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仗還是議和,以滕琰作爲一個現代人的見識來看,都不是簡單一句話能判斷對錯的。具體的情況滕琰並不清楚,在座的幾位也不可能完全清楚,一介書生對國家大事的瞭解是不會太深刻的。如果皇帝在殿試上出這個策論也並不是爲了聽取他們的意見,而是通過這個題目讓考生髮揮出自己的水平。不過滕琰並不認爲這個題目好,考生們殿試的題目一定會在外面議論紛紛的,對皇帝最後的決策恐怕是弊大於利。
必竟是生在權貴之家,滕琰也多多少少聽說當今的皇帝對務並不上心,朝政都由蕭貴妃父兄把持着。今年的題目會是這個嗎?如果是則是出於皇帝還是蕭氏父子之意呢?滕琰亂七八糟地想着,表面卻不動聲色,一言不發,這不是適合她說話的話題。
滕珙是主人,又知道這兩個人彼此看不順眼,尤其是姚達,還比較衝動,只怕一時之間說了過火的話,臉面上過不去,只好負起責來,急切之間,硬生生地把話題轉到了剛纔的醬肘子上,說滕琰吃的太多。滕珙成功的轉移了大家的注意力,滕琰感到陸伯甫的眼睛在她的嘴角上停留了過長的時間,她忍住拿手帕去擦嘴的衝動,也無視滕珙歉疚的目光,故做大方地配合滕珙說了幾句關於醬香肘子的話題。
想起了陸伯甫上次說她不象大家閨秀,真的大家閨秀現在就會暈倒吧。還好有前世的功底,滕琰勝利地又堅持了一會兒告辭。
三月二十二日,殿試就在這一天,滕琰在家裡也不禁惦記,她認識的三位解元結果能如何呢?
發榜還要等上一段時間。
開國公府裡先擺了春宴。
燕國的春天比起南方要晚上許多,三月末的天氣還是乍曖還寒,但春天還是到了,草綠了,樹枝發出了新芽,最漂亮的還是一叢叢的迎春花,葉子還沒長出來,就先開出了一樹的花兒,黃的明媚,粉的豔麗。
春宴請了府裡住的所有考生,現在考試結束了,又沒有發榜,大家都有時間,恰好宴請一下所有的人,也算是提前辦的送別宴了。發榜後,幾家歡樂幾家愁的,就是上榜了也分名次,接着的待遇差距也很大。而且上榜後也要急着回家,略事休息後就得上任了。
準備的酒席就安排花叢間的臨水軒裡,臨水軒顧名思義,建在湖邊,只有半人高的圍牆,上面是幾尺遠一根的硃紅柱子,柱子頂端雕樑畫棟,屋頂斗拱飛檐,軒內寬敞明亮。軒後不遠處立着假山,假山後安排的樂伎,奏起了悠揚的曲子。
酒菜流水般的擺上,人也都入席了,滕琰遠遠地看了一會兒,父親一會兒就離席了,大哥坐在主位上,姚達很活躍,酒象流水一樣喝了進去,陸伯甫因爲他瘦高的身材也很顯眼,滕琰還是能感覺到他臉上淡淡的笑意和從容不迫的言談舉止。
先是隻有幾個人在說話,後來聲音漸漸嘈雜起來,宴會開始進入高潮了,確定一切都按部就班地進行着,滕琰囑咐管事媽媽在此負責後就離開了。
還沒有回到蘭芷院,滕琰就被父親派人叫到了踏雪堂。最近府裡的事情一直比較多,首先是住着這些考生,事情也多出來不少,接着就是春節,不過滕琰的安排都妥當,父親很滿意。談了幾句家事後,父親突然就說:“姚家的意思是放了榜就給你們定親,今年你也及笈了,秋天正好成親。我想那孩子金榜題名是跑不了的,倒不如我們大方些,現在就給姚家一個準信,讓他們來下定,這樣算來,到了京城也正好是發榜的時候,雙喜臨門,我這就打算給姚家回信。”
原來說放榜後再給自己定親,現在怎麼就提前了?滕琰趕緊說:“父親不是說再等等再給我定親的嗎?”
“有些事我沒告訴你,自從入宮的幾個人定了下來,來求親的簡直快家裡的門檻踏破了。別人還罷了,前幾天,蕭貴妃家也來提親,就他們家的子弟哪有一個好的,讓我回絕了還不大願意,我是沒理他,我們開國公府還用不着看他家的臉色。不過你的親事還是趕緊定下來吧,也好絕了那起小人的念頭。”
滕琰楞了一下就回過神了,既然如此,早幾天,晚幾天沒什麼區別,應對的辦法早就準備好了,只當是提前開演吧。
滕琰擺出了一副堅決的表情,一口否定:“讓我定親行,但我不嫁姚表哥!”
父親這人真的不懂感情,他一臉吃驚地問:“我讓珙兒常把你們找到一起玩,不是在一起玩得挺好嗎?”
