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與謝安二人互視了一眼,心想這倒真是喜事。如此衆多的財貨入賬,誰都會歡喜。
尤其他們二人,都深知嬴衝府內的財力,可謂困窘之極,全無積累。全靠嬴衝的預判,在北方大災中賺了一筆,加上王猛向來福等人的苦心經營,還有一年以來的強取豪奪,才能勉力支撐。
不過謝安的眼中,又現出了幾分憂色:“這筆錢財,不知殿下準備如何處置?”
他這次,卻是一心爲武安王府着想,擔憂事後的反噬。
這‘反噬’倒不是指裴家與今日滅於嬴衝之手的諸多侯伯京官,這些人既被打爲亂黨,那麼他們的錢財,就是罪贓。
事後哪怕這些人,最終逃脫過嬴衝的清洗,甚至‘平反’冤情,也沒可能要回他們的財物。
可如嬴衝就這麼大刺刺的,把這些錢吞下,卻又會使朝中無數人眼紅嫉恨。畢竟這次禁軍的所有繳獲,許多都不能算入‘戰利品’的範疇,本質也是壞了規矩。
這次天聖帝如若駕崩,那也就罷了,嬴衝以宗室身份領攝政王,執掌朝政,無人敢多言。但如天聖帝安然迴歸,則數年之後,必定會有人以此爲柄,攻訐武安王府。
最安全的辦法,當然是將這些罪贓,大半歸於國庫,如此方能塞衆人悠悠之口。可真要這麼做的話,便是謝安也覺不甘。
嬴衝卻不假思索,就已答道:“所有財物,都按平時繳獲的規矩分配。除了武安王府與國庫該得的部分,其餘全數犒賞全軍。”
謝安聞言,卻不禁再吃了一驚:“這是否太多了?”
剛纔魏徵報出的收穫,只是粗略的統計而已,其實還有許多零散的收穫,仍未算入。
以謝安的估計,這次光是現金,就可收穫至少萬萬金以上。而哪怕將歸於武安王與國庫的那部分抽出,把那些書畫珍寶墨甲,房屋地產之類暫時押後,也有着至少七千萬金可以分配!
如今咸陽城內禁軍共有八十餘萬——左右龍**武軍二十四萬人、左右神**武軍二十四萬、左右神策軍二十四萬,左金吾衛八萬六千人,宿衛軍二萬四千人。
其中天位至少五百,其餘五階以上的武道強者不計其數。這些人實力地位不同,拿到的賞金也就厚薄有別,
可即便如此,禁軍底層的那些將士,也能拿到至少六十金的厚賞,也就是六百兩紋銀。
這筆錢財,足可在雍秦二州這等繁華之地,買下至少五畝以上的上等良田,也可使他們這一輩子不愁吃喝,無憂無慮的過完此生。
謝安擔憂的是禁軍的戰意與鬥志,有了這筆錢財之後,誰還願在軍中受苦?還有人會爲朝廷效死麼?
“暫時不用全數發下的,按前次清剿暗城後定下的的規矩便可。”
郭嘉說完這句,見謝安依然眼神狐疑,就又失笑着爲他解惑。
“前次暗城一役之後,殿下也只是將賞金下發了十分之一。其餘的部分,都統一存入到錢莊生息,只有待神策軍士卒服役期滿,又或傷殘之後,才能領取這筆賞金。可如這期間他們違了軍法,畏敵不前,是領不到的。”
謝安眉頭微凝,這件事他可沒聽說過,在幕府之中,也因自己仍是‘外人’身份,並未刻意去打聽神策軍中之事,
可此刻聞言,卻立時會意,然後他感嘆着猛一擊掌:“此法大妙!八十萬禁軍軍心可得矣——”
如此一來,既能保持禁軍的戰力。又能使所有禁軍將士,對武安王府歸心。
而事後無論天聖帝怎樣,都無人再敢拿這筆錢財說事,那無異是與咸陽禁軍爲敵!
不但解決所有隱患禍端,也可一舉多得,使武安王府的地位,更爲穩固。
“那麼這些金銀,又是存入哪家錢莊?”
郭嘉魏徵二人,卻是笑而不言。而謝安見狀,便也是瞭然無疑。這些錢莊,想必是都與武安王府大有關聯。要麼是有着股份,要麼是嬴氏一黨。
怪不得他最近,他感覺武安王府的財政,寬鬆了不少。似有了大筆的銀錢流入,不但那‘安國渠’的建造速度,大大加快,甚至還有餘力,在人丁稀少的冀北開闢田畝,繼續招攬流民。甚至還惠及整個嬴氏宗黨。
嬴衝從沒在意這些銀錢,只關注另一件事:“右金吾衛那邊的情形如何了?”
