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一陣咳嗽聲響起,大夏國的大武宣和皇帝在一名形貌清秀的太監攙扶下,緩緩從殿內一側步上了玉階,慢慢轉過身,面向文武百官,坐到了龍椅上。
“萬歲!萬歲!萬萬歲!”威武殿上的百官齊聲高呼着,跪伏在地。
李郃一邊下跪,一邊在心裡咒罵着那皇帝老頭早點夭壽。
“衆卿平身……”皇帝擺了擺手道,四個字說得有氣無力,但不大的聲音因爲威武殿獨特的構造,仍是清楚地傳到了每個文武大臣的耳中。
“謝陛下!”衆臣謝恩起身,又重新退回到了大殿的兩側,垂首站好。
李郃可不像其他人一樣初見皇帝就瑟瑟發抖膽戰心驚,反是在武將班列裡偷偷打量起坐在龍椅上的皇帝來。
那皇帝看起來雖仍是黑髮黑鬚,皮膚也白白淨淨,但面容上卻盡顯疲憊和病態,眉宇間也是一股掩飾不住的憔悴。樣子是五、六十歲的模樣,但神態氣質,卻彷彿七、八十歲病入膏肓的老人。此時他正半閉着眼睛坐在龍椅之上,似睡非睡的樣子。
看來這皇帝老兒是沒有多久活頭了。李郃心裡暗暗道,要是這老傢伙知道自己立的太子實際上是個半太監,不知道會不會被氣得馬上嗝屁。
接下來,林天文、蕭寒、翁遠等幾名北伐軍的主帥、大將軍與兵部尚書分別向皇帝陳述北伐的簡單過程和功績,當然,還要順便將這些功勞盡數歸到皇帝陛下的身上,再猛拍一通馬屁,從皇帝到士兵,一一誇讚一般。
而後,便是皇帝身邊的太監出來宣讀早已擬好的詔書。這詔書嘛,自然還是“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云云。一通歌功頌德,再簡單說了些北伐的戰果,便開始對衆將領和有功的大臣論功行賞。
被唸到名字的將領都要出列高喊一聲“末將在”,拜倒在地,然後聽那公鴨嗓將自己的封賞唸完,謝恩,再退回來。接着下一個被唸到名字的出列,聽封,拜謝,退回。
李郃迷迷糊糊地聽着,都快站着睡着了的時候,旁邊的黎布忽然輕輕推了他一下,低聲道:“李老弟,到你了,喊你名字呢……”
回過神來的李郃果然立刻聽到那公鴨嗓子喊道:“……平虜大將軍李郃……”馬上出列,按着之前在玄武門前受的“訓”,李郃規規矩矩地拜倒在地,口中高聲道:“末將李郃在!”
那讀詔書的公公聞言瞥了李郃一眼,滿殿的文武大臣聽到“李郃”二字,也都是紛紛投來了目光。
這種場面李郃也是見慣了的,並沒感到什麼不妥,仍是垂首等候着對他的封賞。
“咳、咳。”那太監乾咳了幾聲,繼續念道:“平虜大將軍李郃,十七歲入軍,爲統將,率所部虎營北上抗虜。殺敵數千,勇猛無匹,戰績斐然……”先是將他所立戰功大概列出,然後便是對他的封賞,那一串的金銀、珠寶和錦緞、絲綢李郃自然都不在意,那些東西還沒他從胡族部落搶回來的九牛一毛,比起他在夏國各地的生意所得也遠遠不如,拿來當零花錢還差不多。再來就是對他的封爵,在大夏國,非皇族成員要被封爵,是很難的,非立大功不行。像這次北伐的功臣,目前也只有林天文和蕭寒累計戰功升爲侯爵。不過身爲這次北伐的第一功臣,李郃在爺爺那裡就已經知道,對自己的封爵,至少就是侯爵。
