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東裴家以左尚書僕射裴宏志爲首,勾結魏信陵王魏無忌犯上作亂,罪大惡極!今本王欲撥亂反正,擒拿裴氏亂黨,爾等可願附從?”
嬴衝說話的語氣雖是清淡,可當話落之刻,這車內卻是一陣死寂。衆人都只覺耳旁,似響起了轟雷,或訝異,或驚駭,或平靜。
謝安微微蹙眉,首先開口詢問:“可如今聖上膝下,還有宜陽郡王等諸位年長皇子在。主公如今棄長擇幼,扶助最年弱的皇子監國,是否不合規矩?敢問王上可有聖旨?到底意欲何爲?”
這話雖是直白了些,也顯冒犯,可他身爲王府長史,卻必須弄清楚自家主君的心意不可。
其實更過份的話,他還不敢道出口,他本是想問嬴衝,這莫非是有竊權不臣之心?
需知那九皇子嬴守愚纔不到七歲,有何能力監一國之政?
至於裴氏,倒無需問。裴嬴二家已爲宿敵,武安王府要執掌朝局,那麼必先剷除裴氏不可。
且嬴衝的用詞也極講究,別有深意。
“陛下賜詔,委託本王在其逝後,從諸皇子中擇一善者繼承皇位。而孤以爲九皇子贏守愚心性仁厚,正可繼承陛下大業。”
嬴衝一邊說着話,一邊將那份飛詔丟給了謝安,又笑道:“九皇子年弱不知事,在其成年之前,可由本王暫攝朝政。在長史眼中,難道孤無此能耐?”
謝安啞然,他沒想到嬴衝會如此直接,在衆目睽睽之下,將野心表露無遺。
可更使他吃驚駭然的是,他手中的這份聖旨,竟是如假包換。心想那天聖帝莫非是瘋了?竟發下這樣的旨意?
那位陛下,對王上的信任,竟就到了這地步?可知詔書發下,可能從此嬴氏皇族斷續,就都操之於外人之手?那劉雪巖也是瘋了?竟不知勸阻麼?
可此時此刻,他卻也再說不出其他言語。嬴衝最後一句,分明是對他這個長史的言辭不滿之至,近乎於質問。
而殿下此舉,雖將他們謝氏捲入這風暴中,可值此時此境,他已別無選擇餘地。
且正如其言,如今的武安王府,確有這樣的資本!他這位殿下,不但執掌着咸陽三十萬禁軍,那冀宛寧數十萬部衆,如今亦未完全散去,
此時只需嬴衝振臂高呼,必可在北方雲集百萬大軍——
更何況,今日山河社稷圖內的一戰,武安王府的實力,亦是震驚世人。整體的實力,似已不弱於執掌魏政的魏信陵王。
而只稍稍沉寂之後,那神策右軍節度使嬴道全,就已首先開口:“大帥欲除****,末將願附驥尾!”
嬴衝詫異的看了這位一眼,他沒想到最先響應的竟是這位。是天聖帝的旨意麼?他知當年御輦內發出的飛詔,不止自己一份。
可隨即嬴衝就否決了這念頭,天聖帝的飛詔不多,不會浪費在嬴道全的身上。
其實這在情理之中,這畢竟是一位極其‘識時務’之人。可相應的,這位看來也不怎麼可靠。
之後是權神策左軍節度使花彤,同樣朗聲迴應:“末將花彤,願襄盛舉!”
他已想明白,自己身上已經貼好了武安王這一脈黨羽的標籤,無論嬴衝想要做什麼,自己都沒退步的餘地。
更何況由今日的情形來看,他這位舉主,確有着極大的勝算。
而花彤如此,嬴飛鴻與嬴雙城兩位,身爲安國嬴氏的族人,自無反對之理:“飛鴻謹遵將命!”
之後身爲右神武軍節度副使的李廣,亦是以手抱拳:“武安王殿下之命,吾等無敢不從!”
他平時對這權爭政爭不甚敏感,可這時見嬴衝殺氣騰騰的模樣,意念裡卻異常的靈醒。
而隨後諸人的視線,就集中在了左金吾衛贏守國的身上。左金吾衛負責咸陽治安,全軍駐於城內。嬴衝要掌控咸陽,離不開這位。而贏守國深得天聖帝信重,也素來忠於王命,到底會如何抉擇,仍爲懸念。
後者卻也未有半點遲疑,沉聲應道:“殿下既得聖上旨意,便是名正言順!末將嬴守國,願遵聖意!”
這位雖是響應,卻仍有所保留。只從聖意,而未提嬴衝。
嬴衝卻不在意,目光望向了這幾位之後,那諸多師鎮守使與鎮將。
要謀大事,這些中層軍將才是他最可靠的支撐,也是他的真正臂膀。而似嬴道全與贏守國等人,反而是他需小心防範的對象。他只需這幾位,不在明面上反對,成爲他的障礙就可。
而他眼前這些師鎮守使與鎮將,亦未令他失望。隨着葉凌武葉凌德二兄弟與黃忠等人首先響應,其餘諸位,亦紛紛應和。更有不少人,已意識到建功立業的時機到來,都是面現潮紅之意,躍躍欲試。
嬴衝頗爲欣慰,他入禁軍的時間雖短,可看來自己這幾個月,確已得神策軍與左金吾衛的真心擁戴。
也在此刻,這輛飛車忽然停住。
感知到飛車已至那皇宮之前,嬴衝卻眼現意外之色,轉目看向了車外:“車外何人?”
