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其原因，無非兩個方面。
要麼，是冉瑤心理素質過硬，不驕不躁；要麼，就是她不夠重視阿驍，連帶對男朋友家人也不夠鄭重。
否則還有什麼理由解釋她現在渾身上下表現出來的距離感？
而無論哪方面原因，都讓楚珮不甚滿意。
笑容稍作收斂，“既然你這麼直接，我也不用再拐彎抹角。”
冉瑤點頭，擺出洗耳恭聽的姿態。
“我知道你和阿驍感情不錯，但楚家不會接受一個毫無背景的兒媳，這對他的仕途沒有任何幫助。”
冉瑤莞爾，視線掠過對面的女人，淡淡不帶任何情緒，“你怎麼知道我毫無背景呢？”
“那你又有什麼背景？”楚珮反問。
冉瑤輕笑，卻不再說話。
“我理解你現在的心情，但有些東西強求不來，比如出身，家庭，成長環境。當然，我不是否定後天的努力，但毋庸置疑，原生家庭所帶來的優勢更爲重要。”
楚珮來之前就準備好一席話，如今不過是順理成章地說出口。
冉瑤靜靜聽着，不反駁，也沒贊同。
這種事不關己的姿態令楚珮下意識皺眉，旋即暗生惱怒。
她繼續開口，“凡事講究一個門當戶對，老祖宗傳下來的規矩，也不是沒有道理。兩個家庭地位相當，習慣相近，對現實事物的看法纔會有共通性，如此纔有共同語言，保持相互欣賞，婚姻也才能持久長遠。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冉瑤點頭，“明白。”
楚珮有些期待地看着她，語氣稍緩，“你是個能幹的姑娘，憑藉自己的努力創建工作室，逐漸在四方城站穩腳跟，講真，我很佩服你的勇氣和毅力。”先給一個甜棗。
“如果阿驍不是出生在這樣的家庭，註定要踏上仕途，你們會是很般配的一對。但現實不由人，他的另一半不需要有多漂亮，多能幹，只要是個賢內助，能夠讓他在這條路上走得輕鬆一些，那就是我們楚家上下認可的媳婦。很可惜，你並不合適。”
如果今天坐在這裡的不是冉瑤，換成其他這個年紀的女孩兒聽到男朋友家人這樣一番明褒暗嫌的話，只怕會當場崩潰。
“所以，你希望我怎麼做？”
楚珮眼前一亮，也顧不上懷疑冉瑤爲何如此平靜，便迫不及待將那層窗戶紙捅破，“我希望，你能主動跟阿驍分手，當然，如果有任何補償的需要，都好商量。”
冉瑤坐着沒動，清澈的目光望進女人眼底，想要把楚珮看透，半晌，她開口——
“我以爲，你會直接給我一張支票。”
楚珮稍頓。
“看來，楚家也不過如此。”她輕笑，隱約張狂。
“如果你要錢，我可以馬上給！”楚珮擰眉，原來，又是一個拜金女。
還以爲有多清高……
憋着一口悶氣，楚珮從包裡取出一沓支票和筆，刷刷寫完，撕下來，遞給她。
冉瑤接過，目光輕輕一掃：“五十萬？”
“有問題嗎？”
冉瑤勾脣，“我還以爲會多加一個零。”
五百萬？！
楚珮面色驟變，咬牙：“人要有分寸，懂得——適可而止！”
“你可能不知道，”相較於對方的惱羞成怒，冉瑤淡定且從容，“五十萬只是march工作室一個星期的淨利潤。”
平鋪直敘，陳述事實。
楚珮像被人當場扇了一耳光，臉頰火辣辣，“你嫌少？”
“確實不多。”
“我以爲你跟其他女人不一樣，呵……沒想到……”
“多謝擡舉，其實也沒什麼區別。”
楚珮深呼吸，眼中厲光乍現：“說了這麼多，你想要多少？開個價。”
此刻，已然撕破臉。
冉瑤卻笑着搖了搖頭，“你還不懂嗎？我不缺錢。”
“這麼說，你是打定主意要纏着阿驍？”
