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旨讀罷,鴉雀無聲。
皇后腹中太子爲新皇,七皇子夜天逸爲攝政王,景世子爲丞相,雲王府淺月小姐和七皇子賜婚,這一道聖旨中包含了數道聖旨,一時間炸得衆人頭頂轟轟。
雲淺月脣瓣緊緊抿起,她雖然想到了老皇帝留有遺旨也不會放過她讓她好過,卻沒想到是這樣的一道聖旨,真敢將她賜給夜天逸妃。她怒火中燒,就要從容景手中撤出手,忍不住催動功力想毀了這道聖旨。
容景察覺她的意圖,在她手剛要撤出的瞬間,緊緊握住了她的手。
雲淺月撤了兩次,手都被容景攥住,紋絲不動,她轉頭看向容景,見他面色清清淡淡,見她看來,對她搖搖頭。
雲淺月眸光動了動,神色堅決。
容景看着雲淺月,忽然伸手蓋住她了的眼睛,用傳音入密低而溫柔地道:“一道聖旨而已。”
如此溫柔的聲音,讓雲淺月怒火被生生卡住。
“一道聖旨而已!”容景又道,低柔的聲音有絲絲涼意。
雲淺月閉了閉眼睛,心裡冷笑一聲,是啊,一道聖旨而已。她何時尊崇過?但是不燒了這道聖旨,她心中怒意難平。於是,她伸手打開容景蓋住她眼睛的手,全部功力凝聚另一隻被他握住的手心,手心的氣流瞬間外泄膨脹,容景握着她的手頃刻間受到了氣流衝擊,他微微蹙了蹙眉,依然握住她的手不動。
“鬆開!”雲淺月瞪着容景。她這一聲沒有用傳音入密,也沒有刻意壓制,清清冷冷。
衆人都被她這一聲清冷的聲音驚醒,齊齊向她看來。
雲淺月看也不看衆人,她心中只有一個目標,燒了這道聖旨。
容景看着雲淺月,眸光溫柔,被雲淺月打開的那隻手去摸她的頭,“乖,別鬧!”
“我說鬆開!你聽到沒有?”雲淺月再次打開容景摸她頭的手,清澈的眸子已經變黑。
“不鬆!”容景搖頭。
“容景!”雲淺月看着他,將“容景”兩個字咬得極重,脣瓣緊緊抿死,這一聲似乎從牙縫擠出。這道聖旨他也許早就知道,這口氣他也許能忍下,但是她不能忍。她忍了十年,早已經忍夠了,如今老皇帝死了居然還給她擺了這麼一道,她再忍的話,就窩囊到家了。
容景看着她神色堅決,忽然一嘆,鬆開了手。
雲淺月不再看容景,猛地轉過身,手心溢出一團火紅,頃刻間奔着德親王手中的聖旨而去。老皇帝紅木棺木明豔,皇后大紅的皇后服飾明豔,雲淺月手心這一團火光,同樣明豔。
漫天的大雪飄揚而落,可是雲淺月這一團火光噴出,她面前似乎驟然被開通出了一條道。周遭十米之內,正在飄落的血頃刻間被她的火光烤化了。
德親王看着那團火光衝他而來,拿着聖旨大驚失色。
“小丫頭!”夜輕染大驚喊了一聲。
“月兒!”夜天逸厲喝一聲。
二人同時開口,又同時齊齊出手,兩道強大的氣勁頃刻間融合於一處,齊齊阻攔雲淺月這一道火光。
容景看着三大氣勁要撞於一處,他手指動了動,忽然又蜷了回去,靜靜看着。
容楓本來以爲容景會出手相助雲淺月,但見他沒出手,他面色一變,功力瞬間凝聚手心,就要相助雲淺月。
可是他的氣勁剛衝出手心,就被左側而來的一股無形的大力阻擋住,他一驚,猛地轉頭,就見雲王爺看了他一眼,對他搖了一下頭。他眸光露出驚異之色,須臾,驚異又退去,轉過頭,焦急地看着雲淺月。
就在這頃刻間的功夫,三大功力相撞,“砰”地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地上被堆積的厚厚的雪被掀起,頃刻間,這一處方圓被形成了一片雪霧,人人眼前都如被雪霧迷住,白茫茫一片看不清。
雲淺月倒退了三步,她後背被一隻手輕輕扶住。
