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老規矩,鄧鋒喝白酒,滕琰喝葡萄酒,燕王喝茶,很快,燕王放下筷子,要與滕琰下棋。
要說棋藝,鄧鋒和滕琰都不是燕王的對手,不過鄧鋒還比滕琰好上一些,畢竟這兩位都是從小家裡就培養過,滕琰不過是半路出家才學的,基礎就不行,所以一般是燕王和鄧鋒下,滕琰在一旁看。
今天不知鄧鋒怎麼了,從坐在這裡開始,酒就不停地喝進去,這一會已經喝了一罈了,又開了一罈子,一碗一碗地喝着。平時,他並不是這樣,燕王自己不喝酒,但從第一次他們三人碰到一起時,鄧鋒和滕琰就在喝酒,所以他每次都讓人給鄧鋒和滕琰上酒,鄧鋒也很知道分寸,每每淺嘗輒止,今天卻例外。
所以棋只好由滕琰和燕王下,沒有疑問,滕琰在不長的時間輸了兩局。在棋局上,滕琰感到了燕王的怒氣,每天被人纏着逼婚,更慘的是還有人根本就不問他的意見,直接就談如何選妃,而整個燕地都在爲選妃瘋狂,而當事人根本就沒有這個想法,不生氣纔怪。
想到燕王不論誰談選妃都是面帶微笑,一言不發的樣子,滕琰還真的同情他。
可是他自己不說,別人怎麼主動說:“你還是不要選妃了。”要知道這可是燕王的祖父,皇上的旨意。
但這樣繃着,哪一天繃斷了不是更糟?
滕琰琢磨着不行她就先開口吧。
一旁的鄧鋒突然發出不小的動靜,他把喝空的酒罈子扔到了地上,碎成了無數片,然後很突兀地說了一句話:“不想娶就不娶,難道還能打死我不成?”
說完,趴在案几上睡着了。
鄧鋒一點也不傻,他這是藉着酒勁說着自己的意見呢。
他在這次封賞中得到四品將軍的封號,燕王選妃的事,實在輪不到他來多話,所以他就這樣表明了他的看法。
很簡單直接的方法,也是實用的方法,燕王真下決心不娶,就象在吳國時,誰又能把他怎麼樣呢?世界上的事就是這樣,拐了不知多少個彎的謀略,遇到了最直截了當的方法,可能都得認輸,所以人們常說“大道至簡”。
滕琰“撲哧”一聲笑了,燕王的表情也緩和了不少,他在滕琰和鄧鋒面前早就不擺出那種看似溫和,實則恐怖的微笑了。
有了鄧鋒開的這個頭,滕琰也就順勢開了口:“燕王與燕地世家聯姻,好處是不言而喻的,能更快收服燕地的民心,穩定吳國的統治,鞏固王爺的地位,這是一條捷徑,如果願意是再好不過了。”
滕琰接着說:“不過條條大路通羅,呃,條條大路都是通的,也不是隻有這一條路,最不濟還有羊腸小道。燕王想走哪一條,只要定下來,我自當效力。”
“如果是公子,是會選捷徑還是羊腸小道?”
滕琰毫不猶豫地回答:“不管是捷徑還是羊腸小道,我只會選擇符合我本心的想法。”
燕王淺淺地笑了笑,這笑是發自內心的,對着鄧鋒趴着的方向說了句:“他也會一樣吧,叫人送鄧鋒下去休息吧。”
鄧鋒是真的醉了,歪歪斜斜地由幾個內侍把他扶走。
燕王用手指了指滕琰喝的葡萄酒的罈子說:“給我也倒一杯。”
他也學滕琰的樣子呡了一口,不動聲色地說:“原來是這樣的怪味道。”
滕琰笑了:“你是第一次喝酒?”
“那種酒喝過,但這樣的第一次喝。”燕王指着鄧鋒摔碎的酒罈。
滕琰舉杯,做出邀請的樣子,“葡萄酒具有補肝腎、益氣血、開胃力、生津液的作用,每天少喝點對身體非常好,能長壽延年。”還有美容的作用就沒說。
輕輕地品了品,眯了眯眼睛再說:“慢慢地品,就能品出其中的味道,但不要多喝,每天睡前這樣一小杯正好。”
杯子是按滕琰要求做的玉杯,容量同一般的高腳杯差不多,質地是純淨的白玉,半透明的杯子被深紅的酒染成好看的豔色,隨着滕琰的手輕輕搖晃,在燈光的映照發出令人沉醉的光影。
“是啊,我也想按自己的本心行事啊。”燕王也象滕琰一樣舉杯邀請,慢慢地品着杯中的酒,以後他也喜歡上了葡萄酒,每天都要喝上一杯,但決不多喝。
轉天,再議事的時候,燕王正式答應了選妃的提議,讓禮部的謝淵全面負責。
滕琰聽到後,差點沒掩飾住自己的驚訝。
昨天晚上還說得好好的,她回去後還想了半天如何操作才能扭轉現在的輿論,把燕王不想成親的原因詮釋得完美些。
今天燕王竟然當衆宣佈選妃!
