那聲音就像來自極高極遠處的河岸。
“諾、曇，呲……”
只有短短的三個音節，這三個音節來自更爲陌生的語音體系，即便是嚴公望也沒有接觸過，只不過，這語言和神文一樣，並非通過聲音傳播再通過聽覺神經轉換，而是直接
作用於神魂。
白衣人的聲音傳入識海之中，元神有着微醉的感覺。
這奇怪聲音進入識海，卻像是鐵鏟在鐵鍋上不停摩擦一般，讓人心中生厭，猛然間覺得煩躁無比，恨不得運功大殺四方。
即便是嚴公望這樣的神符師，心神也有了一些搖動。
那些少年們，即便是許東陽這樣的人物若是聽到這聲音，多半都會發狂，無法控制自己。
只不過，那白衣人在此，設下了一個界域，將這聲音擋在了界域之內。
少年們也就不會被其影響。
那些話翻譯成天雲界的說話便是抱歉，說是不會再有下次。
隨後，一道血光閃現，血光裹住了呆愣着的楊歡身體，轉瞬消失不見。
“白葉，我欠你個人情，自當返還……”
這是那個不曾出現的傢伙最後發出的聲音。
對那些上界大能來說，天雲界的空間法則實在是漏洞百出，即便是萬里之遙，亦不過是一步之間，所以，收到符文傳訊，這個稱之爲白葉的天人瞬息便至。
他也能通過秘法和不知藏在哪層空間的神秘人珞珈交談，那珞珈亦能輕易將天雲界的楊歡捲走，也不知，這楊歡日後會怎樣？
事情告一段落，嚴公望以爲白葉會遁去，一個個神態恭謹地稽首爲禮，準備禮送白葉離去。
這時候，白葉卻說話了。
“這是在天選？”
這一次，白葉並未使用神文，而是非常自然地使用了天雲界的語言，尚帶着益都那邊的口音。
嚴公望點點頭，恭敬地說道。
“是的，我們正在進行蜀國巴南郡天選儀式，挑選侍奉大人的靈童……”
光影在虛空閃爍，盤腿而坐。
無聊中似乎發現了什麼好玩事情的白葉沒有離開的打算，他輕聲說道。
“可有什麼不錯的苗子……”
嚴公望轉過身，神念投在了許東陽身上。
“這位後輩沾染了一絲紫氣，應得天道眷顧，氣運多半驚人，或能成爲侍奉大人們的靈童……”
“紫氣？”
白葉笑了笑。
“這還不錯，我記下了，日後拭目以待……”
隨後，他繼續問道。
“只有這個好苗子？”
嚴公望低着頭，沉聲說道。
“大人，尚有兩位小輩不曾測試……”
“哦！”
白葉輕笑一聲，懶洋洋地說道。
“難得出一次門，既然測試尚未結束，那就繼續吧……希望剩下這兩人有趣一些，莫讓我失望！”
白葉既然這樣一說，嚴公望自然只能聽令行事，就像當初他隨意發話，羅天佑也只能聽他的號令一樣，規則便是如此，強者爲尊。
隨後，他輕輕一揮手。
金光消散不見，周圍的靈氣像長了翅膀一般紛紛遁走，衆人從迷醉中清醒過來。
當然，這其中，顧小召一直保持着清醒。
所有人都看不到虛空中的白葉，就算神念散發在外，亦不會有絲毫察覺，顧小召則不然，雖然，他沒有運行破妄證真決，卻也有特殊的感應。
他知道，在這空蕩蕩的某處，有着一個奇怪的存在，類似秘界一般的物事，只是這存在更像是當初橫山深處那個秘界的進化版，已然產生了自我意志。
自然，顧小召什麼都不會說。
他強行將心驚的感覺壓制下去，識海內，元神將神念回收，空中的符丹靜靜地懸浮，空中，唯有那幾根因果線尚在輕輕顫抖。
這是一個可怕的存在！
至今爲止，轉生到天雲界之後所遇到過的最爲強大的存在！
就算是將這個存在拉入傳承之塔，就算自己化身爲那個不曾點燃神火的神靈，多半也不會是這個存在的對手，何況，以現在自己的修爲根本無法將其拉入自家地盤。
石碑或許能夠對付？
或許亦不能？
畢竟，現在的石碑並非當初的石碑，距離全盛尚有一段距離，何況，石碑須得和主人結合方纔有戰鬥力，主人若是太差勁，石碑也會是弱雞。
顧小召自然是不敢冒險。
此時，大夥兒也發現了不妥，那就是原本應該站在衆人之中的楊歡卻不見蹤影。
結合着先前看到的那一幕，楊歡受到了天道的摒棄，多半和域外天魔有所聯繫，如今，失蹤自然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應該是被天廟處置了。
這種情況下，就算是楊歡的師兄許東陽，也不敢造次，嚴公望等人就站在那裡，他卻不敢出言相問。他若是這樣做，便是十足蠢貨，相當於和楊歡那是同謀。
嚴公望等人不解釋，大夥兒也就沉默。
當楊歡這個人從未存在過一般。
這時候，衛東在嚴公望的示意下進入了宅院，在先天盤上留下了一縷神念。
隨後，少年們鼓譟起來。
這是因爲秘界外，瀰漫着朱黃色的霧氣，堂堂皇皇，大氣凜然。
“紫色！”
有和衛東交好的少年大聲喊着，隨後，有節奏地鼓着掌，大聲喊着。
隨後，一些少年附和着也拍起掌來，唯恐事情搞不大一般跟着喊着。
“紫色！”
身爲巴南郡豪門的一份子，自然希望自家羣體也出一個天才人物，不讓外來人獨佔鰲頭。
然而，這股噪聲最終越來越低，最後，化爲了一聲嘆息，滿是遺憾的嘆息。
最終，衛東也只不過是朱黃色，這雖然也是深得天道眷顧的顏色，僅在紫色之下，然而，僅僅只是這些許的差異，卻是天差地別。
許東陽是卓異的話，衛東不過是優秀。
從秘界出來的衛東亦是滿臉失望，雖然是第二名，然而，這世界，人們只會記得第一，不會記得第二，第二即是失敗。
最後，輪到顧小召了。
“顧師弟，好運！”
許東陽向顧小拱拱手，輕聲說道。
顧小召笑了笑，還了個禮，然後，在一干人目送之下緩緩走進小院。
他深吸了一口氣。
自己如此特殊，是泯然衆人，還是如許東陽般驚才絕豔，又或是像楊歡那般現出原形？
他沒有絲毫把握。
就算是神符師當面，他也有着一搏逃跑的機會，然而，那個存在若在，顧小召心裡非常清楚，自己沒有什麼機會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