夜天逸和夜輕染也倒退了三步,他們後背無人相扶,自己站穩腳,兩張俊美的臉不敢置信地看着前面,但這一處都是雪霧迷濛,他們看不清對面的雲淺月甚至任何人。
雲淺月站穩身形再次出手。
一隻手再次輕輕將她握住,對她低聲道:“仔細傷了人。”
雲淺月手猛地頓住,聖旨雖然可惡,但這一處這麼多人,她如今眼前一片白茫茫,什麼也看不清,催動功力去毀聖旨,難免不會傷到無辜的人。她脣瓣緊緊抿着,手指曲回,指甲不受控制地掐進容景的手裡。
容景再不說話,如玉的手一動不動,似乎不知道疼痛一般,連眉頭都沒眨一下。
片刻,雪霧散去,人影漸漸露出輪廓。
夜天逸和夜輕染看到了對面的雲淺月,她也看到了他們,二人嘴角都掛着一絲血色。眸光相對,不知是雪比人白,還是人的臉比雪白。
衆人似乎都被這一幕驚呆了,人人如泥像一般或跪或立,大氣也不敢出。
“月兒,你想毀了聖旨?”許久,夜天逸開口,聲音暗沉,眉眼處籠罩了一抹黑色。
“是!”雲淺月冷冷地吐出一個字。
夜天逸看着她,忽然笑了,嘴角那一絲血跡尤爲明顯,“我知道你修習鳳凰真經,知你武功已經步入最後一重,但也不過是一個開始而已,你不惜動用最後一重催滅萬物的天雷地火來毀聖旨?你可知天雷地火不大成,你妄自動用的後果?”
“不過是一條性命而已!”雲淺月冷漠地道。
夜天逸看着他,面上的笑意轉冷,比漫天飛揚的大雪還冷,“你不想嫁給我,已經到了不惜性命毀了聖旨的地步?月兒,你何時對我殘忍至斯?”
“夜天逸!你敢說這道遺詔的內容你事先不知曉?不顧我心意,立下聖旨,就該清楚後果。我雲淺月也許什麼都可以依人,都可以退一步,但這終身大事,休想!”雲淺月冷冷地看着他,“我與你十年相知,十年相助,十年交好,但從來沒說要嫁給你,你憑什麼就用一道聖旨來決定我要嫁給你?我對你殘忍?你如此纔是對我殘忍!”
夜天逸面色一白,身子不由後退了一步,但他本來暗沉的眸子忽然掀起怒意,大怒道:“雲淺月,這道聖旨是父皇所留,我事先並不知曉。”
“你能不知曉?夜天逸,演戲不要太假!”雲淺月看着他冷冷道。
“演戲?”夜天逸挑眉,忽然嘲諷一笑,卻是無盡怒意,“我想娶你,不是一日兩日,也不是一年兩年,我認識你的時候你兩歲半,比容景認識你早了整整兩年半。雲淺月,我想娶你之心,恨不得明日就娶,你明白嗎?我若知曉這道聖旨,我做什麼攝政王?我想做九五之尊,一朝天子,我沒有他聖旨裡面所說的什麼大孝,爲他守孝一年,我想娶你之心連十天都守不住。若我知道這道聖旨的話,我會比你先毀了它,改成我爲皇上,下旨賜婚,明日就娶了你!”
雲淺月心裡一震,冷意怒火被夜天逸這一番話頃刻間凍結。
衆人齊齊驚駭七皇子,不,攝政王,如今公然說出這一番話來。這樣的話傳出去,會有什麼樣的轟動效果,可以預料。他言明不想做攝政王,只想做皇上,他言明若是他爲新皇,明日就要娶雲淺月。這樣的事情,古來罕有。
容景眸光微微眯了一下,眼底須臾之間沉浸了一片黑色。
不止德親王、孝親王、雲王爺等人被夜天逸這一番話震住了,就連夜輕染也被震住了。同樣被震住的人還有皇后。
“雲淺月,你如今還敢再說我事先知曉聖旨?”夜天逸似乎壓抑着怒意,沉沉地看着雲淺月,冷冷地道。
雲淺月抿着脣不說話。
“德王叔,再宣讀一遍聖旨!剛剛她沒聽清,讓她如今再好好聽一遍!看看這道聖旨是不是父皇親手所下,揹着我交給了你們。”夜天逸轉頭,對德親王怒着命令道。
德親王身子一顫,被這樣的怒意和戾氣所懾,連忙恭敬地垂首,“是!”
