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雪後初霽,明晃晃的天光刺得人不願睜眼。愛玩愛看就來網……
談熙“分被而眠”的想法落空,還是乖乖窩到男人滾燙的懷裡,一夜好眠。
天方初亮,她有些口渴,在棉被下踹了兩腳,“喝水水……”
很快便傳來男人窸窸窣窣下牀的聲音。
溫水順着喉頭滑入腹中,她閉着眼睛喝完,翻了個身繼續睡,然後就開始做一些渾渾噩噩的夢。
前一秒還身處校園,專心致志聽範老頭講課;下一秒就回到了大涼山區,低矮的磚房,窗外暴雨如注,一開門就能見到被毒品拖垮身體的村民,或者因飢餓形銷骨立的孩童。
生活的窘迫,喪命的恐懼將她束縛於方寸之間,不敢出門,不敢與人交談,每天看着日升日落,活得像行屍走肉。
某一瞬間,她甚至覺得死了也比現在好。
兩眼一閉,多簡單?
不必躲躲藏藏,不用提心吊膽,還可以見到阿眠那個小傻子,哪裡不好?
可是她仍然不想死,她想活啊!
活着替阿眠看看這個世界,替母親享受渴望的人生,活成自己想要的樣子,瀟灑快意,恣肆人生。
所以,即便那麼艱辛,她也掙扎着企圖活下去。
最後一個場景,是面對萬丈深淵,她縱身一躍,像起飛的鳥兒終於掙脫牢籠,翱翔藍天之上。
小傻子,等着,我來陪你。
“阿眠……”
談熙遽然睜眼,目光聚焦,對上一雙幽黑深邃的瞳孔。
“醒了?”
“嗯。”
“阿眠是誰?”
她伸了個懶腰,翻身側臥,也藉此避開了男人過於犀利的目光。
“下雪了?”窗外,白色飄絮紛紛揚揚。
“嗯。”
“我餓了。”
兩人起身,談熙套上睡衣徑直往浴室走。
陸徵剛好有電話進來,他伸手推開陽臺的門,冷風拂面,登時清醒。
“阿徵,我是奶奶,起了嗎?有沒有打擾到你休息?”
“沒有。”
“吃過早飯了沒?要不要給你送點過去?反正家裡有車,不怕麻煩。”
“吃過了。”
“那就好。熙熙在你身邊嗎?”
“她還在洗漱。”
老太太舉着電話眉開眼笑,洗漱好啊,這都快上午九點了,證明昨晚沒少做功課,彷彿白白胖胖的小金曾孫正朝她招手。
“行,那別叫她了,跟你說也一樣。”
陸徵隱約猜到老太太想說什麼,苦笑爬上嘴角。
“明天就是除夕,我已經買好了菜,有雞有鴨,還有一條大鯉魚,你記得帶熙熙到家裡過年。”
“不……”
“誰准許他把那個女人帶回來的?!我不同意!你馬上跟小兔崽子說清楚,他要把人帶回來,就別怪我不讓他進陸家大門……你小聲點,別讓阿徵聽見……”
幾句爭吵之後,傳來一陣忙音。
陸徵把手機放回兜裡,目光投向遠處,看來她的擔心並不多餘……
到底還是他做得不夠。
……
“你做什麼掛我電話?!”老太太怒了,坐在沙發上,氣得渾身顫抖。
“誰讓你跟小兔崽子狼狽爲奸?”陸老爺子不甘示弱。
“明天就是除夕,我打電話讓孫子回家吃團年飯,怎麼就成了狼狽爲奸?你會不會用成語?”
“我不跟你扯!反正,不準備給他打電話!”
“就打!”老太太兩眼泛紅,淚光閃爍,“都怪你,不讓我去看他,現在連電話都不讓打!陸覺民,你這是在剜我的心窩子!”
老臉閃過一絲心疼,咬牙忍住,“你當他是心肝,他又當我們是什麼?!”
顧家壽宴上發生的事,老爺子雖沒親眼見過,但光聽人轉述就怒火直冒,“他都沒跟咱們商量就單方面宣佈和那女娃的事,到底有把長輩放在眼裡,你自己清楚!”
“我之前就知道了,還商量什麼?”老太太辯解。
“可我不知道!”老爺子怒火更盛,敢情就他一個人被矇在鼓裡?
兔崽子!
“事情都已經發生了,你還鬧什麼?既然阿徵都堵住外面那些人的嘴,和談熙名正言順走到一起,你就別再給自家拆臺了,行不行?!”
“我拆臺?他看上誰不好,偏偏要跟秦天霖搶媳婦?那是他外甥,親外甥!”
“說過多少遍,談熙和天霖清清白白,連結婚證都沒有,算哪門子的媳婦?”
