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於城北,君莫殤的私宅之中。陷入深眠的男子未知是否做了噩夢的緣故,頻頻有汗液從臉上滲出,他忽而扭動身體,忽而又痛苦夢囈,聲音包裹着無盡悲痛。
“不,不要殺我爹,不要殺我爹……娘,快回來,娘……”
夢境中,他眼睜睜看着爹被拉上了斷頭臺。劊子手手起刀落,斷頭臺上,爹的頭顱被砍下,血肉淋漓……
畫面一轉,他又看見一身白衣素服的娘用木槌狠狠敲打着登聞鼓,聲嘶力竭地哭喊:“冤枉啊,我夫君冤枉……”
敲了登聞鼓的孃親很快就被帶上了崇正大殿,景帝面前。娘跪伏在大殿之上,一面喊冤,一邊將頭重重磕在地上,直至‘頭破血流’……然那可惡的景帝,竟對孃的喊冤罔若未聞,還口口聲聲辱罵娘是‘無禮潑婦’。娘鳴冤不成,道他是昏庸之君,景帝竟一怒將娘下了大獄。
“放開我娘,你們放開我娘……放開她,不要抓走她……放開……”
“莫殤!莫殤!”
深陷在噩夢中難以抽離的君莫殤聽到這聲輕喚,猛然睜開雙眼。雙目猶模糊不清之時,他隱約看見牀畔站着一個人,目光一厲,幾乎下意識地伸出長臂,狠狠扼住那人的咽喉。
許夢妍斷無想到他會忽然有此舉動,一邊用兩手試圖掰開他的手,一邊惶恐地喊着:“是……我,夢妍,快放開……”
君莫殤這時鳳目逐漸清明,在看清楚站在牀邊之人居然是自己的未婚妻許夢妍時,心中一慌,忙抽回了手,順勢下了牀。
“夢妍,對不起,我以爲……”
許夢妍乾咳了兩聲,隨即漲紅着臉笑看他,“是壞人?呵呵~不怪你。我敲了兩下門,見無人應就徑自推門而入。是我無禮在先,活該這般。”
“你千萬別這麼說。”君莫殤輕攬她的肩膀,將她帶至桌旁,隨後倒了杯水放到她面前。鳳目徐徐清波流涌,嘴角噙着一抹自嘲般的淺笑:“從戰場上回來後,我就一直處於精神緊張的狀態下,總會不自覺地想到戰場上屍橫遍野、血肉模糊的畫面。方纔似醒非醒之際,便以爲牀邊站着的是敵人,這才……還好你沒事,否則我殺了自己的心都有。”
“哪就那麼嚴重了?”瞧見他緊張的模樣,許夢妍噗嗤一笑。性格使然,她早已習慣了大而化之。何況方纔之事也不全是他的錯。要不是她沒經主人允許就擅自闖入他的房間,自然也就沒有了方纔的事。
“對了,你怎會來?”
面對他忽然的詢問,許夢妍眉目之間立時掠過一絲尷尬的神韻,訕笑着扯了下嘴角,餘光掃到放在地上的食盒,她恍然說道:“我是來給你送點心的。上次你去我家,不是說蕙娘做的棗泥山藥糕很好吃嗎?我特意叫蕙娘做了些,給你送來。”其實她哪裡是來送糕點的?還不是聽說大軍兩日前就已班師回朝,可他卻一直沒來看自己。等不到他,她索性自己來了。
她實在不擅長說謊,一說謊臉就紅,還會心虛地避開對方視線。只這般模樣看在他的眼裡,卻是十分可愛。
君莫殤哂然一笑,並沒戳破她小小的謊言。
見他沒再追問下去,許夢妍也不由得暗鬆口氣。隨即想到一事,便轉開話鋒,道:“聽我爹說,今日朝堂之上,皇太后對鎮南王大加斥責,還削了他的軍中之職……”
這樣的結果,雖然早在君莫殤的預料之內。然而這時聽來,仍覺心中一陣快慰。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鎮南王,驟然失了軍中之銜,似個廢物一般。如此錐心泣血之痛,想來,他心裡必不好過。
夏侯儀……曾經你加註在我父親身上的痛苦,如今,你也就快要一點一點地品嚐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