——如今的咸陽城附近,就只有右金吾衛八萬軍,還不在他的掌控之中,這也是他較爲在意的事情。
需知大秦最早由左右金吾衛府,擔當護衛京城之責。其中左金吾衛負責咸陽守備與治安,而右金吾衛則是鎮壓戎衛咸陽周邊治安。此外還有左右領軍府,管領雍州十八萬府軍。
這就是所謂的‘四府’,也就是朝廷名義上的真正禁軍,名義上屬於府軍系統,可在府軍中又有着特殊的地位,一切裝備配置都比照邊軍。
而所謂的左右龍**武軍、左右神**武軍、左右神策軍,只是天子私軍而已,並不受兵部與樞密院的管轄。
那左右領軍衛,如今基本都是在雍秦世家的掌控中,嬴衝從未指望過。不過他如今對右金吾衛,倒是有着幾分興趣。
如換在數十日前,這念頭可謂是異想天開。可之前因咸陽附近案件頻發之故,最近的右金吾衛大將軍王師道,已被奪職問罪,正在大理寺受審。如今右金吾衛軍羣龍無首,又有其中第三師,在十宮大比期間效力於他麾下,有着幾分香火情,這就給了他一個掌控右金吾衛的機會。
可惜的是,他麾下的謀士,都有要務在身,之前也只能派幾位略具口才的使者聯絡而已。
“右金吾衛麼?還沒消息。學生料那第二師與第三師應無問題。可最精銳的第一師,卻有許多世家子,不過也無需憂心。”
郭嘉神情淡淡,目現譏嘲之色:“原本學生不敢擔保,可如今卻料那右金吾衛第一師,最多兩日之內,就可入武安王府羽翼之下。一則大勢所趨,二則財帛牽動人心。”
——僅需一日,武安王府遍可肅清咸陽周邊,將注意力轉向城外。右金吾衛那一師之衆,如何能螳臂當車?又有高額賞金誘惑,那些右金吾衛的將士,很難被那些養尊處優的世家子鼓動誘惑。
即便有一二例外,也無需在意。
此時他們這輛飛車,已然掠空而起,直飛那皇宮方向。不過就在之後不久,嬴衝又接到了兩個消息,一是梨園那邊,齊王已經降服,所有人都已放下了兵器,解除墨甲;二則是靖北郡王盧文進,已率人攔在了他的飛車前,急欲求見。
嬴衝神色微動,透過窗簾往外看去。只見那滿頭華髮的盧老郡王,正往馬車方向深深躬身,似在大禮參拜。
嬴衝面色微僵,他已猜知到這位老郡王攔住他去路的用意,有心不見,可見這位老將軍那悲涼的祈求,卻又心有不忍。
“不愧是曾經的名將榜中人。”
郭嘉此時亦是一嘆:“應是爲固原盧氏而來!以這位的智慧,定知殿下舉兵勤王之時,首要便是掃除盧氏。”
嬴沖默然,今日他去見了葉老郡王,去見了榮國公,也去見了武德王世子,卻獨獨未去過靖北郡王府。
其實他是心意已定,今日天聖帝若然駕崩,自己必順勢將這腹心之患掃除。甚至如一切順利,他會將固原盧氏,列入亂黨一員,在咸陽局面穩定之後,再行下手,將之徹底覆滅——
略略思忖,嬴衝想到自己如拒而不見,實在太不近人情,在外人眼中也顯狂傲。便還是命一侍衛,將盧文進請入了馬車。
而這位靖北郡王一入車內,就直接目視嬴衝道:“聞說殿下欲舉兵勤王,清肅雍秦!我固原盧氏,願附驥尾!既日遍可起二十萬義從,聽奉武安王府調令。”
嬴衝聞言,卻默然不答,一陣沉默。盧文進頓時怒目微睜,振衣前行數步,厲聲喝問:“武安王殿下,莫非是定要斷我盧氏苗裔?就不懼寒了大秦士心?”
又道:“如今盧氏雖弱,卻還有精兵十萬,道兵九千,墨甲無數!殿下如一意逼迫,那麼盧某不才,必拼死一搏,以敬殿下!我盧氏從此不求存續,只求玉石俱焚!甚至轉投大趙,奉上井陘關,亦未爲不可!”
說到最後,盧文進的目中,已滿是悲涼之意。
他雖用的是威脅的語氣,可其實還是隱含哀求之意。
堂堂的固原盧氏,竟需他在別人面前低聲下氣的乞憐,才能苟且求存——
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淪落到這副田地?
嬴衝聞言,不禁暗暗一聲嗤笑。此時趙國內爭激烈,可沒心思攻入秦境。兩國發生大戰的可能,小而又小。
更可能是,還未等趙國朝堂商議好是否出兵。他的冀宛大軍,就已將盧氏之軍掃滅。
並未受盧文進的言語影響,嬴衝陷入了深思。而後他的神色,越來越是冷肅。
要要放過盧氏麼?可所謂打蛇不死反受其害,自己可不能軟了心腸。
也就在他欲開口拒絕時,謝安忽然開口:“其實還是有着兩全之策!”
此句引得諸人都紛紛往來,而謝安則從容自若的問盧文進:“不知郡王可否即日上表,請求朝廷轉易封地?”
盧文進的面色,頓時轉爲煞白。而嬴衝魏徵的目中,都同時眼神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