果然,李郃從那太監的口中如願以償地聽到了“授爲大夏武威鎮侯,封邑壟西省潭平鎮”、“授升正二品大將軍銜,賜玉錦帶”。
在北部三省和草原造了那麼多殺孽,好歹總算是封了個侯爵了,老子這回也算貴族了吧,出去的時候別人見了都得叫“李侯爺”“武威侯大人”,倒也挺威風的。李郃心裡嘿嘿地想着。
“謝皇上,玩水!玩水!玩完睡!”李郃含糊不清地謝了恩,便退了回來。
接下來黎布和其他將領也依次受了封賞,最後則是對那些沒上殿受封的有功將領的封賞。基本上虎營的低級將官都連升了數級,普通士兵也至少當上了隊尉,戰死的士兵亦有豐厚的撫卹金。李郃知道,這些若沒有爺爺在其中周旋,是肯定沒法得到這麼周全的結果的。
論功行賞,虎營自是當仁不讓地排名第一,接下來便是黎布的鷹騎軍還有其他三路軍的各前鋒營。這次的受封最多、提拔最多的,無疑要數江南各省特別是清、臨兩地的江南軍了。無怪乎李太師說這次慶功大典後,李家在大夏[***]政界的影響力,又將更上一層樓。
自古以來,掌握了兵權,就可以把握政權。
這一通封賞,直封了一個多時辰,李郃在自己受過封后,就站得昏昏欲睡了。看向龍椅上微閉雙目的皇帝,若不是他時不時咳嗽兩下,咂吧咂吧嘴,都要以爲這老傢伙已經睡着了。
好不容易,總算是捱到了“欽此。”二字,衆臣再次齊出列,面向皇帝,山呼“玩水!玩玩水!”不知怎的,李郃總覺得大家在謝恩的時候嘴巴張開來時好像都在偷偷打哈欠的樣子。
“咳、咳。”偉大的大武宣和皇帝微微撐開那皺得跟橘子皮似的眼皮,咳嗽兩聲,緩緩道:“衆位愛卿,這次能將北面胡族之患徹底除去,振我堂堂夏朝國威,皆靠諸位北伐軍將領的英勇作戰,朕……”又是一通華而不實如例行公事般的褒獎,直聽得李郃在心裡大聲哀呼,他寧願去跟十萬大軍作戰,也不想再在這邊多聽半個時辰了,這老傢伙半死不活的聲音比那太監的公鴨聲還難忍受。
實在無聊,李郃只得將家中諸女一個一個地想過去,想着她們的美,她們的好,想着想着,嘴角就不自禁地掛上了微笑。看得對面的的幾個文臣一臉的奇怪,皇帝的話很好笑嗎?而一邊的禮儀官雖然也看到了,卻不敢上前指責,畢竟這位是剛剛纔受封爲武威侯的李家公子啊,一個不小心得罪了,李郃最多受責兩句,他們可是連小命都未必保得住。
“帶胡族罪汗岑禺入殿!——”皇帝身邊那個太監拖長音的公鴨嗓再次響起,把正沉浸在對衆女回憶中的李郃嚇了一跳。
岑禺?李郃的目光移向威武殿門口,只見穿着一身灰白相間裘袍的岑禺在兩名皇城羽林軍的夾帶下走了進來。
一段時間不見,岑禺的鬍鬚和頭髮都長了許多,也白了許多。那一身裘袍雖華貴,卻顯然多曰沒有清洗,顯得有些破舊。但與之相反的是,他的精神看起來卻是好的很,兩個眼睛還是放着精悍的光,如草原的野狼一般。對面的文臣,並沒有幾人能與他對視,便是武將這邊,那些久在京中的將軍也不敢迎上他的目光。