“我不管這麼多,只要有我陸覺民在一天,他就別想領那個女人進門!”
“好啊,你不認孫子,我認!你不讓熙熙進門,我就偏要讓她進。”
“你!”
老太太眼眶一熱,“我已經沒了阿遠,不能再失去阿徵,你這樣做跟當年逼迫阿遠的時候有什麼區別?!”
陸覺民氣得渾身打顫,老臉一陣青一陣白。
“這麼多年,你終於肯說心裡話了!阿遠的事,你在怪我……”老爺子踉蹌着後退兩步,老眼悲愴,“是該怪我的,是該怪我的……”
老太太眼中一陣刺痛,兒子是兩人心裡不可觸碰的傷口,稍微一動,就鮮血淋淋。
“我們老了,已經沒有力氣再管孩子們的事,爲什麼不放手讓他們自己做決定呢?”
陸覺民苦笑,逼退眼中上涌的酸澀,“陸家就只有這一根獨苗,你讓我怎麼敢放手?當年,我和你忙於事業,缺少對阿遠的管教才讓他養成了那種自由散漫、不負責任的性子。可阿徵不一樣,他從小就在嚴格的教育中長大,他註定要比別人肩負得更多,也必須做到更好。不能讓婚姻毀了他一輩子,我絕對不允許這種事情再發生一次!”
“談熙是個好孩子,她不會成爲阿徵的負擔。”
“誰能保證?未來的事,誰也說不準。”
老太太伸手抹眼淚,“既然說不準,那結果不一定是壞的。”
“我問你,那個女娃今年幾歲?”
老太太一愣。
“二十。”老爺子替她回答了,“咱們阿徵幾歲?將近十年的差距,中間隔着多少矛盾,你想過沒有?”
“……”
“阿徵需要一個端莊賢淑的妻子,能夠照顧他生活起居,料理家中事務,必要的時候還能帶出去與各家夫人聯絡交情,那個女娃能做到嗎?我聽說她大學還沒畢業,反而是阿徵在照顧她。”
“這只是你的想法,我看得出來,阿徵很喜歡她,每一個眼神都透着光。”老太太陷入回憶當中,“你知道嗎?這麼多年,我從來沒見他那麼開心,總算有點人情味兒。”
“商場如戰場,他根本不需要這些東西。”陸覺民老臉驟沉,眼中乍現嚴厲。
“他不是管理公司的機器,他首先是個活生生的人!”
“行了,你不用多說,他要回來過年可以,但絕對不允許帶那個女人一起!”言罷,拄着柺杖,轉身上樓。
老太太坐在沙發上,一個勁兒抹眼淚。
兒子是這樣,現在孫子也逃不過嗎?
不!她絕對不允許當年的錯誤再發生一次!老太太眼裡閃過堅定的光芒。
……
談熙從洗手間出來,陸徵已經不在臥室。
坐到梳妝檯前,她拍了點爽膚水,又擦了潤膚乳,頭髮隨意束成高馬尾。
剛走到客廳,就隱隱聞見事物的香味。
“煮的什麼?”她從身後環住男人精壯的腰腹,指尖輕輕摩挲。
“面。”
是了,這位大爺只會煮麪。
談熙偏過頭,問道:“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嗎?”
男人想了想,“有。”
“說吧。”談熙開始擼袖子。
“番茄去皮。”
“西紅柿雞蛋麪?”
“嗯。”
“好嘞!”
談熙從鍋裡舀出沸水,裝進盆裡,再把番茄扔進去,左滾右滾,足足兩分鐘才撈起來。
然後劃開一道小口,順直一扯,皮輕鬆剝掉。
“好了。”她遞過去,邀功的小表情。
“不錯。”
“那當然,也不看看我是什麼水平?”
“那你是什麼水平?”
談熙端着下巴,沉吟一瞬,“廚房老司機?”
男人嘴角抽搐。
“你技術沒我好。”談熙指着他敲開的蛋,碎殼都進碗裡了。
“是嗎?”
“不信我敲給你看!”談熙輕鬆容易地搞定,“怎麼樣?認不認輸?”
“比廚藝我確實不行,但某些方面,你不如我。”二爺信誓旦旦。
“不如你?哪些方面?”談熙好勝心切,擺出“不服來戰”的架勢。
“牀上。”
“……”
“我纔是老司機。”
“……”
“服氣嗎?”
“流氓!”
五分鐘後,熱騰騰的番茄雞蛋麪出鍋。
談熙小耗子一樣,湊到碗口邊,鼻尖微動。
“好香……”
陸徵把筷子遞過去,談熙伸手的時候,他往後一收。
“先坐好。”
“你管小學生呢?”
