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宮宮殿的西北角,有一座孤零零的小木屋,雖然整個宮殿建築羣是依山而建,並沒有什麼宮牆,但因爲這座小木屋的位置實在太偏僻,又太小太簡陋,因此,跟那座氣勢恢宏的宮殿建築羣相比,它就顯得十分的孤獨和不起眼。
可這個小木屋一旦被人看到,又會覺得它格外的扎眼,實在是跟整座天宮格格不入,因爲它的存在,破壞了巨大天宮的整體美感。
秦秋月和寧天涯,就棲身在這座孤零零的小木屋之中,他們住在這裡,已經有四個月時間了。
這座簡陋的小木屋,乃是秦秋月在五個多月之前,也就是四月份的時候,趕到天劍宗之後,親手搭建而成。
由於她一到天劍宗,見到狄小真的瞬間,就被對方制住了穴道,此後再也無法使用體內真氣,因此,秦秋月只是搭建這一個小木屋,就耗費了一個月的光景。
狄小真不許秦秋月砍伐天峰上的一草一木,所以她搭建小木屋的所有木材,都不得不一步步走下山去,在遠離天峰的地方,砍伐木材,然後再將那些木材一點點兒背上天峰,然後一點點兒的將小木屋給搭建起來。
然而這些羞辱,對秦秋月來說,還只是最基本的,甚至是微不足道。
秦秋月既然來了,就沒得選擇,狄小真要求她必須住在天峰之上,但卻不許她住在宮殿裡,她要想有一個棲身之所,就必須要親手建屋,要建屋就必須要砍伐木材,然而對於已經失去了武功,甚至連氣力都不如正常女人的秦秋月來說,要砍伐木材,要建屋居住,她就不得不需要工具。
工具當然不是白給的,整個天劍宗都是狄小真一個人說了算,她不發話,誰都不敢借給秦秋月任何工具。
於是秦秋月就成了狄小真的貼身婢女,她白天要小心侍奉狄小真,等狄小真休息了或者開始修煉了,她纔有機會去照顧寧天涯,如此幾天幾夜之後,她纔得到了一把斧頭。
而且這把斧頭還沒有開刃,是鈍的。
狄小真心態早已徹底扭曲,羞辱人的手段,已經被她發揮到了淋漓盡致。
但秦秋月卻不得不忍受這些,因爲房子只要建不成,走火入魔經脈寸斷的寧天涯,就只能躺在冰冷的懸崖峭壁上,根本沒有人管。
秦秋月來到天劍宗的第一天,狄小真就對她說過一句話:“懸崖就在那裡,受不了你隨時可以死,我保證不會有任何人阻攔。但只能你一個人死,寧天涯欠我的債,我還要他慢慢還。”
秦秋月沉默以對。
秦秋月來了之後,第一眼看到寧天涯躺在地上的樣子,就已經知道,除了她之外,整個天劍宗,再無一人會照顧寧天涯。
可她經脈被封,武功盡失,在狄小真派的專人看守之下,就連殺了寧天涯再陪他一起死,都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連陪着寧天涯共死都不可能,如果來了只是爲了死在寧天涯前頭,她又爲何要來?
狄小真就是看準了這一點,所以纔敢無視秦秋月的驕傲和倔強,更不擔心她會自絕而亡,纔可以盡情的,肆意的羞辱她,折磨她!
因爲這本就是狄小真讓秦秋月來照顧寧天涯的目的,而且是唯一目的!
於是,狄小真的羞辱在繼續,簡直是花樣頻出,秦秋月的衣食住行都被死死限制,而且就算是在這種情況下,秦秋月還必須要侍奉好狄小真,任由對方呼來喝去,一個不慎,狄小真只要隨便找個理由,就對她非打即罵。
但就是在這樣艱難的境地之下,秦秋月依然平靜如波,淡然處之,並且一天天,一點點的,把這個小木屋給建了起來,終於給了寧天涯一個遮風擋雨的地方。
寧天涯雖然走火入魔經脈寸斷,但他的神智卻是清醒的,他那時動彈不得,眼睜睜看着秦秋月一天天迅速消瘦下去,他心中的悲痛可想而知。
他們曾經有過這樣一番對話。
“秋月,士可殺不可辱,你無需爲我忍受這些屈辱,咱們可以死,區別只是先後而已,你先去,我絕食就是。”
然而秦秋月只是輕輕爲他掖好被角,對他溫柔一笑:“如果連這點兒羞辱我都承受不住,那我來這裡做什麼?”
“這十九年的經歷,我還沒有爲你講完;我們的女兒靈雨,到底有多麼優秀,你還都沒聽過,我們爲什麼要死?”
“那都是快樂的事情,跟那些事情相比,這點兒痛苦根本不算什麼,好好活着。”
兩人的這些對話,當然一字不漏的都傳到了狄小真的耳朵裡,這讓她徹底發瘋,於是她歇斯底里,變本加厲起來。
狄小真早已發現了秦秋月體內擁有大量的仙靈氣,她欣喜若狂,每天在折磨秦秋月的同時,開始吸收她體內的仙靈氣。
最終,她將秦秋月體內的仙靈氣,吸收的乾乾淨淨,全部化爲己有,並且自身境界,從練氣六層巔峰,一直衝到了練氣八層巔峰!