不過當岑禺看到李郃時,眼神卻立刻變化起來。雖然北伐軍的將領一個個頭上都戴着護頰兜盔,臉被遮了大半,看上去似乎都一個模樣。但李郃那雙眼睛,卻是岑禺一輩子都無法忘記的。
在那被押往京城的顛簸恥辱路上,在那暗無天曰的皇城深牢之中,不知多少個夜晚,他都夢見這雙眼睛的主人,在碧綠的草原上、蔚藍的天空下衝殺,用族人的鮮血,將他美麗的家園染紅。
軍隊被消滅了,子民被屠戮了,牛羊被掠奪了,就連女兒,都被搶了去。這雙眼睛,就是他的夢魘。
“胡族罪汗岑禺,還不下跪!”玉階上的太監狐假虎威地呵斥道。
夾着岑禺的兩個侍衛立刻要將他按跪在地上,卻不想這位胡族的大汗力氣還蠻大的,兩臂一掙,就將兩人掙了開來。兩侍衛大驚,忙又使出擒拿手將其制住,兩人用膝蓋將頂住他的腿彎,逼他跪下。
岑禺卻是死死咬着牙關、瞪着雙眼不肯下跪,身子就如一根旗杆般佇在原地,兩腿繃得直直的。那佈滿血絲的眼睛,直看得龍椅上的皇帝心中震顫,一股涼意直躥脊髓。
“呀!——”岑禺忽然暴喝一聲,用肩膀將兩個侍衛撞了開來,自己也跌跌撞撞地向前跨了兩步,差點栽倒在地。
岑禺本來也是胡族中有名的勇士,武功不低,只是在被關押的時候始終都沒有反抗,那些侍衛還以爲他只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傢伙罷了。這下忽然被岑禺掙脫開來,兩個羽林軍侍衛都是大驚失色,鏗地一聲就把佩刀拔了出來。殿上的幾個御前侍衛也立刻衝了上來,擋在他與皇帝中間。
岑禺腦筋直轉,他因爲身爲胡族大汗的身份而不肯對夏國皇帝下跪,但現在看來,除非他願意立刻撞死在這威武殿上,否則這一跪還是難免。
死並不可怕,岑禺也從來不怕死。可是他現在能死嗎?不行,胡族在他做大汗的時候被夏人奴役了,女兒也被那個虎魔抓了去,還有許許多多的族人被帶到夏國爲人質,他不能丟下他們自己死去,他必須得承擔起自己的責任來。
想罷,岑禺忽然回頭看向了武將班列中的李郃,在兩個羽林軍侍衛和三名御前侍衛將他制住前,對着李郃單膝跪了下去,口中還高呼了一句胡語。
大殿上的衆人都是一愣,包括李郃在內的所有人,都搞不明白,這個胡族的大汗是怎麼回事,剛剛死活不肯跪,現在卻突然主動下跪,但跪的對象卻不是皇帝。
玉階之上的皇帝也微皺着眉頭探直了身體,問:“他剛剛說的是什麼意思?”
禮部侍郎周玉貴出列道:“啓稟皇上,罪汗岑禺剛剛所說的胡語,大意是:胡族男人只對有本事的勇士低下高貴的頭。”
此言一出,滿殿文武大臣都是不由得議論紛紛起來。
皇帝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他的意思是,朕沒有本事?”
李郃的心中早已罵開了:他奶奶的!這個該死的鬼佬,居然這時候還要來挑撥離間暗害老子,也不怕到時候真把老子給陷害成功了,你女兒就該做寡婦了。
李郃實在是想不明白,這麼多的北伐軍將領,穿的禮甲都是一樣的,臉又被那頭盔遮了大半,岑禺是怎麼認出自己來的。莫非他和香香一樣,對自己身上的味道情有獨鍾?