“一字一句,好好地讀!讀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個字也不準錯!”夜天逸又道。
“是!”德親王再次恭敬地應聲,微顫着手拿起聖旨,聲音帶了一絲微顫,“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蒙天佑,掌天聖江山三十載。一生兢兢業業,不敢做半絲愧祖之舉,雖盡心盡力,但仍猶有不足……”
“別念了!”雲淺月清聲打斷德親王的話。
德親王的聲音戛然而止。
雲淺月忽然甩開容景的手,轉身就走。
“站住!”夜天逸沉沉地出聲。
雲淺月恍若不聞,繼續向外走去。
“本王說站住!”夜天逸再次沉沉說了一句。
雲淺月當成耳目閉塞,依然向前走去。
“來人!將她攔住!”夜天逸死死地盯着雲淺月的身影,清喝一聲。
他話落,瞬間四下涌出數百黑衣人,頃刻間攔在了雲淺月的面前。這數百黑衣人皆是皇室隱衛。以隱主領頭。譜一出來,就帶着一股肅殺之氣。漫天飛揚的大雪,似乎又冰寒了幾分沉冷和肅殺。
雲淺月不回頭,面色冰冷地看着眼前的隱主和他身後的數百隱衛,冷聲道:“夜天逸,你確定你今日非要讓我血洗皇宮?”
“雲淺月,你若是敢再走出一步,我就讓你血洗皇宮又如何?別說血洗皇宮,就是你要血洗皇城都行!”夜天逸聲音有些森森的冷意。
“好,那我今日就血洗皇宮,順便將這骯髒的皇城給你洗一洗!”雲淺月冷冷丟出一句話,對着對面的隱主劈出一掌。
對面隱主立即揮手接掌。
“住手!”容景聲音不高不低地響起,隨着他聲音落,月牙白水袖輕輕一掃,隱主頃刻間被打出了數丈。
隱主倒退了數步,才勉強站穩身形,他黑衣黑麪下的一雙眸子有些灰色地看着容景。
容景看也不看他一眼,對雲淺月道:“我剛剛就允許你出手,讓你受了重傷了,如今我如何還能再由得你?”
雲淺月猛地轉頭,死死地看着容景,怒道:“你不讓我出手,不讓我毀聖旨,不能由得我血洗皇宮,血洗皇城,那麼你就讓我嫁給他是不是?”
容景蹙眉,看着雲淺月,溫聲道:“你冷靜一下!”
“冷靜?你要我怎麼冷靜?”雲淺月心中被怒火交織,只覺得火燒火燎的疼,她看着容景,牙齒幾乎咬碎,“一道聖旨就要束縛住我的終身?容景,你是不是也想學你的先祖榮王,將我拱手相讓?”
容景面色一變,氣息微微一沉,抿脣道:“別胡說!”
雲淺月看着她,壓制不住心中的怒火,“你別讓我胡說,你覺得我說得都不對的話,那麼你就去毀了聖旨!別告訴我你不敢,你是容景,天下什麼事情是你不敢的?除非你不做而已。”
容景蹙眉,一言不發地看着雲淺月。
“你去不去?”雲淺月看着他。
容景脣瓣緊抿,眸光青黑。
“不去就滾開,別攔着我!”雲淺月伸手用力地推了他一下,擡步就走。
容景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聲音低低地喊了一聲,“雲淺月!”
雲淺月腳步一頓,她從來沒聽過容景這樣喊他,這樣的一聲,她形容不出這一刻裡面包含的東西,以往他的聲音都是溫潤的,溫柔的,低淺的,寵溺的,愛惜的,可是從來不見這樣一聲,融合了內心深處,濃濃的某種東西。不知道別人聽來是什麼感覺,但她聽出了潛藏的壓抑和剋制,以及深深的冷靜和冷意,還有濃濃的意味和絲絲的無奈。
無奈……
她聽到了不管多少東西,但中間有無奈。
她本來壓下去的怒火再次中燒,容景,你何苦無奈?爲何還要隱忍?還當真要學榮王府的先祖榮王不成?她揮手去掙脫他的手,怒道:“鬆開!”
