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
李哲春終是忍不住一聲怒喝,可接着就又轉爲無奈:“國公所託之事,是讓本官與武陽嬴氏爲敵。李常合的命可以給你,然而反證左僉都御史贏任,恕難辦到!”
“這句話有意思!也就是說,你不敢開罪武陽嬴氏,卻寧願得罪本公了?莫非就以爲我安國府,不能讓你家破人亡?”
酒水已經倒完,嬴衝晃了晃那空蕩蕩的酒壺,而後有些遺憾的隨手甩開到了一旁。
“本公可管不得那許多,三日之後,我見不到左僉都御史贏任的奏摺送至陛下御前,右副憲就準備給你愛子收屍。就不知是斬首之刑,還是腰斬?”
說完之後,嬴衝就又張狂大笑,往那門外行去。人已見了,也酒足飯飽,自然再無需滯留於此的必要。
不過他身後李哲春,卻是猛地‘撲通’跪下,渾身大汗淋漓:“還請國公寬諒,所謂得饒人處且饒人,此事李某實在是辦不到——”
嬴衝卻依然前行如故,不曾有半點動搖:“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你李哲春不過是一介寒門出身,是仗着福王府的王妃,才走到今日右都御史的位置。可到底是誰給你這麼大的膽子,來參與這世閥之爭?本公這次是看着福王的面子,纔給你這麼一次機會。所以沒得商量,辦不到也得給本公辦了!你若是不能決斷,可以回去問你家福王,問他是不是要與本公在朝中扳一次手腕,看看誰勝誰負?”
他邁步揚長而去,郭嘉等人自也只能離席跟隨。嬴月兒走到李哲春的身側,想到就是這個傢伙,害她的宣娘姑姑受苦,就忍不住想狠狠踢這李哲春一腳。
不過到底還是忍住了,嬴月兒轉而眼神發亮,看着嬴衝的背影。她曾聽幾位叔伯言道,年輕時候的父王囂張霸道,肆無忌憚,也是他這一輩子最帥氣的時候。今日她親眼見了,才知道果然不假。
可惜後來母親身亡,父王鬥志消沉,這樣的張狂跋扈之態,就再也見不到了。
雖說那時的父王更成熟理智,可嬴月兒更願見嬴衝似今日這樣的神采飛揚,銳氣十足。
回到了馬車之後,郭嘉就又再注目看着嬴衝,讓嬴衝一陣羞澀:“郭先生這莫非是看上我了?可惜本公不好男色,怕是要令先生失望。”
“國公大人說笑了。”
郭嘉的嘴角微抽,他只是感覺這位國公大人很奇怪,每次都能給他新鮮感,有種難知深淺的感覺。
“方纔大人行事言語都過於霸道,難道就不懼那李哲春反彈?”
“所以本公也等着,相較於其他的世閥,這福王倒是最容易對付的一個。”
嬴衝並不在意,目顯銳芒:“且福王性情多疑,此時越是氣盛,越能使他知難而退。所以這氣勢,一定不能輸。”
他確實是在隨時恭候,候着這場可能爆發的朝爭。剛從密道里得了百萬金,此刻嬴衝底氣充足,所以並不畏懼。原本此事,需待一月之後,可如今正好趁熱打鐵。
且那福王雖是世襲罔替,卻並無傳承墨甲,只是依附於皇權之上的枝蔓,確比武陽嬴或者襄陽王這樣的世閥,更容易對付得多。
唯一可慮的。是福王會投靠某位皇子,又或某個世家。前者略有些麻煩,可如今幾位皇子願不願與他爲敵還是兩說;後者則是犯了天聖帝的大忌,即便福王僥倖渡過此劫,也難擋得過天聖帝的秋後算賬。
雖說留着那百萬金財物,他可以在隨後的大災中,賺到二倍以上的金錢,可若能以福王一脈來立威,嬴衝也絕不會吝嗇。
只需手中權勢在握,他隨隨便便都能從商人手裡再借到數百萬金,何需愁沒本錢?