情深如此的燕王爲什麼突然轉變了?滕琰百思不得其解,但想了一會兒後,她就放下了,皇家的事,往往裡面有數不清的內情,她沒必要費心思去猜。
晚飯後,只剩下燕王和滕琰兩人時,燕王就半含着笑意地問她:“公子有什麼事情煩惱?在議事時都有些分神了呢。”
一段時間接觸下來,滕琰發現燕王年紀雖然不大,心機卻很深,表面上風平浪靜,實際對周圍的人觀察入微,而且掌控慾望很強。
對這樣的人,最好別藏着掖着,直截了當是最好的方法,於是就不客氣地說:“我有一位堂姐,溫婉淑慎,嫺雅大方,我們宗族的人想讓我爲她爭取成爲做王爺的側妃,不知可行與否?”
“明天我對謝淵說一聲,你的堂姐就內定爲側妃了。”燕王立刻就給滕琰這個面子。
“多謝王爺了。”這麼快就定了下來,滕琰又有些患得患失,但願滕琳將來不會後悔。又覺得自己感謝的話語有些不夠真誠,就關心地問了一下燕王:“不知王爺爲什麼改了主意?”
“同樣是道路,如我一人獨行,走什麼樣的羊腸小路都無所謂,但還有你們相伴,我總得選一條捷徑吧。”燕王平靜地說。
權勢、富貴,是人人都想要的,但得到就有付出,即使身份貴如燕王,也不可能隨心所欲,燕王自已能想通就是再好也不過了。
滕琰認真地迴應:“這是我們這些屬下的幸運,也是燕地人的幸運。”
不幸的只可能是那些入宮的女子了,但她們自己,則會認爲是無上的榮幸吧。既然大家都覺得好,滕琰又何必去反對呢?她正是想通了這些,才替滕琳說的情。
就在滕琰還在爲滕琳的事情心裡有些彆扭的時候,鄭先生來燕都,爲燕王送行,順便看她。
有些時日沒見的鄭先生,氣色好了不少,浮腫也消下去一些。燕王向吳皇要了兩名御醫,與周御醫一同爲他調理身體,加上一直在郊外的休養,還是有明顯成效。寒喧幾句後,鄭軍師就說:“你現在可以對燕王說明你的身份了。”
滕琰笑了笑:“好,燕王常問我修道的事,我都不知怎樣應對了,這回可不用再說謊了。正好,燕王近期要出兵北上,原定隨行人員中有我,燕王知道後,可以重新斟酌,用我,我依舊效命,不用,我就直接同先生回家。”撒謊的感覺並不好,尤其面對燕王這個心思深沉的上司,壓力比以前大多了。還有一點就是燕王對自己還是相當不錯,不想因爲這事最後弄得不愉快。
鄭先生沒理會滕琰的笑意,嚴肅地說:“那好,我明天向燕王舉薦你當燕王正妃。”
滕琰一驚,態度也變了,生氣地說:“我想你知道我已經定婚了。”
“你定婚的情形我仔細地問過你的父親,其實並不能算下定了,只是議婚而已。”鄭先生對滕琰的話不以爲然。
“不,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我自認還不是背信之人,既然訂立了婚約,雖然當時只是口頭約定,但效果是一樣的。我會認真地負起一生的託付,一生的承諾和一生的責任。”滕琰認真地說,她一定會堅持等陸伯甫的,再說她根本就不想做什麼王妃。
“你可想到,你要等的良人可能已經死於戰火,或者他又別娶了?那樣你還要等一輩子嗎?”
這個滕琰也不是沒想過,但她還是堅持:“只要沒有確定的消息,我就堅信他還活着,在等着我。不管怎樣,我是不會先背叛的。”
“你打聽到那人的消息了嗎?”鄭先生問。
其實滕琰一直在打聽陸伯甫的消息,特別是進了燕都後。雖然有了些進展,但還是沒有結果。她所知道的是陸伯甫先是北上,後來又與蕭德寶跟隨犬戎人回了燕都,和談不成後,曾被犬戎人關了起來,後來他又逃出了燕都,此後就下落不明,有人說他逃向了西面,那裡現在由很多割據勢力和外族佔據,與燕地聯絡不多。
“沒有。”滕琰失望地說。
“我不打算再瞞你,最初我知道你是女子時,我還沒有多想,但越是熟悉你,我就越覺得你是做燕王妃的最適宜人選,所以,我才一定要帶你到軍營來。沒想結果遠遠超出了我的預計,燕王對你不同別人,你們相處甚爲融洽,聽說我走後更是親密。我想現在說明了你的身份,燕王一定會願意封你爲正妃的。”
原來如此!滕琰心裡的怒火蹭地冒了出來,她一直被人算計着,把自己賣了還給人數錢呢!滕琰怒極,但話語反倒更加平靜:“我一直以爲鄭軍師如此看重我是因爲我的才華與能力,看來是我自做多情了?”滕琰一生氣就改稱鄭軍師了。