容景看着她,微抿的脣瓣有些蒼白,但依然穩穩地攥着她的手,對她輕聲道:“雲淺月,我不想點住你的穴道,所以,你乖一些好不好?凡事有我!”
雲淺月聽到這樣的聲音,蓬勃的怒火頃刻間被傾塌了一個漏洞。這個人昨日什麼也不管陪着她過及笄,這個人昨日允許她爲夜天逸傷感落淚,這個人昨日陪着她去靈臺寺爲夜天傾做了一場法事,這個人昨日不惜大雪,用瘦削的肩膀揹着她從達摩堂外一直到後山的香泉水旁,這個人今日早上還告訴她,讓她記着,不管發生什麼事情,他都在,誰也將她奪不去。哪怕是聖旨,也不行。這個人……
雲淺月忽然閉了閉眼,對他道:“這裡我一刻也不想待了,要待你待着,讓我走。誰要攔着我,我三尺青鋒,一條性命,即便身受重傷,也要趟出一條血路來。你,也不能攔住我。”
“好!”容景這次答應的痛快,放開了她的手。
雲淺月睜開眼睛,擡步向前走去。
皇室隱衛如密封的牆,擋在雲淺月面前,一動不動。
“夜天逸,我再問你一遍,你確定不讓我走?”雲淺月看着面前的隱衛,冷冷地問。
“聽完聖旨再走!”夜天逸沉聲道。
“不可能!”雲淺月想也不想冷冷拒絕。
“你不尊先皇,不尊聖旨,既然如此,就踏着鮮血出去吧!”夜天逸寒聲道。
雲淺月本來被容景攔住的怒火再次涌出,她擡起手,但這一回還沒等她出手,眼前一道月牙白的衣袖一閃,頃刻間一股大力打向她前面的皇室隱衛,同一時間響起數聲慘叫。面前的數百隱衛盡數一半人被掀飛了出去,跌倒在幾丈遠的雪地上,有的打在宮牆上,身子從宮牆上滑下,裹進雪堆裡。
“景世子,你這是做什麼?”夜天逸沉着臉看着容景,聲音冰寒至極。
容景撤回手,緩緩轉過身,輕輕彈了彈衣帶上落下的雪花,看着夜天逸,面無表情地道:“七皇子,難道你真想要她血洗宮牆?”
“她是我的未婚妻,似乎臨不到景世子來說這話!”夜天逸冷冽地道:“不尊聖旨,不尊先皇,不知死者爲大,本王還沒有權利管制於她?”
容景聞言淡淡一笑,不喜不怒,淺淺開口,“攝政王與雲淺月既然自小相識,十年相知,難道你從來沒了解過她?她從來就屬於自己,不屬於任何人。一紙婚約,本來也束縛不住她,先皇在世時她不高興可以對着皇上冷臉毀御劍,如今不聽先皇遺旨,又算得了什麼?更何況如今才只是遺旨賜婚而已,她沒應允,雲王府也沒應許,未過三媒六聘,就還不算是攝政王的未婚妻。皇室和先皇也不能因爲自己喜惡,就強加給臣子不願爲之事,就是不公。攝政王要管制於她,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而且也不應該。”
“景世子好一張妙嘴,本王與她十年情意,於情不該對她嚴苛說得過去,你說本王還沒三媒六聘,不算未婚妻,意思是在說先皇聖旨賜婚抵不過幾個媒婆,幾臺聘禮嗎?天聖夜氏爲君,雲王府爲臣,父皇爲君,雲王爲臣,君者,一言九鼎,臣者,爲君是從。這是始祖皇帝開國時封賜四王府之時,四王府立下的誓言。雲氏先祖雲王也在其中立誓。”夜天逸冷笑地看着容景,“景世子,你也身爲四王府之人,博學古今,這個誓言難道忘了?你忘了不要緊,本王提醒你。雲淺月身爲雲王府之人,她自然要尊崇聖旨,臣者,爲君是從。臣子者,亦爲君是從。如今先皇遺詔已下,她就是本王未婚妻,不管她願不願意。更何況還有已故云王妃的信物在,焉能由得她胡來?況且,她在父皇屍骨未寒棺木前敢毀遺詔,遺詔是國詔,但今日她敢毀國詔,本王身爲攝政之王,她是本文未婚妻,就已經不是自己之事,而是國事。景世子如今官拜丞相,就由得她一個女子對國事胡作非爲不成?這可是雲王府誅滅九族的大罪!”