“連小學生都知道站有站相,坐有坐相。”
“諷刺我?”
“自行領會。”
“……”
談熙撇嘴,到底還是按他的意思,兩手放在膝蓋上,擡頭挺胸,“現在可以了嗎?”
拍拍她的頭,像安撫炸毛的鬆獅,“乖。”
“……”乖你妹啊。
好不容易吃到香噴噴的麪條,某妞兒瞬間圓滿了。
“慢點,沒人跟你搶。”
陸徵話音剛落,嘴就被燙到,真是說什麼來什麼。
“該!”話雖如此,他還是倒了杯涼水遞過去。
談熙抱着咕咚幾口下肚,臨了咂咂嘴,眉眼含笑道:“還要。”
“……”
吃完早餐,談熙負責刷碗,陸徵坐在沙發上看電視,雷打不動的軍事新聞。
脫了圍裙,把手上的水擦乾,談熙走到沙發旁,擡腳踢了踢某人,“往那邊挪點。”
陸徵給她騰出位置。
談熙一屁股坐下,轉眼就被男人拖進懷裡,動作那叫一個野蠻。
“你輕點!”
動作一頓,“疼?”
談熙狂翻白眼兒,她的胸已經被箍變形了,k?
陸徵鬆了力道,卻沒把人放開,牢牢圈進自己懷裡,“別動,讓我抱抱。”
灼熱的呼吸噴灑在耳畔,後背緊貼男人胸腔,隔着布料都能感受到灼熱的溫度,以及呼吸之間的起伏。
男色惑人,談熙頓時乖了,不再掙扎。
兩人膩歪一陣,手機響了。
陸徵起身往陽臺走,這是他接電話的習慣,一般都會選擇通風敞亮的空間。
談熙趁機遁走。
“喂。”
“阿徵,是我。”宋子的聲音,“現在方便嗎?有些事要跟你商量。”
“方便。”
“調查小組已經拿到有關陸氏子公司偷稅漏稅的證據,你打算怎麼做?”
“看來,王珩並不受教。”
那頭一頓,“你們打過照面了?”
“嗯。”
“他是什麼態度?如果王家鐵了心要參與,事情會變得相當棘手。”
“不會。”
“我也覺得王老爺子不會這麼糊塗,但我們遞過去的消息都石沉大海,遲遲不見動靜,王珩也還繼續蹦躂,很難不懷疑老爺子對此已經持默許態度。”
“沒有得到確切消息之前,行動繼續,如果機會合適,王家其他人也是時候知道王珩的所作所爲了。”
“萬一這樣也無法阻止他……”
“那就別怪我心狠。”
宋子神情一凜,“眼下偷稅漏稅這頂帽子你打算怎麼摘?”
“沒必要。”
“什麼意思?”
“既然他們想看戲,那就唱得精彩些,我不妨推一把,將戲臺搭得更大,吸引更多的人圍觀。”至於,真正的戲子是誰那就不一定了。
只盼王家人的承受能力夠強,這個遊戲纔會更有意思。
“既然你已經想好對策,那我們就索性放手不管。有什麼需要,隨時開口,我們都會盡力而爲。”
“替我向姨父道謝。”
“應該的。王珩那邊我會讓小白繼續盯着,王家的動向也在掌握之中,調查小組內部有青青在,你想做什麼,都不必有後顧之憂。”
“謝謝。”
“兄弟之間,不用客氣。”
通話結束,陸徵直接用手機撥通陳凱的號碼。
“陸總。”
“你去南京的子公司一趟,就說……”
待一切安排好,陸徵掛斷,把手機揣進褲袋,返身折回客廳。
電視還開着,人已經沒影了。
他推開臥室門,談熙端坐在畫架後方,手裡握着一支碳鉛,正對着面前紙張來回比劃。
陸徵見她一臉認真,不願打擾,正打算悄悄退出房間,下一秒——
“站住。”
腳下一頓。
“過來。”談熙招手,指着畫架前一塊空地,“站到這裡。”
陸徵依言而行。
男人站到面前的瞬間,談熙只覺一片陰影籠罩而下,將自己掩埋其中。她開始站在純美學的角度審視他——身量高挑,比例勻稱,兩條長腿裹藏在筆直的西裝褲下,不似肌肉型男健美,但身上任何一處都充滿力量,有種幾欲噴薄的野性,令人蠢蠢欲動。
談熙咽口水,握筆的手下意識收緊。
“你……把窗簾拉上。”她聽見自己低沉的嗓音,帶着些微啞意。
陸徵挑眉,站在原地沒動。
“你當我模特,好不好?就像之前那次……”
“脫光?”