吸收完了秦秋月體內的仙靈氣之後,狄小真又往秦秋月體內打入了一道剛猛劍氣,每到子夜時分,這道劍氣就會開始肆虐,破壞秦秋月的身體經脈,讓她夜不能寐。
就這樣,日復一日,時間一天天過去,秦秋月和寧天涯,這一對苦命鴛鴦,在這天劍宗,生生熬了半年之久!
小木屋的位置,是狄小真親自指定的,她故意選擇在了天峰的西北角的懸崖上,因爲那裡幾乎終年不見陽光。
上午,太陽升起的時候,小木屋恰好被東邊的一座高峰阻擋,不到十一點鐘,陽光根本照不到這裡;而等下午日頭偏西之後,這裡又會被西邊更高的托木爾峰遮擋住了陽光,徹底進入了陰影當中,山風一吹,陰冷無比。
只有天氣晴朗的正午時分,小木屋才能夠得到一絲陽光的照射。
更狠辣的是,到了晚上,狄小真根本不允許秦秋月生火,簡陋的小木屋,除了能夠遮風擋雨之外,根本不能抵禦一丁點兒的寒冷。
秦秋月來的時候是四月份,然後天氣越來越熱,她在這裡經歷了一個夏天,那時還稍微好一些,但現在已經過了中秋,外面的溫度早已降到了零度以下,所以他們除了忍飢挨餓之外,還要忍受着寒冷的侵襲。
但是今天,九月二十六號深夜,秦秋月在天宮的晚宴結束,回到小木屋之後,竟突兀地生起了火。
小木屋只有兩間,雖然十分簡陋,但卻被秦秋月收拾的乾乾淨淨,一塵不染。
粗糙的石質火盆,火盆裡面堆滿了乾燥的木柴,被秦秋月點燃,此刻火光熊熊,把整個小木屋映照的通紅一片,從未有過的暖和。
火盆旁邊,秦秋月穿着粗布衣衫,一頭長髮包裹在粗布頭巾裡面,她粗糙的長滿繭子的手中,握着一根半米多長的木柴,不停撥弄着火盆裡的柴火,努力讓火盆燃燒的更旺一些。
現在的秦秋月,早已沒有了在清水市的美婦模樣,她臉色枯黃,瘦的皮包骨,眼窩深陷下去,顴骨突出出來,比原來起碼瘦了四十多斤,胳膊還沒有手中的木柴粗,骨瘦不如柴!
原本,已經達到了先天二層境界,並且得到了凌雲的海量仙靈氣洗筋伐髓的她,至少年輕了十歲,看起來也就二十歲的模樣,但她在天劍宗被折磨了五個多月之後,此刻看上去,還不如一個五十多歲的普通農婦!
秦秋月此刻的樣子,就算凌雲和寧靈雨到了這裡,不仔細辨認的話,也不敢相認,因爲變化實在是太大了!
但唯一沒有變的,是秦秋月的那一雙美眸,雖然眼窩深陷,可她的一雙眼睛,卻依然明亮有神,目光中包含着堅定,不屈,淡然,以及心疼……還有滿足之意,正嘴角兒含笑,癡癡地望着前面牀上躺着的那個人,寧天涯!
跟秦秋月相比,寧天涯更加不成人形!
他平躺在木板牀上,身下鋪着厚厚的茅草,身上蓋着一層陳舊的破爛棉被,只從那牀棉被勾勒出來的形狀,就可以看出,寧天涯比現在的秦秋月還要瘦,已經是真正的皮包骨,他臉上更是如此,在火光中看去,就彷彿只是一張皮貼在了一個骷髏頭上,臉色烏青,形狀可怖,很是瘮人。
寧天涯躺在那裡,睜大着眼睛,望着木屋屋頂,原本渾濁無神的眼睛,竟漸漸綻放出了神采。
半晌之後,寧天涯努力扭動了一下脖子,可他似乎想到了什麼,很快又扭了回去,依舊望着天花板,喃喃說道:“秋月,我要死了……終於……可以死了。”
“恩。”
這一次,秦秋月沒有說任何安慰的話,她反而嫣然一笑:“不怕,有我在,我會陪着你的。”
秦秋月當然早已看出,此刻的寧天涯,早已是油盡燈枯,神仙難救了。
寧天涯的眼睛恢復神采,只不過是迴光返照而已。
“我現在……的樣子,是不是……很難看?”
秦秋月忽然站起身,又輕輕俯在牀頭,凝視着寧天涯的恐怖臉龐,又是嫣然一笑道:“跟二十年前相比,是有些難看。不過,我現在也不好看,不過這沒什麼,人死了之後,都會化作一堆枯骨而已。”
“秋月,我是個罪人,想不到當年一遇,竟然會把你害成這樣……”
秦秋月聽到這一句,卻是堅定搖頭:“天涯,你不要這麼說,就算當初我們真的對不起她,如今也早已還清了,我們現在,再也不欠任何人的!”
“哈哈哈哈……”
秦秋月話音未落,就聽到身後響起了一陣瘋狂大笑:“真是好一對歷盡屈辱的苦命鴛鴦啊,到了這種時候,竟然還在那裡郎情妾意!”
說話的人自然是狄小真,她話語中包含着無限的嫉妒與憤恨,聲音尖銳無比:“再也不欠任何人的?說的輕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