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髮絲散亂,側臉的散發垂落在肩上,恰恰遮住了輪廓。從謝鬱那個角度去看,根本看不清他長什麼模樣。可就算能夠看清,謝鬱又怎會有閒情去辨認對方的樣子。
就在那千鈞一髮之際,謝鬱如一道風一樣,猛地從馬車裡躥了出來,在馬匹的馬蹄落下之前,一手將聞人笑和那兩個小孩捲起,往一邊閃去。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了,所有人都來不及反應。聞人笑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跳,怦怦怦的。她只曉得自己,剛纔已經一隻腳踏進了鬼門關了。
她靠着謝鬱的胸膛,謝鬱的胸膛劇烈起伏着,她有些難以想象,在一瞬間的功夫,謝鬱得跑多快,才能從地上救起她。
馬上那人把頭偏向了另一邊去,這就更加看不見他的面容了,但是在聞人笑心裡卻形成了一個淡淡的模糊的輪廓。他只有些愧疚地草草道了一句:“對不住,我趕路。”
聲音有些沙啞,飽經風沙。像是水洗過的沙子,仍舊很暗沉粗糙。
隨後不等聞人笑答應,那男子就又騎着馬跑遠了。
對面的婦人滿臉眼淚地跑過來,將嚇傻掉的孩子抱起,連連謝道:“謝謝你們!謝謝!謝謝!”
聞人笑搖了搖頭,順手掐了一把小孩軟軟肥肥的臉蛋,手感還不錯,算是得了回報,道:“沒事了。”
隨後街上人潮涌動,聞人笑和謝鬱卻是許久都沒說一句話。而謝鬱的手背緊緊地箍着她的腰,像是快要勒斷了一般。
聞人笑不由回過頭去看他一眼,愣住了。
謝鬱的表情陰沉得可怕,彷彿要吃人。他猩紅着眼眶緩緩移下視線,落在聞人笑滿臉灰色的臉上。當時聞人笑想,如果不是她太大隻又太髒,謝鬱一定會吃了她。
以前她也惹怒過謝鬱無數次,縱是他生氣,嘴上喊打喊殺的,他有這個能耐也有這個本事,但是卻沒有一次付諸行動過。可這一次不一樣,謝鬱的臉色太可怕了,彷彿這麼久以來,聞人笑才真正地見過他第一次這麼發怒。
聞人笑用手肘掇了掇謝鬱,聲音也顯得弱了兩分,道:“喂,沒事了,嚇傻了吧。”
謝鬱道:“你知道你方纔在做什麼嗎?你知道若是我慢了一步會有……”他深吸一口氣,感覺自己像在咆哮,“你知道會有什麼後果嗎?”
她似乎感覺……自己正被重視着,被眼前的這個男人。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聞人笑的心裡複雜得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好像五味陳雜什麼滋味都有,正是這些複雜的情緒一點點把她的心充斥得滿滿當當的。
聞人笑仔細地看謝鬱,發現他的側臉也沾了點點灰跡,想來是剛纔爲了救她被沾上的。晨光落在他的側臉上,將他的輪廓映照得分明,卻將一雙眼襯得越發漆黑深邃。
她不覺得他狼狽,也不想嘲笑他。
他正在發怒,那是因爲她不顧危險,差一點就送了命。
聞人笑說:“我知道啊,要是你晚來了一步,我就玩兒完了嘛,你就又得改嫁了。哦不,是又得改娶了。
”她還有心情開玩笑,可是她正這麼說的時候,一邊卻擡了擡手,幫謝鬱拂去了他臉上的點點灰跡。
手指很輕柔,目色隱約浮現出絲絲的溫柔,像酒一般醉人。
當時謝鬱瞠了瞠目,整個人愣愣的,沒有什麼反應。但是他滿腔的怒氣,似乎被她有魔力的手指給漸漸撫平了來。
聞人笑的聲音再度響起,“可你最後不還是及時趕到麼,沒早也沒遲,就剛剛好,你生氣了啊?”
謝鬱擡手就捉住了聞人笑的手,低眸看去,見她手背已經被磨破了,傷口浸着些沙塵,他眉頭皺得厲害,他道:“你還有心思與我說理是麼,那要什麼時候你才學得會去懼怕某些東西,你才能規規矩矩地往後躲?”