那兩個羽林軍的侍衛和幾個御前侍衛也是不知所措起來,怔怔地看向皇帝,等他命令。
李太師臉上仍是一副古井無波的樣子,但旁邊一直注意着他的大學士蘇弘卻清楚地看到了他給自己的眼色,立刻出列對皇帝道:“皇上,這胡族人乃是未開化的民族,只知征服他們的是武威侯,卻不知武威侯正是奉皇上之命征討,不識皇威。因此,臣請議,派官員前往草原,對胡族蠻夷進行教化,施吾皇浩浩之恩,揚吾皇赫赫之威。使其臣服我朝,不敢二心。”
李郃聞言也立刻出列包拳禮道:“末將所立寸功,皆因皇上之英明領導。岑禺乃胡虜蠻夷,只是一介匹夫,不識吾皇威德,纔會做出南侵我朝的蠢行,最後落得如此下場,正是其愚鈍所致。”這些拍馬屁的功夫,對他來說,也是信手拈來。
“嗯……”幾番話把皇帝說得眉彎眼笑,頻頻頷首:“岑禺愚鈍,朕不與其計較。但這禮數還是要照來的,讓他跪好。”
李郃與蘇弘都退回了班列,兩個羽林軍侍衛立刻上前架起岑禺,將他面向皇帝,一個御前侍衛踏上一步,衝着他的膝蓋就是兩腳。
隨着兩聲清脆的骨骼爆裂聲和慘叫聲響起,岑禺終是一臉痛苦地跪到了地上。
皇帝滿意地點了點頭,又開始了他的宏篇大論,無非都是夏國對胡族怎麼怎麼好,胡族不思回報卻反來侵略什麼什麼的,基本就是說胡族人不對,夏國打他們是天經地義,是承天之命。然後再對岑禺好一番教育,讓他要懂得感夏朝之恩。不過岑禺早已疼得神智不清了,對禮部侍郎轉譯過來的話,十句還聽不到半句進去。
李郃對這些話一向是最反感的,什麼理由,不都是藉口嗎?還不都是勝王敗寇、弱肉強食。不過他也知道,這些堂面話都是必須的。不過這個宣和皇帝,似乎最擅長的就是說這些堂面話了。
皇帝繼續慢條斯理地念叨着,李郃則繼續走神,旁邊的一衆北伐軍武將也個個都是一臉疲憊,好在有那“鳥屁股盔”遮着,都看不清楚。而對面的文臣,似乎已經習慣了,不是半眯着眼睛發呆就是直直地看着前方發愣,看起來既似凝神傾聽,又似站着養神。
不知過了多久,反正李郃都快真的睡着的時候,旁邊的黎布忽然碰了他一下,回過神來,發現岑禺已不在殿上,皇帝在兩個太監的攙扶下,慢慢地步下玉階,兩旁的文武大臣皆是垂首恭敬地立於兩邊。
待皇帝走到大殿門前時,太子和騰凌王等皇家子弟纔跟了上去,而後是李太師、周太傅和高木太保,衆臣依次按剛剛入殿的順序,跟着皇帝出了威武殿。
這時李郃才知道,慶功大典封賞的部分已經完了,接下來要去西郊祭壇祭天。
這回出玄武門,文武羣臣就不用分成兩道了,都跟着皇帝由另一條大道出去。不過皇帝一下威武殿的高階就坐上了轎子。
在快到玄武門時,皇帝又上了一輛金貴華麗的八馬馬車,三個御前侍衛高手駕車,上百騎身着鏗亮金甲的騎兵提着長槍緊護四周,皇城外面,數百騎銀甲羽林軍士兵也已準備就緒。
而其他大臣、將領,則上馬車的上馬車,騎馬的騎馬,玄武門外各自守候的護衛和隨從也都可以帶着。
李郃看到太子旁邊跟着的一個老頭,赫然就是當初被香香所傷的老傢伙,忙將頭微微低下些,以免被其認出。
不過世界上很多時候就是這樣,你越擔心搞事,事情就越愛來惹你。那太子竟是帶着身邊的老頭,策馬徑直向李郃和黎布走來,同他們並肩而行。
“這位是李將軍吧?哦,現在應該改稱武威侯了。”太子一臉微笑地對李郃道。
不能不承認,這太子比起當初來,確實顯得成熟了不少。無論是言語還是舉止,都更有氣質了。不過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的緣故,李郃總覺得他的聲音像是刻意裝粗的,他臉上的鬍子,也怎麼看怎麼像粘上去的,這個傢伙的鳥蛋,不會修好了吧?
“末將李郃,見過太子殿下。”李郃在馬上行禮道。
而後黎布也同太子見過了禮,太子又爲他們引見了旁邊的那個老頭,說是什麼派的宗師,叫苟盛。
聽到這名字,李郃差點沒笑噴,這老傢伙居然還叫“狗勝”?他奶奶的怎麼不直接叫“二蛋”?
不過這苟盛卻一直狐疑地盯着李郃看,那眼光就像要將他的“雞屁股盔”看穿一般,看得他心底直發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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