夜天逸話落,空氣似乎都停止了流動,別說人聲了,千餘人彷彿無人。
“攝政王也好一張妙嘴。始祖皇帝立朝時,福澤百姓,尊華四王府。當時四王欽佩,願意尊崇,故立誓言。如今百年已過,始祖皇帝早已經沉於歷史,四王府誓言隨着百年風雲,早已經消弭於時間。臣者,爲君是從。這話無措。但也要爲君者體察於臣,恩待於臣。四王府守護的不是夜氏一朝皇室,守護得則是千萬百姓黎民的江山天下。君不仁,臣纔不恭。君仁義,臣事必躬親。七皇子才爲攝政王,便已經開始了攝政王的威儀了嗎?先皇也是人,也有顧忌不周之事,他若爲神者,還要我等輔佐之人何用?這道聖旨別無大錯,但賜婚一旨,的確欠妥。”容景淡淡看着夜天逸,聲音沉靜,不高不低,但極其具有穿透力,宮牆內所有人都能聽得到,“攝政王,將國事加註一個女子身上,這不是君子之爲,更不是王者之爲,更不是智者之爲,亦不是德者之爲。你確定你今日要讓她趟着血出這皇宮?”
夜天逸看着容景,眸光冰封一片。
“攝政王,淺月小姐這些日子忙於及笄之禮,如今剛剛大喜過去,突然發生這樣的大事兒,先皇駕崩,她一時間不能接受而已,如今惱些小脾性也是應該,微臣剛剛見她來到就覺得勞累過度氣色不好,如今就讓她回府歇着吧!先皇生前一直喜歡她,不爲先皇守靈,先皇也是不怪罪的。”德親王在容景話落,生恐夜天逸再說話和容景談崩打起來,趕緊出聲勸諫。
“是啊,德王兄說得對!淺月小姐雖然剛過了及笄之禮,還是個小女兒的性子,沒長大的,這些日子她定然一直不得閒,剛剛她來到,老臣也見到了她氣色極其不好,就讓她回府去休息吧!”孝親王也被驚壞了,連忙道。
夜天逸一言不發,依然眸光冰冷地看着容景。
容景沉靜地看着夜天逸,二人中間從天空飄落的大雪都凝成了冰珠。這一處聖陽殿外,無論是站着的人,還是跪着的人,還是被容景剛剛打倒躺着的隱衛,都感覺到了透骨的寒意。今年的冬來得晚,昨日是第一場大雪,可是如今他們卻如感覺到了天寒地凍。
“雲王兄!”德親王和孝親王見二人說話夜天逸無動於衷,都齊齊看向雲王爺。
雲王爺似乎已經嚇壞了,看了二人一眼,又看了夜天逸一眼,哆嗦地道:“攝政王,小女一直頑劣,今日之事,皇上屍骨未寒,不宜見血,這些日子南樑太子,南疆公主和駙馬,西延玥太子,東海國的玉太子一直都在淺月閣叨擾她,她應付貴客,又忙於及笄,想來給累壞了,如今她不喜聖旨賜婚,也是情有可原,您看……”
德親王和孝親王聞言心神一凜,齊齊想着今日景世子已經攔下了雲淺月不毀聖旨,但攝政王再不退一步讓她離開的話,那麼依照剛剛景世子對隱衛出手,先是重傷了隱主,如今須臾之間就重傷了一半皇室隱衛,和攝政王已經針鋒相對,這樣的情形若再不制止的話,那麼真要血洗皇宮,血洗皇城,後果不堪設想。更何況,雲淺月的背後還有南樑、南疆、西延和東海。雖然那幾人昨日就離開了京城,但是東海國的玉太子可還是落榻在榮王府未離開,依照他和雲淺月的情意,焉能不出手相助?雲王爺這隻老狐狸,雖然是在給雲淺月求情,但實則是警告攝政王,不要因小失大。
“攝政王,淺月小姐既然累了,就讓她回府休息吧!”德親王和孝親王再次齊齊地道。
夜輕染剛剛一直震驚在雲淺月的武功居然可以傷了他和夜天逸二人的合力,他本來是爲了阻止她焚燬聖旨,當出手後才發現,若不全力,根本就阻止不住。此時他同樣內腹如焚燒,想必夜天逸也好不了多少。此時回過神來,發現被容景打開剩餘的隱衛沒有夜天逸的命令依然擋在雲淺月面前,雲淺月揹着身子站着,腰背挺得筆直,靜靜等着,似乎只要夜天逸再說一個不字,她就血洗出一條路來走出去。
