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文峰站在山門前,表情有些緊張,哪怕是面對嚴公望這個神符師,都沒有像這般鄭重。
很簡單,即將迎接的那位註定入駐天廟後山。
天選每二十年一次,當這一屆的仙童成功挑選出來,上一屆的那些仙童便會離開天廟後山,一部分會選擇返回各自家族和宗門,一部分會進入朝堂,另一部分則會留在天廟之中,擔當執事,有的會留在益都,大部分則會分配到各地。
像辜文峰這種白衣仙童卻非經由天選而來,二十年前,他尚未出生。
天廟每一年都會在各地巡視,在那些貧賤之家搜尋一些有天賦的孩兒,之後,帶回各地天廟撫養,在修行符道的同時,做一些雜事。
天廟的執事,也就是中層幹部除了一部分來自各地宗門家族之外,大部分皆由他們構成。
對辜文峰來說,天廟便是他們的家,他們的一切都和天廟息息相關,一般情況下,都會終老在此,很少有人脫離天廟的體系,除非出自上頭的命令。
先前,辜文峰對許東陽另眼相看。
那是因爲許東陽雖然成就了先天,因爲年歲的原因,多半不被天人們所喜,有極大的可能無法進入後山,這種情況下,極大的機率會留在益都天廟成爲執事。
凡大符師、先天高手這一層次的修行者方能成爲執事,要不然就只能像辜文峰那樣打下手。
從小在益都天廟長大,辜文峰多少也知曉一些秘聞。
現在迎接的這批來自長壽郡的人物,其中,有一個十六歲的小丫頭,那是頂頂了不起的大人物,傳說是來自上界天人轉世,須得打起一百二十分的心思來對待,切切不能將她得罪,要不然,沒什麼好果子吃。
她的重要性在一百個許東陽之上。
辜文峰知道,表面上天廟是一視同仁,只讓自己站在山門外迎接,實際上,不曉得有多少大人物的目光正在落在自己身後,默默地注視着。
不一會,一行人穿林而來,來到了山門前。
爲首一人,辜文峰只是瞄了一眼就立刻移開視線,那是一個法相真人,目光落在上面,便如煌煌大日,有着灼痛的感覺,根本就不能直視。
之後,辜文峰的目光落在了一個身穿青布衣衫的丫頭身上,十六七歲的樣子,非常瘦,營養不良那般的瘦,好像風一吹就能捲走一般,下巴尖尖的,鼻子尖尖的,臉上沒有什麼肉的緣故,雙眼極大,瞳孔非常之黑,黑得就像天雲界的黑夜全都濃縮在裡面一般,目光觸及,彷彿便要深陷下去。
明明,這青衣少女乃是所有人中最不起眼的一個,其他年輕人多穿華服,飾品皆是法器,然而,他們在辜文峰眼中卻像是不存在一般。
半晌,辜文峰纔回復清明。
這是因爲衆人已經走到跟前,那個法相真人面無表情地站在了他前方,擋住了他的視線。
辜文峰在臉上擠出熟悉的微笑,身爲迎客童子的他針對不同的來客有着不同的微笑方式,從最爲燦爛的一號到幾乎看不出笑容的十八號。
如今,當時是一號微笑奉上。
就在他微笑着想要說話之際,心中卻一凜,調轉頭望向自己的左側,一個白衣少年站在他
身側。
嗯,準確地說,這少年穿的並非白衣,而是一團流霞一般的白光。至於,這少年相貌如何,那就不得而知,因爲目光也好,神念也好,所觸碰到的都只能是光。
心有所感,辜文峰又望向了自己的右側。
這一次,乃是一團青色的流光,無聲無息地出現在那裡,陽光穿林而來,落在青光之上,很自然地避到了一旁,似乎不敢直接照射下來。
一時間,辜文峰有些不知所措。
心跳如擂,每一下都跳動了極致,就像要從嗓子眼蹦出來一般,這可是兩位天人啊!
打小進入天廟,十多年的光陰,辜文峰也曾經遠距離遙望過幾次天人,瞧見那些顏色各異的光芒在虛空中穿行,更多則是聽到他們的聲音,或莊嚴或肅穆,也有嬉戲玩鬧。
最近的一次距離是和那個灰衣天人打了個照面。
和其他天人只是一團團光芒不同的是,他能清楚地瞧見灰衣天人的樣貌,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少年人的長相,有着一些狡黠、一些玩世不恭,眉心處也有一團看上去怎麼也散不去的憂鬱。
當然,他只是和對方在山門口遠遠地打了個照面,隨後,便跪伏在一旁。
他清楚地瞧見,對方對他笑了笑。
這個笑容在他心裡存在了五年多,至今依舊非常醒目,一轉念便能回憶起。
然而,像現在這般,兩個天人與自己並肩而立的情況,辜文峰從未遇見過,不知所措也就很正常。
呆了片刻,他猛地跪伏在地。
“恭迎尊上!”