“是啊,兄弟姐妹一大羣,在一起每次都玩得挺開心。我們都當姚表哥是親哥哥一樣,我哪能嫁給親哥哥呀。”
“什麼親哥哥,他是你表哥。”
“那我也不想嫁給他!”
“傻孩子,姚達可比王沂好多了,你還小不懂,王家內宅人太多了,現在靠着王老丞相還能壓得住,將來早晚得亂,你嫁到那樣的人家,一個不小心就會吃虧。還是姚家,門風清正,男子四十無子不能納妾,嫁過去公公又是你表舅,能不疼愛你嗎?姚達授了官,你們小兩口就留在京城,也不用外嫁,什麼時候回孃家都方便。”誰說男人不懂宅鬥?其實他們心裡明白着呢,對着妻妾用不着明說,對心愛的女兒則毫無保留。只可惜說不動滕琰,她的要求比父親能想象到的還高。
看來王家派王蓉來問滕琰的事父親不知道,想來是王夫人沒說。滕琰更堅決地說:“我也不嫁王沂,他們倆我誰也不嫁。”
這回父親更吃驚了,“那你想嫁誰呀?”
“要是父親答應我就想在家裡多呆幾年,過幾年再嫁。”
“孩子話,你今年都十六了,不算小了,再留幾年該成老姑娘了。”
“老姑娘有什麼不好,在家陪着父親。”
“不行,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怎能不嫁呢?今年父親一定給你把婚事辦好。”
既然必須嫁,那麼人選得由她確定:“那我就想嫁給張元。”
“張元?張元是誰?”父親又一次被震驚了,滕琰心裡也很內疚,有她這麼個女兒,對父親的衝擊也太大了,不過她還得堅持。
“是大哥的朋友,有一次我去大哥那裡,不小心碰見了。”滕琰分析了滕珙給她提供的人選,鄧鋒的父親也是帶兵的將軍,還駐守在燕國南部邊境,與滕琰的祖父一樣手握兵權,兩家一定不適合聯姻。那麼張元就被選中了,剛纔的說辭也是事先與滕珙對好了口供的。“他是張御史的兒子。”滕琰又補充道。
“你、你、你……”父親已經從震驚到了生氣,他喊了下人進來,“去把珙兒給我叫來!快去!”
滕琰真不希望父親生氣,勸到:“父親,你別生氣,我們一點逾矩的事情都沒有,張元不知道我見過他,也不知道我的想法。哥哥幫着打聽了,他也沒定親,咱們家找人去提親,一定會成的。”
父親不吭聲,看來是真的氣壞了。滕琰小心翼翼地坐在一旁,現在只能等滕珙來了,但願他能表現出色。
時隔不久,滕珙就進來了,剛被從酒席上叫了過來,身上帶着濃濃的酒味,他喝了點酒情緒正高,一點也沒發現屋裡的彆扭,還笑咪咪地給父親行禮。
誰也沒想到,父親擡手一巴掌,打在滕珙的臉上,滕珙一個趔趄,差一點沒摔了。滕琰傻了眼,她知道這個時代講的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父親打兒子是天經地義,可是在開國公府裡還真的從來沒有親眼看到過這一幕,大哥也不是沒捱過打,只是次數不多,這兩年就更少了。
滕珙穩了穩身子,趕緊跪在地上,,父親已經擡腳踹了過去,滕琰趕緊上去抱住父親,哪裡攔得住,又只好擋到滕珙身前,最後硬是替滕珙擋下一腳才止住了父親。
扶着父親坐下,端茶遞水,好半天才讓父親平靜下來。滕琰知道父親把一切責任都推到滕珙身上了,當初滕琰制定這個計劃時,也想到過父親會對滕珙有所不滿,但想到只要說明是她無意中看到張元的,也不會有滕珙多大的事,再說滕珙一直慨然承擔,她也就沒再多想,沒想到父親一點也不講理,直接把火發到滕珙身上。看父親不再喘粗氣了,滕琰趕緊解釋說:“都是我的錯,那天我到大哥那裡去玩,後來張元來了,我從後門出去前回頭看了一眼,覺得這人本分善良,後來就多問大哥兩句,並不關大哥什麼事。”
父親不理她,直接問滕珙:“那個張元,你是怎麼認識的?”
滕珙老老實實地回答:“兒子與他一同考中的秀才,在文會裡也常見到,就認識了。他是張御史的長子,人很有才學,品行十分端方。”
“有才學?有才學怎麼連舉人也沒考上?品行端方?張老頭的兒子,肯定也是個不通實務的!我問你,他和琰兒見過面的事誰知道?”
“沒人知道,連張元本人都不知道,兒子知道好歹,就是裝作無意間打聽他家裡的情況,他家……”
“不用說了,既然沒有別人知道,這事就當沒有吧。婚姻之事,從父母之命,你母親沒了,少不得我爲你作主了,我讓姚家這就來下聘。”父親用了肯定的語氣,一錘定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