話音落時,車外就傳來了一位中年人的洪朗聲線:“末將神武右軍節度使李節望,奉命前來,至武安王帳前聽調!”
“奉陛下之命!末將***左軍節度使万俟霜及同一衆三品以上部屬,特來聽奉武安王殿下軍令!”
“末將***右軍節度使嬴勝,奉聖上令,願以武安王爲馬首是瞻!”
“山陵衛鎮守使任鄙,奉令聽調於殿下帳前!另有玄雀衛鎮守使雄闊海,託末將向殿下問安!玄雀衛七千騎,如今正兼程而來。最多半個時辰後,可至咸陽!”
聞得這幾句,武安王府長史謝安,不禁倒吸了一口寒氣。他沒想到,天聖帝對嬴衝的信任,竟真到了這地步。
山陵衛乃天聖帝私建的七階道軍,原本五千人,而這次自北方迴歸之後,已增至六千。此軍雖無聖器與僞聖器加持,可本身品階極高,戰力亦是僞開國層次。
至於玄雀衛,則是大秦皇室的傳統道軍,共有七千年的歷史。直至秦始帝斬龍之後,才由‘天御龍騎’,取代了大秦第一道軍的地位。可其地位,在秦室之中依然舉足輕重。
——可天聖帝竟將這二支道兵,也委於嬴衝之手。
郭嘉亦同樣目現訝色,眼前的這一幕,有些超出他的預料。他原以爲天聖帝,最多就只是命其親信之臣坐視旁觀——。
而嬴衝亦是一陣愣神,久久無言。
可此情此景,卻使那諸多文臣,再未有半點遲疑。吏部侍郎皇甫射早就等得不耐,此時便首先出列:“吾等願助殿下,掃除朝中亂黨!”
在諸多應和聲中,嬴衝終是清醒過來,隨後目望郭嘉。
後者卻是抱之苦笑,他的確是一切都已準備周全。可如今之局面,卻必須重新佈置不可。
嬴衝亦是會意,知情況特殊,故而並未苛責。不過接下來,他卻是獨自大步走下了飛車,往前方看去。
只見在他眼前,那右神武軍節度使李節望等人,都各自率着一衆將校,神情恭敬的迎候着。人雖只有數百,卻是有千軍萬馬的氣勢。
——這些人,也的確是掌握着咸陽,三十餘萬禁軍!也意味此時城內,大半的軍力,都已在他手中。
而宮門之前的廣場,雖是空空蕩蕩。可自己佈置在此處值守的神策軍,則或在宮牆之上,或在宮門兩側,皆是精神抖摟,戰意升騰。
這都是跟隨他前往北方平叛的舊部,也是他手中最爲可靠的兵馬。
而在千丈之外的宮門,則是大大的敞開着。毫不設防。裡面數重宮禁,亦都是如此。甚至可隱約望見,那間位於禁宮最中心處的太政殿。
要掌控咸陽,首要便是護城大陣,以及禁宮內的九脈龍魂陣。前者已在他的掌控之下,而後者卻位於禁宮的最深處。
嬴衝本欲強取,郭嘉甚至爲此調集了冀宛宗黨,近百名天位,以及所有在宮內當值的神策軍。那‘萬事俱備’四字,就是指此。
可此時在他眼前,這條通往九脈龍魂陣的陣樞所在,以及始龍殿的道路,都再不設防,只等他去掌控。
不過嬴衝的注意力,瞬即之後就又轉移回來。注目看向了宮門之前,一位負手矗立的老者。
此人鬚髮皆白,身軀偉岸,骨架寬大。明明是疲憊已極,搖搖欲墜了,可這身影給人的感覺,依然似如高山般偉岸。
嬴衝初時沒辨認出來,仔細看了一眼之後,才發現那位,正是王安石,本該是面貌風采照人的尚書右僕射。
眉頭微皺,嬴衝大步走了過去,直到十丈之外站定,朝着白髮老者深深一禮:“見過安石公!”
王安石卻未答禮,深深看了嬴衝一眼之後,卻一陣凝眉,隨手將一枚玉符,拋向了嬴衝。
“此物可控始龍,卻只限於陛下生前。只望殿下,勿負聖上所託!”
道完此句,王安石便身影疲憊蹣跚的離去。
嬴沖默默看着王安石的背影,直到後者行出百步,才驀然將那星焰槍取出,插於身前。
“今rb王欲血洗咸陽!諸君可敢從之?”
那禁宮之前,先是一片死寂,然後是一片山呼海嘯之聲:“願爲武安王殿下效死!”
王安石聞言足步微頓,發出了一聲深深嘆息。這些兵將,不知大義,也不知緣由,只是單純的願意爲那位武安王效命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