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樑當初告誡李如鬆不要和蕭如薰走得太近,李如鬆覺得是有道理的,但是眼下,讓如此巨大的利益誘惑擺在李如鬆眼前的時候,李如鬆無法勸說自己不去動心。
他李家在遼東鎮守兩代人了,所依仗的就是在遼東半獨立的政治經濟局面,將近一萬人的家丁部隊是李家鎮守遼東壓服蒙古女真的主要憑仗,而爲了維持這支極其強悍的武力,李家需要投入的自然也不是少數一點點的錢財。
李家在遼東和蒙古人做生意和女真人做生意也和山西商人做生意,所得來的錢財全部都是用來養兵和滿足朝中打點,這是李成樑摸索出來的成功模式。
這些年李如鬆也在按照這個方式走,可是即使如此,不到一萬人的核心家丁部隊也讓李如鬆感到非常吃力。
而蕭如薰在緬甸那個蠻荒之地,鳥不拉屎雞不生蛋的鬼地方,居然一年能賺幾十萬兩銀子,還能養三萬兵!
李如鬆按照自己的實際情況推算,蕭如薰所得到的財政收入絕對不僅僅是一百萬這個數目,二百萬都有可能,否則三萬兵是絕對養不起的。
看他鎮南軍的裝備和待遇,還有士兵的體格與訓練程度,這一看就是精銳中的精銳,每個人每年沒有幾十兩銀子的投入是怎麼養活的?
武器,軍裝,伙食,住宿,平常的一些賞賜福利等等,全都是錢,李如松花錢花的自己肝兒都疼,而蕭如薰的家丁規模是他的三倍,還有水師,固然沒有騎兵,但是水師也是要燒錢的,火器更要燒錢,這又要花多少錢?
如果不是皇帝腦子壞了自掏腰包給蕭如薰養兵,那麼蕭如薰說的話就絕對是真的,他有來錢的路子,而整個大明都以爲緬甸是蠻荒之地,只是在做一些小生意而已,賺不到幾個錢,可誰知道蕭如薰已經在這裡吃的透肥滾壯了,比他李家還要壯。
這緬甸鎮纔是天下第一鎮啊!
李如鬆不由得產生這樣的想法。
而且更關鍵的在於蕭如薰言辭之中透露出來的和皇帝的親密關係,聯想到皇帝不遠萬里召回他,又拉着自己不讓走,非要讓自己帶兵在京城等着蕭如薰等了三天多,這似乎已經可以說明問題了!
蕭如薰的發展是得到皇帝的支持的,蕭如薰可能一直都在和皇帝有聯繫,皇帝對羣臣不滿已久,打算動手,山西派突然竄了出來自己找揍,那麼皇帝揍山西也就是情有可原的,只是這個皇帝面對羣臣萎靡已久,這突然雄起,難道晉系羣臣就沒有反擊的想法嗎?
當年晉系執掌朝政的時候,那是何等的風光無限啊?張居正最輝煌的時候對待晉系也要退讓三分,當初那個張璁更是絲毫不敢對晉系下手,足以見識晉系的強大,眼下雖然晉系一時疏忽,但是底蘊……
想到這裡,李如鬆恍然大悟了。
“難道說羣臣打算對晉系痛下殺手?”
李如鬆脫口問出。
只見蕭如薰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天下商幫苦晉商久矣,現在各地商幫並起,早就不是早些時候晉商一家獨大的時候了,李總兵,這一次他們自尋死路,把大同和半個山西給廢了,這時候指不定在什麼時候召開會議商量解決問題的辦法,可是,這個時候,怕是準備瓜分山西利益的會議早就召開過了。”
李如鬆倒吸了一口冷氣。
李成樑的推斷是對的,這一次,朝廷裡真的要起波瀾了,但是這場波瀾,卻不是蕭如薰爲主導,而是一大羣一大羣渴望利益渴望到眼紅的傢伙們一起推波助瀾,山西商人掌握的利益被天下商幫眼饞許久了,若是能得到將之吞吃,是誰都願意的。
若是隻有皇帝的話,李如鬆還會猶豫,經過李成樑的指導的他深知大明朝的皇帝不靠譜,時時刻刻都有成爲晁錯的危險,但是大明朝的文官很靠譜,在爭權奪利的問題上特別兇狠,平常一個不起眼的小官兒到了官場博弈的時候都能化身官場霍去病,動不動就要直搗對方老巢。
皇帝早就被排除出最高權力爭奪的圈子之外了,現在的皇帝就和吉祥物差不多,要是想搞到一點實際權力,立刻就會被人噴成名不正言不順。
皇帝要權力居然是名不正言不順!
這種皇帝讓武將們怎麼敢於靠攏呢?
可是蕭如薰偏偏就靠攏了。
他想做什麼?
你難不成他還想幫着皇帝奪回皇權?回到洪武永樂時代?回到咱們武將勳貴掌握大權的時代?那樣的時代雖然美好,但是也太……
等等!
一念至此,李如鬆忽然有些明悟了,很多過去他想不明白的事情他現在想明白了!包括爲什麼最早的時候他失去了朝鮮主將的資格而成爲副將,爲什麼最早的時候他佔盡優勢卻依然沒能競爭的過那個傢伙……
難道說,他們從一開始就……
看到李如鬆用難以置信的眼神看着自己,蕭如薰覺得李如鬆應該已經猜到一些事情了,李如鬆只是性子急了一點,肌肉多了一點,但是他不傻,他聰明得很。
“李總兵,有些事情我不多說李總兵應該也能猜到,我所想的只不過是得到一些名正言順的東西,我也想要改變一些在現在看來名正言順,但是在太祖成祖時看起來卻無比荒謬的事情,大明朝病得太重了,搞掉晉商只是治病的第一步而已。”
李如鬆深吸了一口氣。
“這些都是陛下所思所想的嗎?”
蕭如薰開口道:“也有我的諫言,但是主要都是陛下自己的意思,陛下苦於大權旁落久矣,苦於文官擅權久矣,李總兵,自古以來權臣弄權都不會有好下場,你應該也是明白的。”
“這些我當然明白,我只是萬萬沒想到,蕭總督居然有這樣的想法。”
“李總兵,你我都是武將,武將之苦應該也能體會到,前宋就不說了,國策如此,可大明朝不是這樣的,大明朝是從於謙開始被變成如此的,太祖祖制明明不是如此,可現在卻變成這樣,更可笑的是一旦有些真正有利的改革出現,那些破壞祖制的人卻一口一個祖制,這難道不是很荒謬的事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