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後,轆轆而行的馬車緩緩停了下來。聞仲的聲音隨之傳進了車攆之中
“少爺,少夫人,到了!”
夏侯容止率先跳下馬車,見緋雪跟着也要跳,嚇得他魂飛魄散,橫眉豎起,惡狠狠地咬牙吐出兩個字:“你敢?”這個女人,到底有沒有一點自覺?她懷孕了,知不知道?
緋雪可愛地吐出一截粉舌。好吧,她的確忘了。只因有孕不過一個月,小腹尚未隆起,根本一點感覺也沒有。所以常常就會不自覺地忘記‘孕婦’這個身份。
夏侯容止攔腰將她抱下馬車。雙腳剛一沾地,緋雪立刻用手錘了錘有些不適的腰。不知是不是有孕在身的緣故,以前坐馬車從未像現在這麼難受過,腰痠得很。
不過在注意到夏侯容止的目光突然看過來時,緋雪立刻把手放下,裝作沒事人一樣。要是讓他知道了,估計又要大驚小怪地開始折騰。說不定從此後,她連馬車也要告別了……
一行人先祭奠了鎮南王妃,然後纔去往夏侯儀所在的墓地。
其實以緋雪的初衷,本想讓夏侯儀與故去的王妃同葬陵寢。不過夏侯容止卻說什麼也不同意。在他看來,娘對那個人只剩下滿腔的恨意。既然不愛,又何必讓她死後仍被那個人糾纏着,不得安寧。緋雪對此,則持有不同的看法。或許因爲她是女人,女人總是更能夠理解女人。站在她的角度,她覺得故王妃壓根不曾放下她與夏侯儀的那段過往。沒有愛,又哪兒來的恨?
站在夏侯儀的墓碑前,夏侯容止的思緒說不出的複雜。看着空白無一字碑文的墓碑,光禿禿的,讓人忍不住心生悽愴之感。按照大錦朝的律例,重刑犯死後是不可立碑的,甚至連屍首通常都是隨隨便便地往亂葬崗一扔。他沒下任何指令,夜影卻擅自做主,帶着人去亂葬崗上‘偷’回了那個人的屍身,葬在此處。只墓碑上不能刻文,甚至連他的名字也不能銘刻,就如同孤魂野鬼,到底讓人心中添了一絲絲寥落悽然。
緋雪這時率先在碑前跪了下去。然後,挑眸仰望他,無意外對上他一雙錯愕的眸子,一絲淡然清冽的笑意在眼底氤氳而生。
“是你說的,他曾讓你帶話給我,只要我生下他的孫子,他即承認我爲夏侯家的人。”頓了頓,把手輕放在小腹上,眼中隱含的笑容透出幾分狡黠,“雖然這個孩子尚未生下,但某種程度上而言,夏侯家的後繼之人就在我的肚子裡,我想,我應該有資格被他承認爲夏侯家的人了吧?既然如此,我就該稱他一聲‘父親’,那麼磕頭請安自是少不得的。”
站在他們身後的聞仲見緋雪有此舉動,心下不禁有些動容。少夫人這是在給少爺一個順階而下的機會。這般善解人意,處處爲少爺着想,除了少夫人,世上恐再無二人。
夏侯容止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隨後,雙膝一彎,撲通跪地。
緋雪將目光轉向隱隱透出幾分寥落之感的空白石碑,嘴角一絲淡然淺笑,不覺間沖淡了稍許沉寂冷清之感。
“爹,我們來看您了。”
這聲‘爹’,她是爲身邊的男人叫的。知道他猶自過不去心裡那道坎,索性,她替他叫了這聲‘爹’。
隨後,他們一同向空白石碑磕了三個頭,又敬酒,致香……
站在他們身後,聞仲幽幽地吐出一聲嘆息,無聲在心裡默然道:王爺,少爺已經承認您了呢。您黃泉之下也總該可以瞑目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