某妞兒點頭,眼冒紅心,似乎已經透過衣料,窺見了掩藏其中的性感和狂野,頓時心跳怦然。
“阿徵,你就答應我嘛~”撒嬌,耍賴,發嗲。
陸徵不爲所動,眼神始終清明。
半晌,“要我答應可以,但是——”他上前,湊到談熙耳畔低語兩句。
女孩兒白淨的臉龐瞬間升起兩朵紅暈。
咂咂嘴,舔舔脣,“你……真的想要?”
陸徵盯着她紅潤的脣瓣,加之先前腦海裡一閃而過的某些畫面,當即心癢難耐,頭稍稍一偏,直接吻上去。
談熙無聲迴應,仰頭的動作令她脖頸發酸。
男人彷彿察覺到什麼,有力的雙臂將她環住,而後掌心一託,談熙配合着他的動作將兩腿纏上男人腰際。
網上說,這樣的親吻姿勢最難,卻也最n。這不僅要求男人的身高足夠,臂力到位,還有腰力,以及整體的平衡控制,一般人根本做不到,就算勉強做到也堅持不了多久。
可陸徵依舊穩如泰山,反而是談熙纏得雙腿發軟。
“不行了,好累……”
她用手抵住男人胸膛,兩人順勢分開。
“好好鍛鍊。”
“……”談熙滿頭黑線。
陸徵把放下來,行至窗邊,嘩的一聲,拉上窗簾。
室內光線頓時暗下去,談熙把所有燈打開,如此,便像與外界隔出一個自由獨立的空間。
她坐到畫架前,把暖氣開至最大,然後朝他莞爾一笑,“脫吧。”
健康的古銅色皮膚,肌理勻稱,腹肌緊實。
談熙從容落筆,線條流暢,不到二十分鐘,便大功告成。
“可惜……”端詳之際,忍不住搖頭嘆惋。
陸徵披上睡袍,走過去,“可惜什麼?”
“這麼好的作品卻不能交上去,實在遺憾。”
“爲什麼不能交?”
“捨不得讓別人看到,只能我一個人欣賞!”談熙宣誓主權,驕縱又霸氣。
男人脣畔浮現出一抹淺笑,“蠢東西。”
“怎麼,你很想大家欣賞你的**素描?”劍眉輕挑。
“不,我只要你看……”
“這還差不多。”
“就像你也只能讓我看。”
“……”得,又開始不正經了。
中午,叫了外賣。
午睡起來,決定出門。
陸徵沒有開車,兩人手牽手漫步在街頭,腳下是蓬鬆綿軟的雪地,手心感受着彼此的溫度,畫面彷彿自帶濾鏡,美得不似人間。
談熙一身白色羽絨服,長及腳踝,把身體包裹得嚴嚴實實。
男人一襲黑色大衣,寬肩窄腰的身材竟穿出《上海灘》裡強哥的氣場。只是脖頸上與女孩兒同款的紅色情侶圍巾給這份威嚴大打折扣。
明天就是除夕,所以大部分商鋪都已經關門歇業,老闆紛紛回家過年,只有幾家連鎖的蛋糕店和咖啡屋還在營業,但光顧的客人寥寥無幾。
“去買杯熱可可?”談熙提議。
“好。”
“歡迎光臨,爲迎接即將到來的除夕夜我們推出了情侶咖啡,二位要試試嗎?”店員目光老辣,從紅色圍巾就看出兩人是情侶關係。
談熙轉眼看陸徵,意思是你做決定。
“試。”男人一錘定音。
店員眉開眼笑,“二位稍坐片刻,馬上就好。”
伴隨着機器研磨的咖啡豆的聲音,陸徵牽着談熙往靠窗的位置走去。
“明天晚上我要回一趟陸家。”他開口,談熙靜靜聽。
“你打算怎麼過除夕?”
“吃餃子,看春晚。”
“有我的份嗎?”男人輕笑。
談熙眉眼微動,“那你希望我準備你的那份嗎?”
陸徵拍拍她的頭,脣角漾開淺笑:“我會陪你倒計時跨年。”
“真的?”女孩兒眼前驟亮。
“……”
“那就勉爲其難給你留一份吧!”
談熙嘴上跑火車,但心裡明鏡似的亮堂着。一句“陪你跨年”是他給的承諾,也是跟她在一起的決心。
這樣的愛和深情,她甚至不知道該用什麼方式去迴應。
但心裡卻有個聲音在告訴她,請牢牢抓住,因爲一旦錯過,將不會再有。
“我要吃你親手包的。”
“好。”
“香菜羊肉餡。”
“好。”
“大年初一要吃湯圓。”
“好。”
“今晚兌現你之前答應的事。”
“……不好。”
------題外話------
昨天的二更奉上,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