“如果有一天我和他分手，也許感情破裂，也許性格不合，但絕對不可能因爲分手費。你這樣做，不僅是對我的侮辱，也間接否定和傷害了楚驍。”
冉瑤驚訝於自己的平靜。
因爲——
不值得。
“還有，”她好像突然想到什麼，“你來找我，楚驍知情嗎？”
女人面色大變，眼底閃過一絲慌亂。
冉瑤深深看了她一眼，輕嘆逸出脣畔，像無奈，又似悵然，“讓楚驍親自找我談吧。”
說完，起身離開。
背影纖細，卻習慣性挺得筆直，叫楚珮不由聯想到“風骨”這個詞。
一時怔愣。
……
冉瑤離開咖啡店，走出一段距離，就碰到一輛出租。
坐進去，關上車門，又報了地點，司機師傅連聲應好，利索地調頭，朝市中心開。
冉瑤看向窗外，景物倒退，仿若走馬觀花。
半小時後，停在公寓樓下。
不是宋子文那套，而是她自己租住的小窩。
開門，進屋，再關門落鎖。
頭髮盤起來，洗了個戰鬥澡，掀開棉被，倒頭便睡。
彷彿累極，一閉眼就陷入沉沉夢鄉。
市政大樓。
叩叩叩——
敲門聲傳來。
宋子文擱筆，摘下眼鏡，揉捏着眉心，緩聲開口——
“請進。”
蔡勇推門而入：“……事情已經處理得差不多，證據確鑿，按強姦未遂定罪。還有之前您讓我查的東西，都在這裡。”說着，拿出一個藍色文件夾，是辦公室裡最常用的那種。
“拿去給她吧。”
蔡勇一頓：“誰？”
宋子文涼涼擡眼。
蔡勇心驚肉跳，隱約知道那個“她”是誰，卻不相信宋子文真的會這樣做，所以才藉着剛纔那聲疑問拖延時間，好讓自己慢慢消化接受。
“可……這麼好的機會……”既能扳倒嚴放，又可以順水推舟讓楚驍和冉瑤分手，一箭雙鵰的好計，蔡勇都能看透，他不信宋子文會想不到。
那麼，唯一的解釋——
他故意放水！
“宋市，真的不再考慮一下？”蔡勇目露急切。
宋嚴兩家，分屬不同陣營，皆爲領頭羊之列，遲早都有一場血戰。
眼下，宋子文抓住了嚴放的小辮子，卻打算高高擡起，輕輕放下，蔡勇覺得可惜，才一而再，再而三試圖勸說。
宋子文擺手，“照我說的做。”
蔡勇一默，半晌，“……是。”
離開之際，身後傳來一道沙啞的嗓音——
“她應該……已經回自己公寓了，你別找錯地方。”
蔡勇點頭應好，帶上門，不由輕嘆——
情之一字，聖人都無法參透看破，更何況血肉之軀？
宋子文再強，心也是肉做的。
……
冉瑤一覺睡到太陽落山，坐到梳妝檯前，發現眼睛好像更腫了。
她用冰塊敷了半個鍾，看着纔不那麼恐怖。
肚子餓了，正好冰箱裡還有半包水餃。
打火，架鍋，燒水，丟進去。
蘸料只要了醋，再加點鹽。
等一個個胖乎乎的餃子浮起來，她用漏勺盛到盤子裡，端去客廳。
盤腿坐到地毯上，和茶几的高度剛好match，突然想到還有工作上的事情需要交代，便順手撥通露露的手機號。
“冉總？！你沒事吧？電話不接，郵件也不回，大家快擔心死了！”
冉瑤囫圇帶過，沒有多做解釋：“……線稿我已經打完，在左邊第三個抽屜，沒鎖，還有最後一批需要修改的設計圖，我按照原本的思路又做了一些配飾添加，整體風格沒動……”
這通電話持續了整整四十分鐘，餃子已經從滾燙無法下嘴變得溫糊勉強，冉瑤正準備開動，才發現剛纔那段通話時間裡，竟然有五個未接來電。
蔡秘書？
冉瑤正準備回過去，門鈴突然響了。
她起身開門，蔡勇帶笑的臉出現在眼前，“冉小姐。”
“進來坐……”
“不用了。剛纔打電話給你沒接，我索性直接上來，打擾了。”然後從公文包裡拿出一個文件夾，遞給她，“東西送到，我就先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