聞人笑道:“躲?喂,我沒搞錯吧,好歹將來我也是你媳婦兒,沾你的光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我需得怕啥,爲啥要躲?”說着就拍拍謝鬱的肩膀,斜睨着他,“將來我可是要你罩着的,你要是不想罩我一輩子呢,那你趁早別娶了。”
謝鬱眯了眯眼,不知不覺間火氣全消了。他就是有些心疼,這種感覺很煩人,會讓自己變得很弱,因爲總是被情緒所左右的人是強大不起來的。可是他還是不想趕走這種情緒……無妨,罩她一輩子也無妨,今天這樣的事情他不會再讓它發生。他道:“也罷,這次權當是給你一點教訓,看你下次還敢不敢再莽撞胡來。”
聞人笑不樂意了,道:“這怎麼是莽撞胡來,那小孩你看見了嗎,我要不是去救他,他該多危險。”
謝鬱拉着聞人笑就轉身,“走了,上馬車。”
“這位姑娘……”
身後有人叫住了聞人笑。聞人笑回頭一看,見是賣油條的那個胖老闆娘。她纔想起自己是來買油條的,經過這麼件事情後她感覺更加餓了。
此時老闆娘已經把油條和一碗豆漿給包好了,遞給她道:“姑娘善良勇敢,這個便算我送給姑娘吃的吧。”
謝鬱很嫌棄地拒絕,聞人笑已經伸手去接了,道:“謝謝老闆娘。”
上馬車的時候,謝鬱道:“把這個扔了。”
聞人笑聞了聞,道:“爲什麼要扔了,你聞聞,多香!”
“……”謝鬱一臉鄙夷道,“路邊攤有什麼好吃的,油炸的對身體不好,來來往往又這麼多塵,扔了。”
聞人笑卻堅持拿着東西上馬車了,道:“你管我,我就愛吃這個。”
謝鬱黑着一張臉,看了看一邊杵着的已是滿臉冷汗的扈從。他現在還後怕不已,謝鬱眨眼就衝出去時他根本來不及反應,要是謝鬱有個什麼……他簡直不敢往下想。
隨後謝鬱也沒多說什麼,只眯着眼睛看着馬離開的方向,對扈從道:“無論如何,也要把他給本宮找出來。本宮給你三天的時間。”
“是!”
馬車耽擱了一陣,重新往前行駛。聞人笑顧不得自己的手背擦破了,就開始吃。
馬車裡又沒有傷藥,只得一會兒到了侯府以後再行處理。
聞人笑剛要張口咬一口油條,就被謝鬱給捉住了手,愣是不准她吃,道:“聞人笑,你不吃這個會死嗎?”
聞人笑換另一隻手去拿,成功地咬下一口來,她一邊嚼着一邊道:“你別看不起這個,很久沒吃了,還是很好吃的。”說着又喝了一口豆漿。
馬車裡都飄散着油油又甜甜的一股味道。
謝鬱見聞人笑實在吃得香,他還是不明白這種東西有什麼好吃的。
聞人笑見他目不轉睛地盯着自己,便道:“怎麼,你想吃啊?”
“本宮纔沒你這麼低俗。”
“那要不給你嘗一口?”
“……”
當聞人笑把油條送到謝鬱嘴邊時,他是拒絕的。但是他低頭一看,見聞人笑毫不吝嗇地把自己吃過的給他吃,要是在以前他一定會非常的生氣,但是現在不一樣了,他覺得這是一種不嫌棄的表現。
哈、哈哈……擦!堂堂太子也會害怕自己被嫌棄嗎?他爲什麼會有這種想法?
謝鬱一邊這麼想時已經無可挽回地一邊張口在那油條上勉爲其難地咬了一口。
“味道怎麼樣?”
“很一般。”
“那是因爲你沒喝豆漿,來,喝口豆漿試試。”聞人笑說着就把豆漿送去他嘴邊,他又勉爲其難地喝了一口。
“怎麼樣?”
謝鬱一邊嚼了嚥下,一邊卻道:“還是很一般。”
“嘁。”隨後聞人笑自己吃自己的,不再理會他。
謝鬱隔了一會兒,忽然道:“再給本宮吃一口。”
等到了侯府的時候,半個上午已經過去了。聞人笑和謝鬱下得馬車來,受到好一番迎接。很久不見的翡意和花苗今日穿得新嶄嶄的,簡直是望眼欲穿。
眼下人是見到了,還沒等說上一句話,兩丫頭就先開始飈了淚。
謝鬱道:“小姐中途出了點狀況,你們幫忙去處理一下。”
欽國侯這才發現聞人笑的手背上的傷,忙着急道:“怎麼了哇笑兒?你這是怎麼搞的?”
聞人笑道:“哦,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小事情,沒大礙。”
欽國侯道:“唉!你還真是不小心!翡意花苗,快帶小姐回折春苑去!”
“好勒!”
兩丫頭簇擁着聞人笑進了大門。隨後欽國侯也引着謝鬱進去,其實這多日來他對謝鬱把自家女兒困在宮裡委實很不滿意,但多少在京的這段日子裡學會了一些世故,就算臉上的表情不到位,嘴上還是要說些門面話的,道:“這些日多虧了太子殿下幫忙照顧我們笑兒。”
謝鬱淡淡地道:“侯爺言重了,她是本宮即將過門的太子妃,本宮照顧她乃是分內之事。”
能聽到太子殿下嘴裡說出這樣的人話來,欽國侯心裡總算舒坦了一兩分。
才一進門沒多久,江氏就帶着精心打扮的聞人雪前來,給謝鬱見禮。聞人雪比之前又瘦了一大圈,儘管面上有精緻的妝容,也掩蓋不住她的憔悴之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