他移開視線,看向容景,容景玉顏靜靜,在冰雪中如凝了一層清霜,那清霜不明顯,但讓他整個人立在雪中,月牙白的錦袍與漫天飛揚的大雪融合在一起,即便冰雪瀰漫,他身姿瘦削,但依然雲端高陽,雅緻風華。這就是榮王府百年來被夜氏的男人所恨的地方,無論何時何地,無論哪般時刻,從容不迫,如閒庭看月。他心底忽然升起一絲頹敗,小丫頭愛上容景,除了是不可更改的事實外,還是必然。有些人天生下來就有這份貴體尊魂,任何人也不可比擬。
“攝政王,小丫頭既然累了,就讓她回府休息吧!”夜輕染片刻後,從容景身上收回視線,對夜天逸聲音有些暗啞地道。
“不錯!攝政王,皇上聖旨主要是傳位新皇和冊封攝政王。月兒不過是一個女子而已,她無關國事。”容楓此時也開口,緩聲道:“您與月兒相熟數年,當該最清楚她的脾性。她今日說出宮,就讓她出宮吧!”
“皇上屍骨未寒,的確不宜見血。”冷邵卓也吐出一句話。
“攝政王!”德親王見這麼多人說話,夜天逸還是不爲所動,他一撩衣襬,拿着聖旨跪在地上,蒼老的聲音道:“大雪天寒,另外開啓兩封遺詔要緊,攝政王三思啊!”
“攝政王三思!”孝親王和衆人齊齊跪倒在地,大雪中,聲音震天動地。
“攝政王,月兒就是這個性子,她不喜歡的事情,從來誰也逼迫不了她,軟的她還不見準答應,就更別說硬的了。你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本宮記得都才幾歲而已。到如今十幾年已過,你們都已經成人,各自有了想法。這本是好事,誰人不成長?但有些東西,強求就不見得是好事兒了!”一直沒開口的皇后此時威嚴開口,“先皇愛惜你,知道你喜歡她,將她賜婚於你。但不顧忌她的感受,這樣激怒她想毀聖旨的後果也該有所料到。她紈絝不化是出了名的,先皇在世時,她這樣的事情也不是沒少做了。先皇都能包容她,想必跟她自小相熟的攝政王也能。依本宮看,月兒的確是累了,今日的事情就這樣罷了吧。”
夜天逸依然不說話,周身一動不動。
“攝政王,難道你也要本宮懷着肚子裡的天子給你跪下不成?”皇后聲音嚴厲了些。
跪在地上的衆人齊齊一震。
夜天逸從容景臉上緩緩收回視線,看了一眼衆人,又看向皇后。皇后沉着臉看着他,再不說話,他移開目光,看向揹着身子的雲淺月和她面前擋着的隱衛,片刻後,眸中的冰封漸漸褪去,一擺手,對皇室隱衛命令道:“讓她出宮!”
隱衛聞言,頃刻間退開。
雲淺月一刻也不想再待,待隱衛退開後,她連走都覺得慢,足尖輕點,身形拔起,淡紫色阮煙羅拖曳的羅裙如一抹紫色的煙雲,向宮外飄去。
容景見雲淺月居然受重傷還動用輕功離開,眸光一緊,輕喊了一聲,“青影!”
“世子!”青影瞬間飄身而落。
“跟着她,不準出事!”容景命令道。
“是!”青影應聲,身影如一團霧,尾隨雲淺月而去,瞬間消失了身影。
衆人都驚異地看着雲淺月離開,更驚異的是青影的武功。這裡不少人都知道容景身邊一直有一個武功絕頂不次於他的暗衛,但是這是第一次他暴露在人前。這樣的武功,落地無聲,離去也無聲。天下這樣的人,寥寥無幾。
容景不理會衆人的驚異,緩緩轉回身,對夜天逸淡淡一笑,如閒風淡月,“攝政王,不是還有兩道聖旨未曾開封嗎?現在就開封吧!看看是否與德親王手中的聖旨一樣。否的話,這一道聖旨,是做不得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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