白葉和青葉的眼中並沒有辜文峰的存在,辜文峰內心的激動和變化對他們來說,就和腳下石階上的青苔並無差別,兩人的目光齊齊地落在了那個青衣少女身上。
法相真人面色一變,他退向一側,稽首爲禮。
“大人,黃某不辱使命,安全將各位天選者送到了益都!”
“嗯!”
白葉點點頭,視線一點也沒離開過青衣少女。
“你辦得好!”
隨後,他輕輕一揮手,將空中的流雲招了一截下來,裁剪之後,用力一揉,一縷白光混入其間,如此,一顆如鵪鶉蛋大小的白色丹丸便出現在他手心,滴溜溜地打着轉兒,漾着白色的光暈。
他一彈指,白色丹藥便出現在黃姓的法相真人身前。
“這便是你想要的延壽丹,能延壽二十載!”
法相真人伸出雙手,非常恭敬地接過那枚丹藥,白色丹藥在他掌心繼續轉動,像是要生出雙翅飛走一般,法相真人的威壓凝聚其上,這纔將其壓制。
青衣女子有些不明所以,目光多少有些茫然地落在對面,在青葉和白葉臉上來回掃視。
隨後,她的目光和兩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碰,青衣女子有些害怕地移開了視線。
青葉和白葉互望了一眼。
少女居然會調開視線,也就是說她能瞧他們兩個,要知道,如果他們不允許,就連法相真人和神符師也不可能看見他們的樣子。
雖然,已經確定對方乃是大師姐轉世,看到這一幕,兩人也就更放心。
瞧見青衣少女像鵪鶉一般膽
膽怯怯,兩人也知道,這並非見面的好時機,畢竟,對方現如今不過是大符師境界,根本就不存在上界的記憶,只會有一些模糊的畫面,唯有登上飛仙台,破開虛空之門那一刻,上界的全部記憶纔會復甦。
兩人笑了笑,然後,化爲兩團光消失無蹤。
瞧見兩人離開,青衣少女臉上的表情有些悵然若失,她有些迷茫地瞧着虛空,半晌,這纔回過神。等她回過神之後,法相真人才上前,溫言說道。
“這裡便是益都天廟,我們到了……”
隨後,一行人在有些恍惚的辜文峰帶領下進入天廟。
在他們走後,一個灰衣少年從林子內行了出來,他腰間掛着一個酒葫蘆,一陣陣的酒香味從那裡飄散出來,瀰漫在林間,這酒有不知道是何物做成,那香味香得嚇人。
這少年正是白葉先前在虛空中所瞧見的那少年,那時候,他尚在益都的大街上被人狼狽地追打,這會兒,卻出現在天廟門口。
“大師姐……”
灰衣少年的表情有些痛苦,他望着天廟的山門,目光像是能穿透虛空一般落在了廟裡面,瞧着衆人簇擁着少女進入了大殿廣場最大的一個小院。
隨後,一聲長嘆。
整個人化爲一道流光消失,無影無蹤。
這時候,小院內,顧小召和許東陽以及衛東已經分好了房間,三間廂房有檐廊相連,呈品字形,圍着一個小院,院內有着一個花圃,爭奇鬥豔地綻放着許多花朵,陣陣花香撲鼻而來,沁人心脾。
顧小召站在檐廊上,沉默地盯着花壇。
這花壇裡的花朵看似鮮豔,且有花香撲鼻,實際上,不過是幻象。
眼前只不過是空空蕩蕩的地面,地上有着一塊符石,流光在符石上閃耀,針對五感和神念,是的,哪怕你用神念去察看,也看不穿這幻境。
唯有破妄證真決之下,無所遁形。
這時候,外面傳來一陣鼓譟聲。
顧小召運轉諦聽心法,神念瀰漫出了小院,在廣場下擴散,受到了護山大陣的干擾,只能籠罩着整個廣場,無法再擴散到其他地方去。
這裡是天廟,天人所在的天廟。
然後,顧小召看見了那個青衣少女,說是看見自然不恰當,而是神念在更高的維度和少女有了接觸,就像輕輕觸碰到含羞草的草葉子,少女竟然對此有了反應。
她向着小院這邊望來。
原本怯生生的表情突然變幻,變成了想廟內供奉的神女一般,凜然不可侵犯。
顧小召立刻收回了神念。
許東陽從對面那間廂房走了出來,瞧見顧小召,他微笑着打個招呼。
“顧師弟,出去走走?”
先前那少女竟然能感受得到自家的神念,不愧是轉世的天人,有意思!
“好啊!”
顧小召微笑着點點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