不過那位福王可與他的世子嬴博不同,是個真正的聰明人,應該知曉該如何抉擇。
郭嘉聞言微微頷首,再未多言,他看這傢伙還有心情開玩笑,就可知問題不大。顯然是早有佈置,反制福王。
而此時嬴衝忽又心緒微動,掀開車簾往窗外看去。此時這車,正好從花月樓前經過。而當嬴衝掀開車簾之刻,恰可見那三樓的窗欄旁,他的紅顏知己林依語,正飽含幽怨,泫然欲泣的看了過來。
望見此情此景,這嬴衝頓覺心疼,有心讓馬車停下來,與美人一會。可想到即將嫁過來的葉凌雪,還有身邊的郭嘉,自己總不可能在這時候,給這位未來的第一謀士,留下好色的印象。嬴衝只能輕聲一嘆,對那樓上的美人苦笑了笑之後,就忍痛放下了車簾。
他嬴衝,到底是愛江山更甚過於的美人——
“其實國公大人可以自去無妨的。”
郭嘉看在眼中,不禁暗覺好笑。人皆好色,所以他對自己主公,並無這方面的要求,只需不沉湎,分得清輕重就可。
“倒不是全爲了你。”
嬴衝再次一聲嘆:“我可不想新婚之前,就被那葉老郡王打上門來。”
他之前在武威王府就被揍過一次,那個老頭很可怖的,至少他現在扛不住。
而旁邊的嬴月兒,則是悄然將她的小拳頭藏入到袖裡。心想這個傢伙,才帥氣了那麼一會,就又讓她忍不住想要動手揍人。
總之她是絕不會承認,眼前這人,就是使她孺慕眷戀的父王——
※
此時在花月樓的三樓,林依語面色木然的,看着嬴衝乘坐的馬車漸漸遠去。
然後是那位右副都御史李哲春,亦在隨後策馬離開。似大火燒臀,在街道上瘋跑狂奔着,全不顧忌行人。
“這就是安國公?”
林依語的身後,有一位中年女子的聲音嘆息道:“手段竟凌厲至此,這咸陽城內所有人,只怕都小瞧了他。”
“他原就聰明。”
林依語淡然迴應:“畢竟是嵩陽書院孫先生的高徒,兵法出衆,曾經橫掃書院,無人能敵。”
這個時節,她才依稀想起,最初與嬴衝相見時。那人身邊常常帶着《左傳》與《春秋》之類的史書,時不時的總會看上一陣。
這曾令她對這紈絝子刮目相看,可直到有一日,嬴衝親手那些書全數燒成灰。
以前她以爲那傢伙是徹底自棄,可現在想來。應當是他已將這些書,全數看懂記下了吧?
“可你既知如此,就該在他身上多用些心思纔是!爲何整整兩年之後,他仍可將你視如路人?”
那中年女子的聲音,帶着幾分責備:“以你功法的造詣,這絕不應該。”
林依語苦笑,她根本就沒在嬴衝的身上用過心思。那人最初只是她的護身符,爲自己登上高處而準備的踏板而已。
可此時當想見方纔聚仙閣內,那右副都御史李哲春被酒水澆頭,跪下認錯的情形,此時林依語的心情,卻是複雜之至。
“這事是我失誤,不過他的壽元,只有三到五年。師姐知道的,我這功法,只能對寥寥數人施展,爲了一個壽元不多的安國公,未免太可惜了——”
可身後那女子,卻不等林依語說完,就一聲冷笑:“一個月後,天聖帝特意爲他尋來的‘元機丹’,就將入京。”
林依語身軀頓時微顫,沉默了下來。而此時那中年女子的氣息,也已在原地消失無蹤,只留下了一線語音在耳旁:“安國公此人,如今已至關重要,依語你該明白,該怎做纔好。”
這窗欄旁已恢復寂靜,林依語卻看着那遠方街道,定定出神。也就是說,從今而後,自己得傾盡全力,去勾引那位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