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完這份書信,徐光啓久久沒有言語,望着蠟燭上躍動的火苗,心中感慨萬千。
天色大亮之際,同樣睡了整整一天半的李之藻興沖沖地跑來找徐光啓。
他感覺自己考試考得很好,發揮極佳,他忍不住的要和自己的好友分享自己的快樂,可是等他來到徐光啓的小屋外面時,卻驚訝的發現好友小屋門前停着一輛簡陋的馬車。
“子先,你這是要做什麼?”
李之藻詫異地看着徐光啓。
徐光啓面帶微笑的說道:“沒什麼,離開罷了。”
“離開?”李之藻大驚失色:“這是怎麼回事?會試尚未放榜,之後還有殿試,你離開做什麼?”
“事已至此,必將是落榜的結局,留下來也無非是浪費盤纏,還是儘早離開的好,免得在此處浪費光陰了。”
見徐光啓這樣說,李之藻難以理解,他伸手拉住了徐光啓。
“子先,會試尚未放榜,你除非交了白卷,否則都還有可能中試,你要知道,你現在若是離開,萬一你考中了,可怎麼參加殿試?”
徐光啓搖了搖頭。
“自己考的試,自己最清楚,振之,我這一次是定然會落榜,沒有必要浪費一月光陰了,還是儘早離開吧!”
李之藻實在是難以理解爲什麼徐光啓如此篤定自己一定會落榜,但是他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去安慰徐光啓。
“你打算回家鄉嗎?”
他只能這樣詢問。
“不,我要去山西。”
李之藻頓時瞪大了眼睛:“山西?你瘋了子先!那兒正在打仗呢!現在那裡兵荒馬亂的,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去到那裡不是送死嗎?我不允許你過去!再說了,你去那兒做什麼?!”
徐光啓看了看李之藻慌亂的面容,開口道:“我要去投奔一個人。”
“投奔一個人?”
李之藻感覺自己的大腦有點不夠用了。
“嗯,我要去投奔蕭鎮南。”
“啊?!”
李之藻驚呼一聲:“我沒聽錯吧子先?”
“你沒有聽錯,我是說了我要去投奔蕭鎮南,我要隨着他打完這場仗,然後,我或許會去緬甸吧!反正這裡我是不想繼續待着了,在下一次會試開始之前,我會一直跟在蕭鎮南身邊的。”
說着,徐光啓便拍了拍李之藻的肩膀:“振之,你的文才遠在我之上,此番應當可以順利中試,我只能提前恭祝你了,若有緣,你我一定會再次相見的。”
說完,徐光啓便準備離開,李之藻一愣,然後悚然一驚,立刻攔住了徐光啓。
“子先,我不管你是怎麼回事,會試失敗一次不要緊,三年之後捲土重來就是了,但是你去山西投奔蕭鎮南,那是多危險你不知道嗎?你是舉人!不要親身犯險!一次失敗沒什麼大不了,你怎麼能如此自暴自棄?”
這次換做徐光啓發愣了。
“自暴自棄?我?”
徐光啓忍不住的苦笑出聲了:“振之,考舉人之前我經歷多少次失敗,談何自暴自棄?這是我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我覺得,我必須要去山西,去找蕭鎮南,他不是個一般的武將,我有一些讀書以來的疑惑,或許蕭鎮南可以幫我解惑。”
“解惑?蕭鎮南?”
李之藻搖了搖頭,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他是武將,不讀書的,你是舉人,你讀書得來的疑惑爲何需要蕭鎮南來解惑?子先,你還說你沒有自暴自棄?”
徐光啓無奈的苦笑着,然後嘆了口氣,放下了行囊,從中取出了一封信。
“你且看看吧,看看之後便知道了,這是去年入冬蕭鎮南託人帶給我的。”
“去年?”
徐光啓點了點頭:“我在南京和南京兵部尚書葉夢熊公相交甚篤,葉公又和蕭鎮南有舊,得知蕭鎮南正在爲治理緬甸的人才而煩惱,葉公便爲蕭鎮南舉薦了我,去年入冬,蕭鎮南派來的人找到了我,給我帶來了這封信,還有這個。”
徐光啓從包裹裡拿出了一個盒子,盒子裡拿出了一杆槍。
“這是火銃?”
“這不是一般的火銃。”
徐光啓指了指擊發裝置:“這個叫做燧發火銃,用的不是火繩點火,而是用這塊燧石和這片火鐮對撞,摩擦生火星之後點燃這火門裡的火藥,從而點火開槍,這是蕭鎮南在緬甸仿製了佛朗機人的新式火銃而得到的,你之前所說的那個紅夷大炮也是如此。”
李之藻很驚訝的看着這杆做工精巧的火槍,然後猛地甩了甩腦袋,問道:“一杆火銃就讓你決定拋去功名追隨蕭鎮南?子先,你就算喜歡火器,也不至於到這種地步吧?”
“什麼叫拋棄功名?”
徐光啓有些好笑:“我不還是舉人嗎?只要有會試,只要我還沒死,我就能繼續考試,怎麼叫拋棄功名?至於原因,就在這封信裡。”
李之藻驚疑不定的看了看手裡的信件,然後將信封打開,取出了裡面的信件開始讀了起來。
良久,李之藻眼中略帶迷茫的擡起了頭。
“他真是武將?”
“如假包換。”
徐光啓哈哈一笑,然後從李之藻手中抽回信件,裝好,放入了自己的行囊。
“我讀書到底是爲了什麼呢?難道只是爲了做官,只是爲了過上富裕的生活,甚至是欺壓百姓魚肉鄉里嗎?不可否認,我正是因爲家中貧困,而又不善謀生,這才走上科舉之路,除此之外沒有別的生路可走。
所以我慚愧,我驚訝,一個武將能看出這種事情,我卻身在局中而不自知,險些就忘卻了讀書人的本意,也不知從何時開始,讀書居然成爲了斂財的手段,功名成了斂財的倚仗,振之,你覺得這樣是對的嗎?”
李之藻迷茫的看了看徐光啓,然後搖了搖頭。
“嗯,我也覺得這樣是不對的,所以,我想去了解一下怎樣做纔是正確的做法,我能問的人不多,眼下,也只能去問問蕭鎮南了,正好,他正在用,振之,我們一定會再相見的。”
說罷,徐光啓揹着行囊提着包裹登上了門前的那輛破舊的小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